盛大的宴會正式拉開序幕。
安王拍掌三聲,一支由十幾人組成的舞隊從樓梯口魚貫而上、涌入露台。
太後警惕的對身邊的侍從使了個眼色。
太後這次來參加宴會,只帶了三個侍衛,顯然是對這三人極有信心。
三個人都精壯高大,手臂比一般人的大腿還粗,都是打斗的好手。
她送出的這個眼神沒逃月兌安王的眼楮。
安王不屑︰「有必要給諸位介紹一番。這支‘鳳天歌’舞隊是本王特地從帝皇都城請來的貴客,跋涉整整三個月的路程才來到我們帝都為我們表演!鳳天歌的姑娘美若天仙,不光舞蹈天下第一,琴棋書畫皆是一絕,歷來只為皇族表演,想請他們演出,那都是千金難求啊!今晚上但凡在場諸位有看上哪位姑娘,自可帶回去慢慢疼愛……哈哈……御風、御燁、你們幾個年輕人,可看仔細,先下手為快……」
御燁笑逐顏開,御風卻神情平淡如水。
為首的舞女一身翠綠色紗裙,面紗覆蓋著臉看不太清容貌,唯獨一雙眼楮明亮清澈,可堪窺見她十分之一的美貌。
她跪下,聲音清脆悅耳,卻又有著成熟女性的性感魅惑︰「小女鈴音偕姐妹們見過諸位,遠道而來,不知貴國禮數,若有得罪,還望不要見怪……太後、安王、靖王尊貴,我等先獻上一支驚鴻舞給三位,望三位喜歡。」
說罷她身子輕輕一掠,就跳上舞女用手撐起的高處。
翠色的衣裙落下,露出繁復美麗的緋色舞衣,她本就身材火辣,這般看來,彷如一團火在燒。
縴腰如蛇般扭了起來,絕色之姿、聲色妙曼、衣裙綺麗、琴音妙極……
驚鴻舞之美在于舞者的體態輕盈,隨著她的起起跳跳,旖旎的長裙翩翩飛舞,她的面紗也被風浮起,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誘惑著所有人——
全場幾乎所有男人面露貪婪、女人面露嫉妒,這樣的尤物,怎不讓人想要據為己有、怎讓人不心生嫉妒!
瀾公主也認真的欣賞著美輪美奐的舞蹈,她自己上輩子是學舞蹈出身,一看就知道鈴音在舞蹈上是下了苦功夫,卻又不僅僅是苦舞技。
一跳一躍如此輕盈,區區一躍就是數丈,這已不是普通的舞蹈能練出來的功底,想必輕功了得。
輕功需要內力作支撐,這麼想來,這姑娘說不定武功驚人?
正想著,就听到玉公主恨恨的罵了一聲︰「**,眼楮都快黏到御風身上去了!真不要臉!」
瀾公主循著鈴音的視線望去,發現她還真是直勾勾的盯著御風,那雙含情脈脈的秀目,像塊牛皮糖似的黏在御風身上,片刻不離。
不過,御風正在端著酒杯漫不經心的喝酒,目光投向美麗的河景。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坐在他邊上的御燁,張嘴結舌,哈喇子都快流了一地。
「怪胎。」瀾公主嘀咕一聲。
李清蕙道︰「公主,你說誰呢?」
瀾公主︰「御風啊,大好的美人他不看,光看外頭的風景,你說他是怪胎不?風景年年有,這美人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李清蕙哭笑不得︰「公主你真是……我要是你,我得高興死了。」
瀾公主道︰「有什麼可高興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喜歡看美男。他要是連女人都不看定是有毛病,莫非他也喜歡看男人?」
姑娘們齊齊噗嗤一笑,有人大笑起來。
討論的焦點從舞女身上轉移開了,氣氛也變得活躍不少。
李清靈道︰「我還當是什麼天上人間的玩意,這跳舞也沒什麼好看的,光賣肉。」
李清蕙忙呵斥妹妹︰「靈兒!什麼賣肉,說的這難听,哪像個大家閨秀說的話!」
李清靈吐吐舌頭,撒嬌道︰「本就是嘛,你看她把腰都露出來了,也不知道羞不羞……好啦,我不說了,等會我們和公主們一起去放河燈吧。」
玉公主道︰「好啊!今年我要放十個河燈,許同一個願望,定能實現!」
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夜里放河燈的事情,瀾公主卻突然伸手一指遠處的河面︰「那個大畫舫怎麼朝我們這邊開來了?是宮廷的畫舫麼?」
遠遠有一艘巨大的畫舫正像他們的行宮駛來。
畫舫有兩層樓高,龍首鳳尾,旗幟高揚,在陽光下看著很是氣派,像一艘即將遠航的海船,船板、船身上都有精美的浮雕和彩繪,非常漂亮。
