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子,下人剛把蠟燭點上,就听外面 當一聲,顯然院門被人推開了.我轉過身,面朝房門,等了幾秒.果然看到十四爺輕輕的推門進來.
「怎麼還沒有睡?」十四爺抬眼見我站在桌邊,隨即笑咪咪的問我.
「我家主子還沒回來,怎敢入睡?」我故意逗他.
「這幾日不是忙嘛?」十四爺有點歉意的回答,走向銅盆準備洗手.
我將桌上的茶杯置好,端起茶壺,想給他沖杯茶,只听他又開口道︰「雖是春天,但晚上還是稍涼些.你就別呆在門口,等我回來了.」
我傾倒茶水的動作抖了一抖,茶水有點不受控的濺了幾滴在桌面.我一邊扯過放置著的方巾,抹干那幾滴水,一邊忿忿的說︰「管事倒是個七巧玲瓏心的人.」
十四爺听了,擼了擼帶水珠的手,側臉問道︰「他怎麼得罪你了?」
我撅嘴道︰「十四爺從進門到屋子,才多長的路,就這麼會兒功夫,連我呆在門口等你的事情都知道了.」
「哈哈.」十四爺感到好笑,搖搖頭,不做評判。
見他旁觀者的態度,我的氣不打一處來,又罵道︰「從年氏剛到這別院,他就安排好住處,只不過做個樣子,詢我一聲意思些罷了。接著那天你回來,我早吩咐了廚房買菜給年氏補補,就听到他又和你報備這件事了。今晚我只跟四哥在院門口閑聊了幾句,你又知道了。是不是以後我干什麼都有人監視著?」我一口氣說完,氣得把準備好的茶杯重重砸在了桌上,茶杯更是被震得撒了更多的水出來。
十四爺見狀趕緊走近我,雙手從背後環住我的腰,把下巴緊貼在了我肩膀上,不溫不火的說︰「他只是告訴我你剛才在院門口等我,可沒說四哥也在那里。」
我愣了一下,感覺自己有點不打自招的樣子。想想自己又沒做什麼虧心事,便繼續頂道︰「我就是不喜歡事事被人掌控的樣子,換作你,老是被人心知肚明的話,自在嗎?」
「好吧,我明日便回了他,攆他出去便是。」十四爺討好的緊緊摟了我一下,便順手提了方巾,打掃桌上濕漉漉的戰場。
「攆他出去干嘛?這別院總得有人照顧不是?」我矛盾的替管事幫了腔。
「哈哈。」十四爺樂得笑彎了腰,「你還真逗趣。既厭煩人家,又舍不得往外趕。」
我瞪了他一眼,一坐在床上,用手托著下巴,翹起了二郎腿。
十四爺見狀立刻也倒了杯茶,討好的上前遞給我,說道︰「好了,不生氣了。他也是好意,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在操勞。在別院這里被我冷了這麼多年,終于盼來了我們,這個時候還不得好好表現一下?」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一甩身躺到了床上︰「我才沒那麼小心眼。只是覺得有點郁悶。」
「郁悶你一個人在家里孤軍奮戰?」十四爺挨著我坐在床上,問道。
我點點頭,說道︰「自打年氏他們到了院子,我總惦記著不能怠慢。也怕照顧不周,被人小看了去。」
「所以我早就想讓你回京城,就是怕你累著。」十四爺體貼的拍拍我的肩膀。
我順手抓了他的手,親了一口,說道︰「累倒不累,就是……」我的聲音變小,不想說出心里話,最後只打了個哈哈︰「我累了,想睡覺了。」
「來人,更衣。」十四爺見狀也不追問,只朝著門外大喊一聲。
我躺在床上,耳邊十四爺的鼾聲輕輕又帶有節奏。我雖閉了雙眼,但腦子里之前和四爺在院門**談的情景仍然揮之不去。
自打四爺和年氏住進了院子,我的生活雖然沒有被大幅度打擾,但心里還是不知不覺的有了些許起伏。
自打成婚以來,我一直忌諱和別的阿哥走得太近。尤其是四爺和八爺。上次在圓明園四爺欲言欲止的樣子讓我心有戚戚,幸好十四爺打斷了。今晚在院門口閑聊時,如果說我看起來平靜如水,那就是純屬自己演技出色。
特別是四爺凝視我的眼楮講的那句「看來你是真的不需要我擔心了」。著實讓我感到意味復雜。從我的角度來說,他的這句話既是感嘆,又是怨語。
我一直覺得四爺是個永不放棄,相當執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我猜,一方面他有點接受了我和他之間身份的轉換和彼此不再牽絆的關系,另一方面他還是稍微的不甘心命運的捉弄和上天的安排。
所幸的是我今晚終于講出了一直顧慮的問題,而他也一口應允了下來。雖然我感覺他回答時還有些模不著頭腦,但是我卻莫名的對他認真的表情有著十足的信心。
所謂戀人未滿,往後退一步做個普通朋友也不差吧,更何況未來的大清還是掌握在他一人手中的。
