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我和十四爺便隨著康熙和德妃一起坐了馬車來到「因高就深，傍山依水」的小型水景園－圓明園.
吃了午膳,我們一行人在四爺和姐姐的陪同下來到後湖附近的西洋樓旁的小亭休憩.
我坐在德妃的下首,身邊盛裝打扮的姐姐正攤開一幅幅精美華麗的刺繡手巾給德妃欣賞,德妃滿臉贊嘆之余還不時地伸出玉手細細摩挲這絲滑的緞面.
不遠處,青石台上一副纏絲瑪瑙圍棋的兩頭,康熙和四爺相對廝殺,十四爺雙手交叉背後,伸長了脖子,屏息觀看.
不一會十四爺停止觀摩,轉身朝我望來.我抬頭對上他的眼楮,溫柔深情,只感覺一股電流使自己全身酥麻.我咬咬唇角,四十五度角回望,用眼神告訴他,我也在關切他.
十四爺和我相視一笑,轉而他又繼續觀戰,我則重新拿了一塊手巾遞給德妃.
耳邊只听到姐姐輕輕的笑聲︰「額娘,你看這兩個人,一來一回的都樂此不疲了.」
我下意識的搭腔︰「是啊,萬歲爺喜歡下棋,遇到四哥就挪不動步了.」
我的話一出,耳邊的笑聲更大了,端坐著的德妃更是用帕子捂著了嘴巴.我奇怪的望著她們,半晌才緩過勁來發現剛才姐姐所指非人.
「額娘,我可是要和您換個座位,否則啊,我夾在兩人視線中間,可就白白當了惡人.要是十四弟的脖子扭壞了,有人可要怪我了.」姐姐一邊說著,一邊挪了幾步,走到左側的桌邊,端起茶給德妃.
德妃一手接過茶,一邊樂哈哈的推了我腰一把︰「去吧,心在那里,人在我這里守著,有什麼用？」
我被她的一掌踉蹌著朝前兩步,眼見就要跌倒,余光瞥見十四爺一個箭步朝我奔來,雙手適時的扶住了我的背部,我順勢依靠,將全身的重量壓在他懷里.
「小心點.」十四爺把我人環抱起來,儼然一副英雄救美的模樣.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只听身後一片曖昧味的笑聲.頓時我的臉猶如雲霞印染,緋紅一片.
「這小倆口,還真是琴瑟和諧.」康熙隨手一擲棋子,笑得合不攏嘴.
十四爺牽了我的手,讓我到一旁坐下後,朝著康熙拱手道︰「讓皇阿瑪見笑了.」
德妃在一旁開口道︰「年齡相仿,打小又相處,這門婚事萬歲爺賜得妙!」
眾人正樂呵著,只听四爺平淡無起伏的聲音說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最近得了洞庭碧螺春,不敢私藏,想請皇阿瑪和額娘品鑒.」
在得到康熙的首肯後,四爺朝不遠處佇立的高無庸一個點頭,不一會兒便有幾名丫鬟端了盤子過來,不一會兒,整個亭子茶香四溢,芳香撲鼻.
丫鬟剛將熱茶擺到桌邊,我忍不住想伸手端時,十四爺大手一擋,小聲說︰「這麼燙,你猴急什麼？」
我不服的撅嘴道︰「知道燙,你怎麼還拿我的茶？」
十四爺紅了紅臉回答說︰「我一來皮厚,不怕燙壞.二是替你吹涼,免得你傷了手.」
他的話一出,即刻使我低下了頭,只覺的他的話殺傷力極大,臉上滾燙,倒和面前的茶水溫度有得一拼
「色澤碧綠，卷曲似螺,氣味醇香,好茶!」只見康熙端起茶杯,掀了蓋子,細細觀看,再湊近一聞,十分享受的樣子.
四爺見狀立刻說道︰「兒臣昨日已命人送到宮里茶葉四兩.」
康熙滿意的點點頭,再抿了一口,說道︰「听說你這個圓明居士整日參禪論道.可有悟出什麼來？」
「回皇阿瑪的話,」四爺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雙手一拱回答︰「兒臣經過這段時間修身養性,勤力思考,雖不能算大徹大悟,但心中已經了然.」
「了然什麼？說來听听.」康熙好奇的問.
