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燼阡墨 第十六章 【侍寢】

作者 ︰

南姝今日一早起身,洗漱用膳,由著司禮和嬤嬤教導,一切都很平靜。但元公公請了旨意過來後,這一切,都被打破了。

這道聖諭只一句話︰「南家ど女南姝,溫良賢淑,召幸。」

元公公宣了旨,笑道︰「南主子好福氣,這入宮才兩日就得了皇上寵幸。」

南姝听完旨意後虛軟了身子,呆愣了一會兒,她強自忍淚,叩首謝恩︰「皇上厚愛,確實是南姝之幸」最後一句聲音低淺,幾不可聞。

元公公是隨侍在冉宮的大太監,平日里就在冉宮里伺候,這兩天,被皇帝遣派去安排南姝,雖不知皇上有何深意,卻也是本本分分。那日涵盈的一席話讓這位公公心生同情,外面人人都向往著這深宮,只看到權勢財富在這里積聚,卻難得有人看得明白,得到多少,自然是要付出多少,這里是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可也有累累的白骨,生生葬送的命!

在宮內當差,元公公一路爬上來,眼力是少不了的,往上瞧著主子的臉色,不得行差踏錯,往下卻是牢牢盯著奴才,容不得半點不尊不敬。在宮里掙扎了二十多年,元公公自然有自己的勢力,皇上派他去南相府里時,元公公就明白了他所行為何,那時他就已經知道,皇上對這位南主子的態度不一般。

單單只拿入住德怡苑來說,這不合禮制,但是皇上仍是讓南姝住了進去,更是讓自己選了仔細本分的奴才過去照料。想南姝是皇上親自選的人,必是不同,可是一連兩天過去了,皇帝卻再沒有多問一句,連召寢都是元公公多嘴提了一句才下了旨。帝王心思他不敢妄測,只是先前皇上一舉一動都昭示著對南姝另眼相看,可不知為何人進了宮,卻不再理會?元公公在宮內多年,心思老練,明白事出反常必然有其緣由,不論皇帝怎樣看待南姝,在他,是一定要將人好生關照的。往後,若南姝得寵,他憑著這初時照料,想來是會有所得,若是南姝不受寵,那麼于他亦無所失,他只是一個遵照皇帝旨意辦事的差使奴才,既做不得主,又如何與人籌劃,謀得聖眷。

皇帝的一道聖諭,讓所有人忙碌起來。百合花瓣灑滿的浴桶里,清雅的幽香縈繞,四名宮女站在周圍,各持一個雕繪著蓮花的梧桐木舀盛水澆淋在南姝身上,水順著南姝白皙瑩潤的肩背流下,霧氣一點點升騰上來,朦朦朧朧。南姝的發浸在水中,絲縷垂順,她只微微頷首,看著不時微漾的水上浮起的花瓣,不知喜憂。指教南姝的嬤嬤站在一旁,低聲念著《女》。

第一次侍寢,按禮不得用膳,先沐浴然後燻香,再由一位年長的嬤嬤用艾葉掃床,並在床上鋪上棗、蓮子、花生、桂圓,這些都是不逾矩的,平常人家也會如此,宮里也沒有不同,它寄予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南姝帶來的人里,能夠做這些的只有她的女乃娘,故而,女乃娘帶著妍霜去安排。在宮里不同的是,出身門第高的女子會在枕下壓著玉如意、同心鎖和自己繡的絲帕,那張絲帕,最後承載一個女人一生最重要的貞潔。而南姝在沐浴後,坐在妝台前,涂脂擦粉,綰發描眉。最後,侍寢的女子須在這那張鋪好的床上躺著直到侍寢的時辰,再裹著一襲錦被,拿著玉如意、同心鎖和絲帕,由安排的公公背到皇帝寢宮去行周公之禮。待到第二天,由皇帝封了頭餃、指了院子,然後才算是在宮里有了地位。