今天的天氣比前幾日不見陽光的陰霾好了許多,艷陽終于掛在了天上,照耀著桃花樹份外妖嬈。我挎了一個小竹籃,伸手摘了幾支桃花,想帶回屋子給不能出門,滿臉羨慕自由的年氏去賞鑒一番。
我推開年氏的房門,只見她依然倚在枕頭上發霉。
我笑了笑,拿了籃子朝她面前晃了晃,說道︰「聞聞這春天的味道。」
年氏頓時喜笑顏開,一張美艷動人的臉在我給她惡補營養的幾天調理下,漸漸有了血色,在桃花的襯托下,更是顯得皮膚嬌女敕,光彩照人。
「好美的桃花。」年氏忍不住伸手朝籃子里取了一朵,來來回回的端詳。
「來,我給你戴上。」我再挑了一朵美而艷的給她細看。
她伸過身子,低下頭,讓我插了桃花入雲鬢。
見她人比桃花艷的樣子,我感慨地贊嘆道︰「素聞王爺府的年側福晉貌美譽京城,今日看來果真名不虛傳。」
年氏的臉紅了紅,趕緊接道︰「姐姐在取笑我了。」
我友善的和她聊聊天,說說家長里短。因為經過這麼十多天的親密接觸,我發現她只是個單純的年輕女孩,而她也因為我的年紀比較大的關系,尊稱我姐姐。要知道按照輩份來說,我還得管她叫嫂子。
「你這些天,可覺得人舒服多嗎?」我關心的問道。
年氏用力的點點頭,回答說︰「感覺神清氣爽的。不像以前在府里,整個人覺得暈眩。」
我听了她的話,猶豫著要不要把濃花香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她,但又害怕因此無意牽連其他人。只得旁敲側擊的勸道︰「如果四哥也有別院,你就央求去那里休養。如果不允,就把自己院子弄得利落些,別那麼多裝飾,看了心煩,人也煩,身體也麻煩。」
不知道年氏是否听懂,只見她想了想說道︰「我回去就和四爺說,只怕他不肯。」
我不語,只朝著她微笑點頭。
「姐姐,我能說些知心話嗎?」年氏柔弱的看著我的眼楮,表情害羞的問。
「說吧。」我拍拍她的手,示意繼續。
「姐姐,我在四爺府里沒有朋友。」年氏的聲音哀怨無奈,「就是這些妯娌間也大多不待見我。」
我沉默不語,只是心里明白她的話不無道理。每個人都是見風使舵的主,本身是側福晉,在府里自沒有說話的份,再被婆婆德妃厭惡,而且沒有任何生養,再加上本身美貌逼人,自然而然的受到排擠和嫉妒。
「你知道嗎?我和府里那些姐姐們每日除了請安,說話不會超過十句。」年氏伸出兩個細女敕的手掌,朝我比劃,實足的孩子樣。
「在姐姐這里住的十多天,倒是和姐姐說得投機。」年氏可憐兮兮的握了我的雙手,神情滿足︰「每日膳食也照顧得周到,睡得舒服。」
我驚訝我只是拿了公事公辦的態度來應付她,只是因為她小產而特意多囑咐了廚房熬點好湯好粥的伺候。和她聊天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可這麼隨意的表現,在她看來倒是心存感激了起來。
真不知道她在四爺府里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連這普通的家常便飯倒成了美食。轉眼一想,這麼說倒是正常,因為四爺喜愛吃素,按照姐姐的賢惠安排,肯定是要求大家一起參佛養性,膳食清淡。
「我自幼和哥哥親密,並無其他姐妹。總希望有個知心的人可以聊聊天,說說話。可惜哥哥奔波在外,四爺也一直忙碌,府里更是沒一個交心的。如果姐姐不嫌棄,你我常來常往可好?」
我望著她一張看起來天真無邪的臉,心里直犯嘀咕。如果當年八福晉和我相交是因為某些性格相似,則今日的年氏則是為了什麼?難道純屬寂寞?
見我不語,年氏又開口說︰「四爺曾經和我提起過你,說你是整個紫禁城最無功利心的人,最不會害人的人。而且還說我和你有一點很像。」說著她捂住了小嘴,撲哧一笑。
「哪里很像?」我趕緊追問。
「姐姐拿面鏡子來。」年氏朝著梳妝台努嘴。
我立刻起身,一把抓過銅鏡遞給她。
「你看。」年氏把鏡子挪到我側面,讓我略微轉過臉,說道︰「四爺說了,我們倆側面看起來很相像。」
听了她的話,我忍不住朝著鏡子里探去,果然消瘦的側臉輪廓再加上不算低的鼻子,確實有幾分外表上的相似。
「要不是四爺那天喝醉了,他才不會和我這般玩笑呢。」年氏說著紅了臉,仿佛回憶起那天的情景。
「什麼時候?」我下意識的問。
「就是今年。」年氏歪著頭想了想回答說,「就是四爺喝你和十四爺的喜酒,醉醺醺回府的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