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盡了之後,雪月王都便一天天熱了起來,有一些東西在春光里下了種,也終將沖破那層薄薄的土。
「沒有的東西,這點事情都辦不好!活著作甚?」簾幕重重,花葉扶疏,安安靜靜的黎明,霧氣輕輕柔柔的籠罩在這一片天地之中,本是賞心悅目之景,卻突然摻雜出這麼一句惡狠狠的訓斥。
富麗堂皇的寢殿,小金爐燃燒著過于醉人的香料,令人有些昏昏眩眩,雕花軟榻上,美艷的張貴妃歪著嘴巴,用細長尖銳的指甲在面前瘦小的宮女臉上毫不留情的劃出了一道血痕︰「說,是不是連你也想背叛本妃?」
此言一出,那地上的宮女頓時嚇得面色蒼白︰「貴妃娘娘,小何不敢,小何是貴妃娘娘的人,小何死也不會背叛娘娘的。」
听得此話,那張貴妃方才微微松了松怒面,一腳將那個叫做小何的宮女踹翻在地,狹長的雙眼射出陰毒的寒光,好像那地上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只隨時都可以捏死的臭蟲。
「廢物,賤婢,我料你也沒那個膽子背叛本妃。」偏過臉,在旁邊案幾的紋金盤子里拿了絲絹,細細的擦淨了指甲上殘留的一絲血跡,又道︰「不過你辦事不力,沒罪也該罰!你倒是說說,這次為什麼又失敗了。」
「回稟貴妃娘娘,」小何見張貴妃松了口,心中一塊懸著的大石總算落了地,忙爬了過去,小心翼翼的道︰「太子殿下鮮少在宮中用餐,便是僅有的那麼幾次,也是先用銀針驗過了方才進食,奴婢實在沒有下手的機會。|」
原來早在陌子雪回到宮中的第二日,張貴妃便給他送去了十多個嬌俏的宮女,聲稱太子剛剛回宮,宮內無人伺候,自個兒與已逝世的蕭王後姐妹情深,自當照料一二。其中,便包括了自己的親信小何。
小何是張貴妃的貼身婢女,亦是她的同鄉,當年她們的家鄉鬧饑荒,便是張貴妃的父親給了小何家一口糟糠,令他們沒有餓死。後來,張貴妃被推薦為待選的美人,小何的父親為了報答當年的救命之恩,便將還不足五歲的ど女小何送給了張貴妃做丫頭。
小何平日里比其他的宮女要穿的好,便招來了許多的羨慕,殊不知,那光鮮亮麗的背後,是遍布全身的傷痕和仿佛永遠也流不盡的血淚,喜怒無常的貴妃娘娘,稍稍有一點不順心,便對她又打又踢,為了不讓後宮的嬪妃們對她非議,就專往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打,後背,肚月復,手臂……以至于可憐的小何從來也不敢照鏡子,因為害怕看到自己身上那恐怖猙獰的疤痕。
而這一次,張貴妃將小何安插在陌子雪的身邊,以便時時的掌握陌子雪的行蹤,繼而尋找機會置他于死地。她將毒藥交給小何,讓他下在陌子雪的飲食里,那麼,不管陌子雪的功力夠多深,當毒素積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她亦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他弄死。
誰知道,小何去了幾個月,竟然未能投得一次毒,實在可恨!這才氣急敗的將小何招了回來,便有了開始的那麼一幕。
其實,若是尋常的後宮爭斗,她這計極有可能成功,可惜她打算了如玉算盤,小看了陌子雪的實力。當那一點雕蟲小技遇上了老謀深算的主兒,便顯得有些愚蠢了。而她卻還在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宮女沒有盡全力,當真有些可笑。此時此刻,她又開始在心底盤算起來,既然投毒不成,那便換個法子吧?
她將這些日子以來搜集到的陌子雪的所有信息反復的篩選,試圖從中找出陌子雪的弱點,從而一擊即中。
陌子雪的可怕,她早已經領教過了,他第一次來她這里拜訪,便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這段日子以來又不斷的給她下套,前段時間,還乘著給王上做壽的機會,大做文章,好在她張貴妃也不是吃素的,皆巧妙的躲了過去。
只是,老這樣避開也不是辦法,她知道陌子雪是不會放過他的,而她亦容不得那樣的人在身邊,唯有將他徹底的除去,她方才能夠高枕無憂。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了,張貴妃始終保持著那樣陰寒的神色,一雙眼楮時上時下的轉動著,跪在地上的小何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也不敢吱聲,那雙腿早就毫無知覺了,她垂下臉來,不去想臉上的血痕好了之後會不會留下疤,卻也在心底悲悲戚戚起來。
突然好恨,恨那腦海里沒有一點影子的父母,當年為什麼要將她送給面前這個惡毒的女人,難道報恩便是要將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血不計後果送到虎狼的口中,如同丟棄一塊不要的腐肉?
更恨自己,明明知道那樣的父母對自己沒有過半分的愛意,卻還在心底默默的期許有一天可以見上他們一面,所以當這個惡毒的女人用他們的性命要挾自己的時候,她再沒有生出一絲一毫的背叛之心,不管遭受怎樣非人的對待,乖乖忍氣吞聲。
就在小何為自己卑微的命運暗自神傷的時候,張貴妃的眼楮猛地一亮,美麗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陰毒的笑容來,叫房中隨侍的宮女們皆是心頭一跳,深怕有什麼禍事降臨在自己的身上。
「小何,你在太子那邊,對他身邊的那個昌平郡主熟悉嗎?」張貴妃發了話,奇怪的是話語平靜,好像在閑話家常般。
昌平郡主?听到張貴妃提到了白水,小何的腦海中頓時出現了一個藍影綽綽,傲骨霜霜的的人兒,她不禁抬起頭,詫異的望了張貴妃一眼,貴妃娘娘這是何意?感受到那沒有溫度的冷光,又慌張的低下頭,如實道︰「回稟貴妃娘娘,昌平郡主是太子殿下十多年前收下的徒兒,也是傳說中藥王谷的主人。」
「養了十幾年的徒兒。」張貴妃似乎在自言自語,戴著玳瑁的手指彎曲著滑過自己的嘴唇︰「那多多少少是有一些感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