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第四節縣長又到菱湖區晚上演出「白毛女」
左縣長原是東縣的縣大隊長，去年下半年才轉業當的縣長。他平日下鄉都是騎馬，不料昨馬突然病倒了。昨晚上，通訊員听他說要去菱湖港，對他說︰「馬病了怎麼辦？」左家齊說︰「四十里路，我們兩個走吧!」不料走了十五里地，他兩個腳板上各打了一個蚤豆大的水泡子，兩腳落地就痛得鑽心。通訊員把他扶到路邊坐下，他到附近找當地村長，雇請了兩個農民，用兩根竹竿綁個躺椅抬來的。他們抬著左縣長在菱湖街上走的時候，有些上街的農民問︰「你們這是抬的哪個喲？」兩個民工說︰「我們抬的左縣長！」路邊的農民七嘴八舌起來︰「國民黨的縣長才要人抬唦！」有的說︰「**的縣長也要人抬呀？」左家齊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但只能不作聲也不答言。
下午，左縣長作了報告就要開晚飯了。晚上在區委會場開文娛晚會。那時文藝生活非常單調，無非是打腰鼓、扭秧歌、大合唱、擊鼓傳花，復雜地是演歌劇《白毛女》。
湖北革命大學分到東縣的一百零八個學員，一半分到縣委書記汪仲華蹲點的豐山區，一半被左縣長帶到菱湖區的鄔渡鄉來了。菱湖區每次的文娛晚會，都是由鄔渡鄉土改工作隊包下來了。
這晚會的節目是兩小一大。兩小是鄔葉華的民歌獨唱《小女婿》和七位女土改隊員的小合唱《菱湖美如畫》。這七位女隊員是鄔葉華、何毓華、褚夢華、吳春華、鄔瓊華、李淑華、周秀華。這七個姑娘說也奇怪，年紀都是十八歲，長相又像一母所生的七姐妹。更奇怪的是七個人那鼻梁的印堂上，都有一棵綠豆大的小黑痣。她們不同于印度婦女，在印堂上有個小紅圈。七個人相貌相同，但性格各異。由于「華」、「花」同音，「七華」就叫成了「七花」，有些人還說她們是菱湖區的《七朵金花》，也有農民說她們是七仙女。她們穿戴打扮也是一樣，七人齊耳的短發上，壓著灰色的棉耳帽；苗條的身板上，穿著灰色棉軍服，腳穿白底青布鞋。她們回區政府開會，總是形影不離，七個人還手挽手，一字排的在菱湖街上散步。街民見了，就招呼同伴說︰「你們快來看，這不是七朵金花嗎？」當時在區、鄉干部和土改工作隊中，也流傳著這樣一首順口溜︰
菱湖區里七朵花
男人見了眼睜大
追的男人多得很
不理不睬要高價
嫁人要嫁大干部
縣長愛上鄔葉華
還有「六花」在談價，
就看花落在誰家？
由于「七花」的小合唱，在全縣出了名，縣委開擴干會，只要有聯歡晚會，必有鄔葉華的民歌獨唱《小女婿》和「七花」的小合唱︰《菱湖美如畫》。每次演出都是掌聲雷動。《菱湖美如畫》是當地早年流傳下來的一首漁歌，歌詞是︰
菱湖美，美如畫。
百里湖水楊柳岸，
楊柳岸邊有我家。
織網樹下待船歸，
抬頭雁字追晚霞。
野火點點映歸帆，
漁歌陣陣驚鴨。
春炒藜蒿味香脆，
秋品菱米呷青茶。
忙罷農桑又撒網，
一年四季有魚蝦。
蘆葦蕩里金燦燦，
蕩舟月下賞菱花。
今晚會的壓台戲是歌劇《白毛女》，主要演員和樂隊，都是祠堂村土改工作組的十八個人。她們在湖北革大學學習時，是一個學習小組，在革大就曾經演出《白毛女》八、九次。
今晚在菱湖區演出，服裝道具樂器都是在街上借的，也只能因陋就簡。只有一把京胡是左崇盛的，他到哪里，就插在背包上帶到哪里。他喜歡唱京戲，也擅長拉京胡，只要條件允許，他就自拉自唱「空城計」中的「我站在城樓觀山景，耳听得……」那一段。褚夢華也是湖南岳陽人，她的父親是岳陽城的一家銀樓老板。他和左崇盛在岳陽一中就是同班同學。兩人都熱愛文藝，又都愛唱京戲。在中學讀書時，凡褚夢華清唱《蘇三起解》，就由左崇盛拉京胡。岳陽與武漢基本上是前搭後解放的。一九四九年八月她們二人相約到武漢，進入了湖北人民革命大學。左崇盛身個不長也不矮，圓圓臉，白白淨淨，有點文化人的氣質。褚夢華是「七花」之一，當然長得不差，他二人在革大就談起戀愛來了，目前正在熱戀中。褚夢華在祠堂村土改工作組，是住在鄔家渡，左崇盛住在烏 樹灣，相距兩華里，他常在深夜在那里把褚夢華叫出來幽會。