四爺微微一笑說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執于一念,將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會自在于心間.」
「好.」康熙認同的點點頭,想了想說︰「圓而入神，君子之時中也；明而普照，達人之睿智也。朕的這些兒子中也就是你能有這番境界.」
「皇阿瑪謬贊.」四爺低下頭,朝著康熙行了個禮,謙和至極.
「四哥,仿照西歐迷宮樣式的萬花陣可已經竣工？」十四爺在一旁眺望著遠處亭台樓榭.
四爺笑了笑說︰「只畫了個草圖,仍未開工.」
「萬花陣看著圖紙甚是有趣,要是竣工之日,四哥可要告訴小弟.我要帶茜凝一起來游玩.」十四爺說著朝我挑了挑眉毛,表情十分得意.
我看著他邀功的樣子,翻了個白眼回去,譏笑他小孩見識.萬花陣麼,擱到現代而言,不就是樹籬迷宮麼？一點也不新鮮.
久不吭聲的李德全輕輕的伏下上身,朝著康熙說了句什麼.康熙立刻點點頭說道︰「朕年紀大了,體力大不如從前.下午必要睡上一覺.老四,你這里可有清靜之處？」
四爺趕緊彎腰並將手臂伸出,恭敬道︰「皇阿瑪請,兒臣早已備下干淨的院子.」
德妃伺候著康熙,立刻起身隨駕.康熙走了幾步,回頭朝十四爺和我說道︰「你們也去休息下吧.年紀雖輕可也得注意身體.」
「謝皇阿瑪關心.」十四爺和我異口同聲的回答,目送他們離開.
待人走遠,十四爺轉身關切地問︰「你累了嗎？要不要睡一會？」
「許久未和姐姐相見,想聊聊天.」我搖搖頭,指了指前面小道上刻意等我的姐姐.
「如此甚好.」十四爺伸手捏了一把我的臉，微笑著說，「我到四哥書房去歇下，你要是好了，就命人通傳。」
「知道了。」我順手打掉他吃豆腐的咸豬手，扭過頭，小跑著跟上姐姐。
「姐姐的園子真漂亮。」在姐姐帶我到她院子的坐定時，我感慨道。
「托皇阿瑪的福，賞了我們這座園子。」姐姐依然賢惠的說道，全然不知我的感慨是因為這座有著萬園之園美譽的圓明園N年後會被八國聯軍洗劫得只成廢墟一片。
「姐姐的院子種了些什麼呀？」我探頭查看著包圍周圍郁郁蔥蔥的不明植物。
姐姐走了兩步，和我並肩，回答道︰「丁香，夜來香，夾竹桃……」
「到氣候回暖的時候，姐姐能聞見濃濃的花香了。「我羨慕並贊嘆的說。
「傻瓜，」姐姐瞪了我一眼，搖頭道，「這麼大了，還這麼沒見識。」
「怎麼了？」我疑惑的問她。
姐姐曖昧的眼神朝我一瞥︰「你要是想有子嗣，怎麼能聞這般濃烈的花香？」
「為什麼？」我依然蒙在鼓里。
「你難道真不懂？」姐姐不禁笑了起來，「花太香濃，容易引孕婦頭痛，惡心，嘔吐，嚴重的還會滑胎。」
「你可得牢牢記住。」姐姐害羞的用帕子試了試唇角，「嫁了人，總要生個孩子防老的。」
我一轉身，走了幾步，在凳子上坐下，說道︰「姐姐今天可是一直在看我的笑話了。」
「姐姐是過來人，總要囑咐你幾句的。」姐姐不依不饒的跟隨著過來。
「十四爺對你很好，我看得出來。」姐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看出了她的猶豫，安慰道︰「姐姐但說無妨。」
「你畢竟是側福晉。雖然有十四爺護著你，但現在只是新婚罷了。如果過了些日子，他對你的性子淡了，又有新人進門。你又沒個孩子依靠，只怕以後地位不保。」姐姐眼神凝重的說。
「雖說你是皇阿瑪親賜的婚，但日子畢竟是自己過的不是？」姐姐伸手拍拍我的手，一副任重而道遠的感慨樣。
我認真地點點頭，回答說︰「姐姐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話還沒說完，只听一聲︰「福晉。」一個丫頭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行的禮都有點變形。
「怎麼了？」姐姐連忙問。
「年側福晉身子不爽。已經找了太醫。」
「我去看看,你一個人太悶，隨處走走吧。」姐姐急著起身，說了這句，就跟著丫鬟出門。
我把桌上的一小把瓜子磕完，又喝了口茶，才緩緩起身晃悠著想去書房找十四爺。
順著小道走了一會，便覺得這里的風景天然有趣，毫無人工雕琢之態，魅力無限。不覺看痴風景,停足逗留片刻.待回過神,才想起要去書房找十四爺,便疾步趕去.