玉公主回頭看了一眼,立即驚呼起來︰「哇,好漂亮的大船!我听太後說過,今年宮中特地請匠人定制了一艘畫舫,想來就是這艘船了!等會宴會結束,這艘畫舫會帶著我們到灕江河面听風賞月,沿著灕江河畔放河燈,放飛燈,玩耍……定會很有趣!」
李清蕙也很有興致的模樣︰「哦?我也許久未有坐船了,但願不要暈乎乎才好。」
「畫舫……賞月……」瀾公主托著下巴若有所思的看著畫舫。
進入畫舫,一旦船駛出岸邊,也就意味著進入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倘若船上有重重埋伏,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女眷席位嘰嘰喳喳的鬧個不停,主席位也同樣觥籌交錯、吵鬧不堪。
跳完驚鴻舞的鈴音端著夜光杯與眾人敬酒,水蛇腰一扭一扭,一圈輪下來最後一個才到御風跟前,御風接過酒杯,她一坐在了他的大腿上,親昵的靠近他的胸口,媚眼如絲,呵氣如蘭︰「久仰御風將軍之名,還請御風將軍飲下此杯……」
御風端著酒杯本就要飲盡,被她這一弄動作反而停下了,只覺得被她靠著渾身不舒服,皺眉一板一眼道︰「我妻子就在邊上,還請姑娘自重。」
鈴音千嬌百媚,反去摟他的腰,嬌聲︰「久聞御將軍潔身自好,當真不假。不過,此等良辰美景,男女歡好,情愫暗生,本就人之常情,就算是尊夫人在場又當如何?莫不是御風將軍叱 疆場、卻懼怕家中小小的妻室?說出去,只怕天底下的人的要來恥笑將軍——」
她只當尋常男人好面子,听到一個女子這般奚落自己,哪怕是再怕老婆也要打腫臉充胖子,未料御風卻聲音重了幾分,只重復五個字︰「請姑娘自重。」
他冷得像塊冰,又不留情面,鈴音的臉終于有點掛不住了。
安王見狀就在心里暗罵這女人沒用,插話道︰「欸,御風賢佷,宴會本就是普天同樂,不必弄的這般嚴肅、宛如朝堂嘛。鈴音姑娘是本王特地囑托服侍你的,听聞你家中僅有一妻,鈴音姑娘又才貌雙全,故而打算指給你,此事你父親也同意。」
納妾?!御風一怔,迅速看向自己的父親︰「……父王?」
靖王給了御風一個眼神,打著馬虎眼︰「今晚鈴音姑娘如此厚愛你,你好好與姑娘相處便是。其他以後再提、以後再提。」
御風從父親的眼神里看到了難處,此時也的確不便當場忤逆安王……
御風悄然攥緊了拳頭︰「……是。」
宋婉儀遠遠看到這一幕,卻只能憤憤咽下這口怒氣。
宴會在天黑之前結束,宴席被撤了下去。
這時畫舫也成功的與行宮對接,巨大的樓船停留在宮門口等候眾人駕臨。
兩列婢女拎著精美的宮燈立在船夾板兩邊、俯首帖耳為眾人照路。
一眾人等簇擁在畫舫門前,臨到要上畫舫,安王忽然停了步,一拍腦袋︰「差點忘了大事!原打算今晚也與城中百姓們說說話……太後您先請,我去與百姓們打個照面,很快回來。」
太後道︰「安王有心。」
便領著一干皇親貴族入了畫舫。
瀾公主走在最後,她的目光順著安王一直消失在人流里,才慢慢走進畫舫。
畫舫內部裝潢一新,空氣里飄著清雅的松香,一樓是一間大廳,滿滿的都是美酒佳肴。
這麼大的一艘畫舫實屬罕見,眾人好奇的在畫舫四處觀看。
也終于到了自由活動的時間。瀾公主逮住機會就往御風身邊走去。
御風也正和鈴音在畫舫中四處閑晃。
鈴音已卸去面紗,面容姣好美麗,姿色堪比美貌的宋婉儀。
瀾公主並不多看這兩個女人︰「御風,我有話與你說。」
御風看了眼鈴音︰「何事?」
瀾公主也瞥了一眼鈴音︰「我們單獨談,我在甲板上等你。」
御風︰「恩……」
瀾公主在甲板上等了半晌,又見到御風與鈴音一塊兒出來了,御風滿臉的不耐煩,鈴音倒是興高采烈,定是御風想盡辦法也沒甩掉鈴音。
兩人走到跟前,瀾公主氣不打一處來,抬腳就往鈴音身上踹。
鈴音措不及防,呀的一聲尖叫著從甲板上摔去。
美麗的女子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許多人尖叫︰「小心!」
御風眼明手快,一把摟住了鈴音,將她拖回了安全區域。
鈴音驚魂未定的躲在御風懷里,面色煞白,嚇得竟流下淚來,清清的淚水一滴滴落下,梨花帶雨,可憐至極。
瀾公主冷笑,她那一腳根本沒用力,只不過跟她的裙擺擦個遍,且她輕功了得,怎麼就那麼倒下去了?就算她當真是沒注意,久經風月場所的人,就這麼一下,就嚇的花枝亂顫要死要活了?
