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委書記 第27節 雲山刁民

作者 ︰ 鄭利和

第27節雲山刁民

雲山村民寫給太湖鎮書記、鎮長的信沒得到他們的重視,趙爽沒找莫懷德商量,莫懷德也沒找趙爽商量,兩人自阮家林項目一事吵架後,沒推心置月復的交流過。趙爽也想過召開一個雲山金礦的專題會議,而會議結果可想而知,將又是一個毫無意義的扯談,趙爽也想過到雲山村找幾戶村民了解一下,而了解又會有什麼作用呢,只不過是把自己亮到雲山村民的眼前讓他們嘲笑而已。

正在趙爽無比煩惱、躊躇不定的時候,雲山村幾十人來到鎮里了。他們這次采取的是獨特的上訪形式,四五十人擠在政府大樓的大廳里,把一個大廳擠得水泄不通。他們誰也不作聲,大都坐在地上,或者靠在牆上,或者躺在椅子上。他們抽著煙,掏著耳屎,扳著腳趾,如一群叫化子到政府來化緣。幾個少婦抱著孩子掉著兩個**喂女乃,幾個年老女人正相互捉著虱子,一個中年男人做得更為奇特,他蹲在人群中間,前面放在十幾枚花生,豎著一瓶酒,這男人正在醉生夢死。男人悠然的喝著,拿起一枚花生,扒開,把花生米往嘴里一扔,咀嚼了幾下,便喝了一口酒,一瓶酒已所剩無幾。有幾個青年男人還要奇特,他如日本武士似的,用白布纏著額頭,布上不知誰家的書法︰「還我山林」、「還我莊稼」、「還我環境」、「還我命來」只可惜,這些人沒穿著長褂,也佩著砍刀。總而言之,這群人的到來,誰都會認為這次太湖鎮政府真是太火了,肯家是哪個劇組看中了這塊風水寶地,正在拍攝二三十年代的懷舊電影。

莫懷德從樓上下來了,他站在台階上,掃視著這群烏合之眾,看到下面的奇形怪狀,臉黑得就像包公。最近,莫懷德心情著實不行,這十幾天,他沒開心過,雖說郭笑天給了他豐厚的報酬,而在收獲之余,多的是恐惶與不安。莫懷德真想劈頭蓋臉的大罵一氣,可他沒這個勇氣,在這個藏龍臥虎的太湖鎮,他吃盡了苦頭,現在的莫懷德行事已經慎重得多了。

莫懷德站了好一會,指了指眼前的人,強抑住心里的怒火,他故意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是哪個村的?是哪個村的?」

沒有人回應,抽煙的照樣抽煙,捉虱子的照樣捉虱子那喝酒的男人,大概來了酒意,一雙血紅的眼楮瞪著莫懷德,好似認出了這個莫鎮長是他前世的兄弟。

莫懷德見眾人沒理他,已是難以控制滿腔的怒火,他大聲說︰「你們知道不知道,這是太湖鎮人民政府,是神聖的殿堂。你們這是妨礙公務,是沖擊政府,這是違法犯罪的行為!」

這幾句話帶有一定的威懾力,蹲的站了起來,躺在椅子上的也站了起來,大家就這樣呆站著,擠在一起,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還是沒誰說話。

孫然站在莫懷德的前面,他掏出煙桿,揉了一團煙絲裝在煙桿窩里,「 嚓」一聲,打燃了火機。孫然狠狠的吸了幾口,他抬頭看著莫懷德,第一個說話了。

「莫鎮長,你可得為我們雲山人民作想呀!那些黑心的老板,只知道金錢,不顧我們的命。莫鎮長,請太湖鎮領導能給我們一條活路!」

莫懷德听了孫然的話,睜大眼楮,裝做不能理解而又很吃驚的樣子,他對孫然道︰「老人家,我們怎麼不管呢?太湖鎮每一個人民的事都是太湖鎮政府的事,也可以說是我莫懷德的事。看到你們的信,我們研究過,也找了雲山村的孫書記、孫主任調查過」

「找他們這些人調查,他們會把黑的說成白的,把死的說成活的。」那喝酒的男人說。誰都知道這男人是酒精壯了他的膽子,雖說如此,大家還是向他投著贊揚的目光。醉漢看了看大家,他得意起來,勇氣更佳了。他忘記了這是政府大樓,忘記了眼前的是太湖鎮鎮長,他大聲說︰「村書記、村主任就是給雲山村民做棺材的人!」

莫懷德陰沉著臉,狠狠瞪著醉漢一眼,他又掃視著大家,霎時皺起了眉頭。下面站著的,無論是老年人還是年輕人,他們的衣著,是與這個高度發展中的國家生活水平完全不成比例的,完全有失當今社會文明形象。男人或者赤著胳膊,或者披著衣服,敞開嶙峋的胸膛,女人衣衫襤褸,兩個干癟**在衣服中露了出來。這些衣服,不知道在哪里拾來的,既髒又破,散發出一種臭味。