經過下人通傳,我進入了書房.只見背著我坐了一名男子,寬大的雕花太師椅背擋住了他的大部分身體.我想是十四爺無疑,便大膽上前用手繞過椅背,大力拍他肩膀,笑說︰「只讓我來找你,我在園子呆了許久,就知道你未曾想過主動找我!」
「你怎麼就知道我未曾找過你？」那男子轉頭過來,語帶雙關的口吻接了下去.
我立刻一呆,趕緊蹲下行禮︰「四哥吉祥.」心里責怪剛才通傳的人怎麼沒有告訴我書房里只有四爺？
「十四弟去更衣了,馬上回來.」四爺解答了我的疑惑,便起身讓我坐到附近的椅子上.
我謝了他,只傻坐著,不時的端起茶杯喝兩口,又放下,用手捂住杯身暖手.
躊躇間只瞟見四爺依然端坐在太師椅子上,不時翻翻書,用用筆,仿佛旁若無人般自在.
我心里嘆道︰經過這麼幾個月,我和他的關系就物是人非,他終究是未來大清朝的主子,而我只是被幽禁不得志的大將軍王的側室.這相互間的距離絕非像現在的從書桌到茶幾那麼短短幾米可以形容的.
突然一雙黑色官靴踱步到我面前,我一抬頭,只見四爺面對面地站著凝視著我,嘴巴張了張,仿佛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他的眼神哀怨,似乎隱忍許久,卻有著記憶中一樣的異樣神采.
我不答話,只用平靜無起伏的眼神回望他,相對無語.
兩人沉默了許久，直到听見屋外有人稟報道︰「十四爺,側福晉已經到書房了.」
四爺一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回到書桌邊,佯作剛放下折子,朝著門口來人微笑著說道︰「十四弟回來了.」這句話既是說給我听的,仿佛又是說給他自己听的.
十四爺進門顯然一楞,我想他是詫異書房里居然只有我和四爺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幾秒後,一種滿不在乎的痞子神情又出現在他臉上.他大步的朝我走來,順勢坐在我身邊,拉了我的雙手,用他的大手搓了搓講道︰「見你許久沒過來,我便趕去找你.不想走了岔路,竟錯過.不過還好,我又及時回頭.」
他的話好似一把雙刃劍,既說清了事情的原委,又仿佛歸納了往事,提醒了我現實.
我抬起頭,朝他淡淡一笑︰「我想回家了,回我們自己的家.」
十四爺的眼楮一亮,頗有滿足的神色,轉頭朝著四爺大聲說︰「四哥,我和茜凝要回去了.」
四爺神情自若的點點頭,補充說︰「你和皇阿瑪說一聲即可.」
「好.」十四爺起身,拽起了我的手,順勢拉起了我.
我跟他一前一後,象現代情侶般牽著手離開書房.剛出屋子,只見前面慌慌張張的跑來一人,他跌跌撞撞的撲倒在書房門口,大聲喊道︰「回王爺的話,年側福晉滑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