御風卻因這事火大得很,對著她大吼︰「公主!你這又是做什麼?!」
瀾公主看她護著那女人的樣子就討厭,惱火道︰「我要跟你‘單獨’說話,听明白了嗎!」
御風重重一拂袖,惱怒道︰「你差點害死她,你明白嗎?」
瀾公主氣的臉發白,她咬著牙背過身去︰「……呵,在你眼里,天底下的女人都是嬌弱的,就我皇甫瀾狠毒。」
御風正在怒頭上︰「你本就是我見過最狠毒的女人!」
瀾公主咬牙道︰「你是我在這世上見過最蠢的男人,沒有之一。」
兩人的爭執引來無數的圍觀,但卻也不稀奇了。
所有人都保持了數米的距離,交頭接耳的討論著他們。
「瀾公主的脾氣還是不改當初……」
「御風將軍也真大膽,竟敢當著公主的面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這可有好戲看嘍。」
今晚刻意保持低調的宋婉儀知道機會來了,撥開人群走向御風,拿出一個妻子的姿態溫柔寬慰道︰「四郎,怎麼氣成這樣?……這麼多人看著,莫要動氣。我們回去喝杯酒好嗎?」
宋婉儀來打圓場,鈴音也識趣的嬌怯道︰「御風將軍,妾身卑微,莫要因妾身與瀾公主爭執,惹公主不快……」
瀾公主听著身後兩個女人一來一去的撒嬌,心里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
御風一言不發的帶著宋婉儀和鈴音回船艙了。
圍觀的人也散去了。
瀾公主形只影單的立在甲板上,冷風呼呼在耳邊吹著,冷入骨。
夕陽的余暉正肆意的灑落下來,波光粼粼的灕江河面晴光瀲灩,光影交融,美不勝收。可是這光與影,注定是無法永遠在一起的。
她抬眸看見安王來了,招呼道︰「皇叔。」
安王點點頭,折身就進了船艙。
咦……方才明明看見她和御風吵架,居然一句話也不說?真不像安王的風格!
畫舫啟動了。
巨大的畫舫將江面往兩邊層層推開,激起白色的浪花,煞是好看。
內里又熱鬧起來了,瀾公主還在生御風的氣,就在外頭看風景。
暮色一點點沉入地平線,一輪皎潔的新月冒出銳角,灕江沿岸的萬家燈火點亮,星星點點將細長的河岸線延綿到無盡的天邊,恍惚竟與天上的星辰相互輝映,分不清你我。
在內里熱鬧完畢的眾人熱熱鬧鬧的出來,刻意回避了公主所在的船頭,走向船尾賞月。
東太後興致很高︰「今夜月色如此美妙,又是良辰美景,不如讓在場諸人各自吟詩一首,來比一比、看看各自的身家?」
幾位皇子和臣子摩拳擦掌︰「好好好!若是贏了,太後可是有賞?」
安王笑道︰「今夜我做東,自是有賞,你們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吧!你們這幾個文生都是有才的人,今夜就來比個勝負!」
李清靈插話道︰「安王殿下,我們家宋姐姐文采斐然,未必比你們差!」
太後笑道︰「女子自是也不能落後。今晚不分男女,誰作的詩詞最好,重重有賞!」
瀾公主在船頭上听到那邊在吟詩作對,又想起之前听過的種種關于宋婉儀文采的說法,心中料想宋婉儀要大出風頭了。
果然,不久後眾人作詩完畢,拿出來一比,宋婉儀立即以她柔媚的女子情懷詩作而獲得了一致贊譽︰「宋姑娘真是好文采!我等自愧不如!」
宋婉儀心中得意極了,這吟詩作對,她歷來是最拿手的,今晚的詩作又是圍繞月夜展開,正是寄托女子情懷,怎可能不勝?嘴上卻謙遜道︰「諸位謬贊。」
安王表示首肯︰「這一圈看下來的確是御家人的詩作最好,你說吧,想要什麼賞賜?」
宋婉儀心思一動,目光落在船頭的瀾公主身上︰「臣女不敢要賞。不過,不如我們也去請公主作詩一首吧,今晚難得聚一聚,別讓公主一個人孤單才是。」