每次演《白毛女》，他兩人都是主角。左崇盛演黃世仁，褚夢華演喜兒。
左裕中和向志民實際是這個業余劇團的正副團長。左裕中上台害羞，不願當演員，但他的二胡拉得特別好，他的拿手節目是《二泉映月》。大家就叫他拉二胡兼樂隊指揮。向志民人長的精干又是一表人才，分了他個戲不多的角色，叫他演大春。王元成瘦削臉，鼻尖眼凹，就決定他演穆仁智。鄔瓊華的性格文靜，就由她演大嬸。袁夢賢瘦長，性格內向，大家要他演楊伯勞。何毓華性格活潑開朗，大家叫她演黃母。另外周秀華操作鼓板，吳春華拉二胡，李淑華吹竹笛。
晚會快開始了。在舞台的上方掛了兩盞汽燈，台面扯了一大塊藍色幕布。會場內外，站的站，坐的坐，擠滿了觀眾，人聲嘈雜。縣長左家齊，副縣長鄔汝安、區政委左鐵山三人身個一般高，都是披著灰色軍大衣。台下第一排事先已放了兩條長板凳，是為他們幾位領導準備的。左縣長正準備坐下，鄔副縣長扯住說︰「莫忙坐，這會讓後面的人看不見。」他叫通訊員搬去換了三個小矮凳來坐下了。
向志民穿著灰色棉衣，戴著灰色棉帽，精神抖擻地來到台前，他向觀眾行舉手禮後宣布︰「菱湖區土改工作團業余文藝宣傳隊演出開始！」下面一陣掌聲過後，他又說；‘第一個節目，女聲獨唱《小女婿》，演出者鄔葉華。下面又是一陣掌聲。因為她是個童養媳，不過她的女婿並不小，是區委公安員左劍寒。這時左劍寒正坐在左縣長的身後。
兩個土改隊員把台前藍布左右分開。鄔葉華台步上場。她裝扮成一個農村大姑娘，梳著一把長辮，身穿草綠色衣褲，胸前抹著藍色印花圍兜。她向觀眾鞠躬，左裕中向台角樂隊舉起一根棒，民樂齊奏起來。鄔葉華引喉高唱︰
鴉雀喳嘰喳昂啊，
我的心里蝦子夾，
人家的女婿多排長哪，
我的女婿一丁嘎啊！
鴉雀喳嘰喳昂啊，
抱在懷里一丁嘎啊，
半夜阿了一扒尿，
我的褲子都濕 哪！
……………………
她唱完一遍，台下掌聲不斷，還要她唱一遍。由于觀眾不松氣，她只得再唱了一遍才罷休。
女聲小合唱《菱湖美如畫》之後，《白毛女》就開始演出了。在演出的過程中，會場聚精會神的看戲，到穆仁智上場。
王元成裝得很逼真，一出場就引起滿堂的哄笑。
穆仁智（道白）收租、收租！討債、討債！我有四件寶貝身邊藏——一個拐子，一管槍，一柱香來，一個筐。見了東家我就燒香，見了佃戶就放槍，能拐就拐，能筐就筐！
這時，台下不知是誰看入了迷，把演員當成了地主的狗腿子，突然來一塊瓦片，正中王元成的眼角。台上台下一片混亂。王元成捂著眼楮跑到後台去了。演出暫時停了幾分鐘，向志民又出來宣布繼續演出。接著左崇盛扮黃世仁上場（唱）
八月里來哪個桂花滿園香，
籌辦那個喜事全家忙……。
這時又不是哪個看入迷的家伙，台下來一塊磚頭，正砸在趙崇盛的鼻梁上，血流不止。全場又是一片混亂。左縣長、鄔副縣長和左鐵山到後台看望傷員,醫生對傷口作了處理。王元成的右眼楮有腫得像個烏桃子，趙崇盛的鼻梁變成了個烏茄子。停演了十分鐘，還是堅持把《白毛女》演完了。左縣長和鄔副縣長、左鐵山三位領導到後台與全體演出人員握手言歡，高興萬分地說︰「你們挨打，說明你們演得逼真，演得好，值得高興。」左縣長還說︰「縣里開大會，一定請你們去演出。」
晚會結束之後，左縣長、鄔副縣長、區委領導及演出人員到區委食堂消夜，每人吃了一碗瘦肉加面條。左鐵山陪左縣長消夜之後，送到後院一間小客房休息，又叫通訊員去把鄔葉華叫來了。鄔葉華由左鐵山牽線與左縣長談戀愛，已快兩個月了。左縣長這次來菱湖區還有個私人任務，就是商量結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