莫懷德目光落在孫然的臉上,對他說︰「老人家,不要把事情說得太嚴重了!金礦的消毒程序是做得很到位的。前不久,衛生防疫站為你們的腿病作了全面的檢查,環保局、城建局、衛生局、安監局的專家們對金礦作了全面的抽樣檢查,你們的皮膚病是由金礦引起的嗎?不是,完全不是!數據是很有說服力的,一切謊言在科學面前不攻自破!你說我們不為你們作主,不給你們一條活路,這話是不是太過份了些呢!老人家,是誰把你們送到醫院里的?是誰出的錢為你們治好病的?」莫懷德說到激動之處,他走下台階,走到群眾之間,他拍了拍一老者的肩膀,對老者說,「老人家,你的腿腳好了嗎?在醫院住得開心吧?」這個老人被莫懷德問得模頭不知癢,他提著煙槍,一雙傻眼望著莫懷德。他又拉著一位女性的雙手︰「大嫂,你的腿怎麼樣,是誰為你治好的呀年輕人,看你身體這麼結實,如果你的腿病沒好,能這麼強壯嗎?能這麼威風凜凜的站在這政府大廳里嗎」莫懷德又上了台階,向大家揮了揮手,「是我們政府出錢替你們治好的,無論你們的病源是在哪里!為了把你們的病治好,我們的決心非常大,再大的困難,付出再大的代價,群眾的身體第一,群眾的生命第一!大伯大嫂們,做人得有良心,你們不但不感謝我們政府,還聚眾到鎮里鬧事,叫誰也難以理解,難以接受!」他指了指衣衫不整的烏合之眾,大聲道,「這樣,像個什麼樣子呢?這嚴重影響了我們太湖人民的形象!你們的法律知識太淺薄了。我還得重申一遍,這是聚眾鬧事!是妨礙公務,是沖擊政府,輕而言之,是認識水平問題,重而言之是違法犯罪行為!」講話結束,莫懷德右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弧形,猶如一個指揮家指揮高亢的樂曲,又猶如一個得勝的將軍指揮千軍萬馬。

莫懷德情緒激昂,他後面一句話的音量提高了十度。

「太湖鎮政府為我們治好了病,我們感謝鎮領導。」孫老漢感激的目光看了看莫懷德,覺得有些理屈,顯出慚愧之色,他過了一會,他還是說道,「但是,金礦不停,禍害無窮。听人說,金礦的劇毒雖說少,但它還是會影響我們子孫的健康,影響子孫的生命,我們不想讓我們雲山人斷子絕孫」

「道听途說。完全是道听途說。」莫懷德打斷了孫然的話,他見自己的生動的演說打動了孫然,勇氣倍增,他得意的笑了笑,接著以一個鎮長的身份教育孫然道︰「老人家,科學是我們的指路明燈。現在社會這麼發達,是科學的推動,我們雖說都算一個科盲,相信科學是很有必要的!難道我們為了發展會置人民的生命于不顧?難道我們會做出讓我們自己斷子絕孫的事情?」

「我們講什麼科學,我們只知道金礦對人有害。他媽的,要我們死,我們先要他們死!」一個胖乎乎的年輕人說,這年輕人頭上的白布寫著「還我山林」幾個字,他說完,用手指了指頭上杰作。

莫懷德瞪著他,這是一個滿臉橫肉的家伙,在這骨架似的人群里,真算是鶴立雞群了。但這個年輕人傻乎乎的肉臉給人的印象肯定不可恭維,他不是個華而不實的人就是人類的退化者。這個退化者不知道膽怯,傻乎乎的也瞪莫懷德。

莫懷德覺得這年輕人確實可笑,他臉上露出了輕蔑笑容,年輕人認為大鎮長對他產生了好感,霎時增強了他的表現力,他接著對莫懷德道︰「听我爺爺說,那山是我祖先的,解放後充了公。他媽的,在我家的山里發財,還要我斷子絕孫,我堅決不同意」他用右手食指指著額頭上的幾個字,大聲說,「還我山林!」身邊的一個老人推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說這樣的胡話。

莫懷德質問年輕人說︰「哪座山是你的?哪座山是你的?所有資源都是我們人民的,都是國家的。別翻老黃歷了,那種剝削制度、掠奪制度已一去不復返了」

「既然是人民的,金礦的老板一個個幾千萬,幾百萬,我們卻是窮光蛋,我們不服。」醉漢接過話說。醉漢喝了酒,已把自己當成了領導者,他手舞足蹈的,激動之時,他把一個空酒瓶摔碎在大廳中央,「還我命來!」這醉漢果有影響力,大家都跟著哄了起來。