御風︰「……」
眾人︰「這……」
誰都知道瀾公主不愛讀書,幾個大字寫的跟被狗咬過似的,為這事不知道挨過芸妃多少打,宋婉儀這麼提,顯然是要故意為難她了。
宋婉儀將眾人的神色躍入眼底,強忍著笑意道︰「諸位不要誤會,只是想請公主參與進來樂一樂,並不是要比較什麼,諸位若是覺得不妥就算了吧。」
她這麼說,簡直是將瀾公主損到底,就吃準瀾公主不通文墨。
卻又讓人挑不出刺來。
瀾公主耳朵尖,這一字一句都落在耳里,一字不落。
她還當宋婉儀只是想和御風才對她有些許敵意,到這時才明白宋婉儀早將她恨到了骨子里,抓到機會就要將她踩死才甘心。
宋婉儀被眾星捧月,春風得意,嘴上還一個勁的謙虛,這幅嘴臉,還真是讓人看不下去。
瀾公主從容不迫的微微一笑,回身主動走近船尾的人群,邊走邊念道︰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縴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
管他們念的什麼鳥詩,能比得上被稱為千古絕唱,素有「以孤篇壓倒全唐」之譽的《春江花月夜》?
听到瀾公主念詩,眾人是哄笑一片,听到後來卻是個個瞠目結舌,啞口無言。
宋婉儀臉色發白,難看極了,心里問了無數遍︰「怎麼可能?」
御風亦被吸引住了視線,他專注而驚訝的望著瀾公主沿著長長的甲板一步步走來,勾月與夜幕是她的背景,這江上的清風是她的羽翼,而她的神情,竟是那般自信而明朗,仿若天上的明月一般,是那樣的奪目而璀璨。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中,她走到他跟前,凝視著他紅唇微啟︰「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她的聲音婉轉清脆,眼神中更帶著一抹深情,御風凝望著美麗的女子,心念一動,情不自禁伸手就想來抱她,卻被瀾公主一閃給躲開了去,踮起腳尖湊在他耳邊輕笑︰「左擁右抱你的美人去吧,別踫我。」
御風抿唇︰「……」
安王啪啪啪的拍掌三聲︰「妙!妙!妙!絕妙!瀾公主竟有如此文采,當真驚才絕艷!靖王,你這媳婦,了不得,了不得!」
靖王也得意起來︰「呵呵……瀾公主深藏不露啊……」
太後也是一個勁點頭︰「瀾兒算是給咱們女人爭了口氣!」
贊揚聲如潮水涌來,瀾公主從容不迫的微微笑道︰「雕蟲小技,不足道爾。諸位盡興,我去船頭吹風。」
她拿了贊譽又走,宋婉儀白白替她出了風頭,恨得咬牙。
回到船頭,李清蕙走來關切道︰「公主,外頭風大,還是進去歇著吧?」
瀾公主有點意外︰「嫂嫂,你怎會來了。」
李清蕙道︰「這不是想和你說說話麼。」
「不用陪著大哥嗎?」
「夫君和四弟、七弟都被安王叫二樓下棋了。」
瀾公主一驚︰「怎會他們三人單獨去與安王下棋了?」
李清蕙不解的笑道︰「你怕什麼?還怕四弟被欺負不成?他們兄弟三人去了,安王也是獨自前去的,就算有什麼,以四弟的身手,還能怕誰?」
「安王也是獨自前去?」瀾公主心下愈發不解,安王這麼謹慎,每次見他出入都帶著大量侍衛,這會怎麼那麼放心就跟御家三兄弟單獨去了樓上?
來不及多想,她拔腳就往入了內倉,踩著樓梯咚咚咚往上走。
兩個看守的侍衛在樓梯口阻攔她︰「安王正在下棋,任何人不得入內!」
「滾!」瀾公主撥開他們,橫沖直撞就往里走。
兩個人象征性的追了她幾步,也就放任她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