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錄佛經的日子過得平淡,轉眼十幾日已過。期間侯葭荇確派人來到閣內,找我過去說話,得知在太後處伺候,便沒有再派人來過,不但是她,她的姐姐也差人來請我過去,幸而文淵閣如今是上書房所在,非喻不得擅入,否則她們待著不走也是麻煩。
大格格每日早起來給太後請安,在花園里逛完了就來找奉香纏磨一會,也常來看我寫字。英貴人時常午後過來抄錄佛經或是焚香禱告,對我仍是十分親厚,我雖沒有心與她相好,但也漸漸熟絡起來。
時近七月,清早出門也並不涼爽,佛堂里都用了冰,一進去就感到一陣涼意,來的久了,與佛堂中諸人也都熟悉了,佛堂內與太後講經的是寶林寺的慧覺師父,她帶來兩個小沙彌,智空與智相,俱是十二三歲的女孩子,原在這殿中司禮的姑姑去前殿貼身伺候太後了,奉香暫代此職,雖未晉封,但已是坐定的事情,眾人都把她當姑姑看待。
我進殿來,慧覺師父正在殿內上香,我不便驚動,便站在一旁,往常我來時慧覺師父早已做完早課,怎麼今日卻還在上香禱告?
一時奉香進來了,過來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襟,我便會意,跟著她去了偏殿。
小宮女奉上茶來,奉香笑道,「姑娘還不知道吧?太後如今已經大好,今日便要來佛堂敬香了,這里面可是有姑娘的功勞呢,賞賜是少不了的」。
「那可真是幸事」口中說著,心里卻是一沉,我原以為太後身體嬌貴,即便是病好也要養一陣子才行,沒想到這麼快就大好了。我並不是詛咒太後鳳體,只是太後痊愈了,我便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再多的賞賜也保不了我的平安。
「時間不早了,太後用過早膳就會過來,姑娘且不必進去了,就在這等著接駕吧」
我點頭,「多謝」。
沒想到今日是我最後一次來這佛堂了,早知如此昨日就該把那剩下的經文抄完,也沒有遺憾了。
兩盞茶的功夫,外面喧鬧起來,我便知是來了,正不知改去何處行禮呢,只見一個小宮女走了進來,屈膝福了一福道「姑姑,奉香姐姐讓奴婢來帶您過去」。
跟著小丫頭來至佛堂外,慧覺師父和兩個小沙彌已經在此等候,只是不見奉香,佛堂內當差的宮女嬤嬤們都出來了,皆侍立于旁。
少時,聞得花叢中鶯聲燕語由遠及近,眾人便跪下。
我听見大格格的笑聲傳來,興奮的說著什麼,展眼已到面前,眾人請過太後的安,太後進了佛堂,慧覺師父跟了進去,其余人等都散了,我不敢散去,只得隨幾位應侍人等守在門外。
從門外看到太後進內殿去更衣,奉香在殿內侍弄香紙火燭,隨太後而來的除了大格格,還有幾位嬪妃,其中我只識得英貴人,看衣飾另外幾位都比英貴人位分要高,年歲也要大些。這是自然的,我曾听姑姑說起,後宮嬪妃一般要到嬪位才能來給太後請安,除非是家勢極貴或甚的太後喜歡的人,英貴人應該屬于後者。
太後更衣畢,帶領諸位嬪妃上香跪禱,一個小沙彌從內殿抱出一摞紙來,我一眼便看出那是我這些天來抄寫的經文,太後並沒有看,小沙彌拿著在大鼎內燒了。看著自己十幾天來辛辛苦苦抄錄的經文,太後看都不看一眼就燒掉,我不禁有些痛心,轉念又想,本就是來此避難的,又何必計較這些?才稍有釋然。
祝禱完畢,太後和諸妃並大格格都到內殿歇息,門外伺候的人也都跟了進去,轉眼只剩我自己站在那兒,我想著,若是我此時走了,也不會有人發覺吧?
又站了許久,腿都快支持不住了,正想著去偏殿內歇息一下呢,一直在里面伺候的奉香突然出來了。
奉香疾步走過來,一把拉住我笑道,「姑娘大喜啊!快跟我來,太後要見你呢」。說完,拉著我就走。
突如其來的狀況把我嚇蒙了,直到奉香拉著我到了內殿門前,悄聲說道,「太後格格和幾位小主都在呢,姑娘請吧」。說著為我打起簾子。
我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來,進門便跪下,「文淵閣女史魏氏給太後娘娘請安,給公主請安,給諸位小主請安」。
「起來吧」,太後雖是大好,听聲音還是有些有氣無力。
「謝太後」起身看到太後坐在一個矮榻上,兩個丫頭打著扇,英貴人捧著一個茶盅,大格格坐在旁邊拿著美人錘捶腿,幾位嬪妃都坐在腳凳上,在下面侍立的正是多日不見的紫鳶姑姑。
太後打量著我道,「听說哀家病著你倒是出了不少力,虧著你想著,來為哀家抄寫佛經,也是辛苦了」。
我忙道︰「太後鳳體安康乃是國之幸事,能為太後效勞是奴婢的福分」。
「嗯」太後點頭道,「不愧是筠傾**出來的可人兒,我听凌霄說你也寫的一手好字」。
我還未及答話,只听大格格笑道「是呢,依孫兒看,她的字寫的比教我的女先生寫的還好呢」。
我這才醒悟,原來凌霄是大格格的名字,是了,和敬是公主的封號,應該另有名字才對,只是金枝玉葉的長公主取名凌霄,似乎有些小家子氣了。不過如今哪里是想這個的時候,當下回道,「奴婢資質淺薄,格格謬贊了」。
這時,左首坐的一位嬪妃道,「嬪妾听說,文淵閣的魏司籍不光字寫的好,更有一手好針線,連宮里的繡娘都比她不上呢」。
我心內一驚,見過我針線的人沒有幾個,這位嬪妃是誰,怎會知道我的事?定楮看去,只見她年約二十五六,容色艷麗,身材微胖,倒顯得珠圓玉潤,雍容華貴,身著挑絲雙窠雲雁宮裝,梳著凌雲鬢,鬢邊斜插一支碧玉嵌珍珠步搖,我知道正三品貴嬪以上位分的妃子才有資格佩戴步搖,這位娘娘的位分很高。
太後聞言道,「既如此把你的手帕子拿來,哀家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我只好取出帕子,交給紫鳶姑姑,姑姑捧與太後,太後接過來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略略點頭。
我本已經緊張到極點,此時反倒平靜下來,心里一片空白……
「嗯」太後點頭道,「果然是好針線,心中又有幾分丘壑,不似那些繡工,繡的死板生硬,你小小年紀很是難得啊」。
我賠笑道,「太後過獎了」。
太後把帕子遞給紫鳶姑姑,又送還于我,說道,「你且退下吧」。
我行禮退出,還未出殿門,只見紫鳶姑姑跟了出來,快步趕上我,輕聲道「姑娘且等一等」。
我忙停下來道,「姑姑有何事?」
紫鳶姑姑輕聲道,「姑娘略等一下,太後還有事情吩咐」。
「太後?」
「是」紫鳶姑姑微笑道,「姑娘先別管,只管到外面等著,一會兒跟著我就行了」。
紫鳶姑姑說完這幾句沒頭沒尾的話就進去了,我雖模不著頭腦,也只得懸著心在殿外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