「還我命來!」

「還我山林!」

「我們不服!」

「堅決反對!」

「把他們趕出去!」

「誰奪我們的命,我們就與他拼命!」

「我們還以為這一屆領導有所作為,沒想到屆屆一個樣。你們太湖鎮的領導不管,我們到縣里找縣委書記找縣長。」

幾十人一齊嘶叫了起來,把一座大樓震動得就要倒塌。莫懷德一時沒了轍,他看了看旁邊站著的幾個副職,示意他們做群眾的工作。正當莫懷德抽身上樓的時候,孫然向大家揮了揮手,示意大家不要吵下去。孫然對莫懷德道︰「莫鎮長,我們理解鎮里,請鎮政府也同情我們。」孫然說,他指了指旁邊一個瑣屑老人,對他說︰「孫羊倌,你說吧。不要怕,是什麼說什麼,反正我們不冤枉他們。」

孫羊倌抬眼看了看轉身的莫懷德,見他嚴峻的目光正望著他,孫羊倌嚇得哆嗦了一下,孫羊倌垂下了頭,一聲不響了。

莫懷德盯著孫羊倌,久久沒別開目光。孫羊倌五短身材,他穿著一件長不長短不短的褲子,褲子顯得肥大,用一條紅帶束在腰間,一件破髒的黑色長褂,他敞著胸膛,露出嶙峋的肋骨,肋骨間只有皮,沒有肉。這老人尖嘴猴腮,膚黑如漆,活像一只猿猴,只不過,他的眼楮沒有猴子的靈氣,行動顯得極其呆板。老人站在孫然的旁邊,一雙求助的眼楮看著孫然。

「別怕,羊倌,有什麼說什麼。」

「對,有什麼說什麼。」大胖子拍了拍肥胖的肚皮。

「怕什麼,他們還真的有這個膽量把你的嘴割了不成!」醉漢把一件衫衣月兌下,氣憤的甩到廳外。

孫羊倌听了,少了一些畏懼,他上前,一下子脆在了地上,說︰「鎮長,你救救我吧,我一百多只羊中毒死了,他們只賠了我二千元錢,本錢都不夠鎮長,我要養羊,我要養羊!不然,我一家人無法活了」老人哭了起來,他聲音粗獷而悲涼。一個女人把他拉了起來。

莫懷德听了,臉色沉寂了起來,眉頭也緊瑣起來。他很不自然的掏出支煙抽上,在台階上面踱了幾下。

孫然對莫懷德說︰「莫鎮長,羊倌的老伴得了骨肉萎縮病,長期睡在床上,他的兒子也遺傳上了。一家三口,兩個病人,靠羊倌養幾只羊度日。莫鎮長,他是一個苦人,現在,羊養不成了,他一家子該怎麼過呀!」

莫懷德猶豫了,他不知道,再解釋也沒說服力,他不知怎麼辦,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莫懷德覺得眼前這些人確實可憐,他們衣不蔽體,食不飽餐。這樣的人,在夢河鎮里有,在太湖鎮里也有,全國各個角落里都有;這樣的人,在全國十幾億人口中還佔有相當的比例,他們正在生活中掙扎,他們的生命正如孫羊倌一樣受到威脅。

看著這群可憐兮兮的人,莫懷德良心受到了譴責,他一時覺得他這個鎮長沒盡到鎮長的責任,想到與郭笑天的協議,覺得自己是一個卑鄙的人。可他又想到去年那十幾萬的債務背得他喘不過氣來,想到太湖這些時間所受到的誤解,他認為他已站在十字路口中徘徊,他沒有選擇的余地。莫懷德氣餒了,他沒了剛才飽滿的精神,沒了剛才的氣勢,他帶著迷茫的目光掃著大家,這目光是遲疑不決的,反映出了他忐忑不安的內心世界。

莫懷德一手夾著煙,一手模著剛生出的胡茬,他毫無底氣的對大家說︰「我知道大家的想法,也知道大家的難處,可是,這樣,總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這樣相持下去,只會給大家帶來不利。解決問題必定有一個過程。我們會進一步對雲山金礦進行調查,大家放心。大家先回去,先回去!如果大家不听我的,好呀,你們就這樣耗下去吧!你們總不敢毆打我們的工作人員,你們總不敢砸我們政府。」莫懷德指了指大家,「如果大家在過激行為,我必須告訴你們,我們會以法律武器解決之間的矛盾!」莫懷德說話,突覺一陣昏眩,他的右手支撐在欄桿上,穩住站立不住的身體。莫懷德一時臉色灰白,他掏出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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