錦嵐宮。

「娘娘,奴婢听說德怡苑的那位今兒夜里侍寢。」一名宮女給柔妃的杯盞里添了熱茶後,走到她身後輕輕捶打按揉。

「是嗎?」。柔妃毫不在意,淺淺抿了口茶。

「娘娘!」那宮女顯得有些氣憤的樣子,「皇上已經好久不曾來過了,您不爭,沒準什麼時候皇上就再也想不起您了。」

「嗯。」柔妃應了一聲,看著那宮女焦急的樣子,淺笑道︰「綺芸,只是一次侍寢而已。」

「可是,自古只听新人笑,一個個進到宮里來,皇上看都看花眼了,什麼時候才能想起娘娘等在這里呢!皇上就不應該」

「放肆!」柔妃打斷綺芸的話,綺芸默不作聲跪去︰「奴婢知錯了。」

「入宮三年,你還不明白什麼不該說嗎?」。柔妃縴細的手指按上額角,她閉了閉眼楮,「罰你今日里不得用膳,可有不服?」

「謝娘娘恩典,奴婢認罰。」

「下去吧。」

……

瀲洍(si)閣。

漣嬪倚坐在池塘旁回廊的廊椅上,漫不經心的將手里的魚食拋入水中,看著一圈圈圍上來的鯉魚,白的、金的、紅的,好不熱鬧。她卻是靜靜的,只看著魚食漾起的波紋,和爭相搶食的鯉魚。

皇帝今夜召幸南姝,宮里誰人不知。未進宮前,她雖說也是官家的女兒,可單憑皇帝御指,這已是天地的差別。她並沒有什麼怨忿,入宮三年這些早就看開了,這里,就由不得你有傲氣,上面的安妃、柔妃高人一等,娘家勢大;宮里一些使婢公公,有時也比一個妃嬪有勢力,只說傳遞消息,遞話兒的人不經意晚上一個半個個時辰也就夠受的。

漣嬪還在想祥嬪過來的用意,好端端過來說些不著邊兒的話,夸了兩句池鯉後,單單臨走前說了句「好姐姐,听說今兒夜里,德怡苑的那位幸召?不知道怎生的福氣,皇上親指,往後吶,可比我們高了不止一般二般」

呵漣嬪冷笑。

宮里正式冊封的妃嬪十三人,想她祥嬪也不過是隨了還是太子的帝王,做了個只比侍人高一等的女官,後來倒是憑著肚子爭氣,在帝王子嗣不厚時育得兩子,自此飛上了枝頭。現在和她來講這些做什麼呢?因為她的父親掌著理黜閣,故此以為她和南姝有一較之力?

那可真是太瞧得起她琀洍(hansi)了。

她在這深宮里,沒有想要爭的,也不會任由人踩。沒有灝兒之前,她只想靜靜老死深宮,有了灝兒,她只想讓他靜靜長大——平平安安。

帝王的寵愛虛無縹緲,她早已過了做夢的年紀,她不像安妃柔妃,背後靠著大山,自然一榮俱榮。也不像底下掙扎著爬上來的女人,熱切的渴望實現一個美夢,以為有了帝嗣便再無所顧忌,爭相把手伸向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琀洍看著別人刀光劍影,她獨身自好,不參與也不干預,任你們贏了高高在上,輸了一無所有,她,守著自己的小院子,一憑年復一年,春去匆匆。

她拋撒下白玉碗里最後一點魚食,看著池鯉爭相游動,翻著魚鰭濺起水花爭搶。我們都一樣,諾大的皇宮也不過是一個池塘,我們都是其中的魚兒,困死在這一方死寂的池水里。

可憐看不開的人太多。

「難得這麼好的天,繁娣(fandi),去把灝兒抱來。」

繁娣應是,退了下去,不一會兒抱著個包在襁褓中,還未滿周歲的孩子來,小心地遞給琀洍。

琀洍把孩子抱在懷里哄著︰「娘的心肝兒,你要快快長大快快長大」她親昵的吻著七個月大的嬰兒的發頂,輕輕地帶著韻律拍著他的背,愉快的低聲哼著歌謠。有灝兒就夠了,何必去爭那些抓不住的寵愛,她的後半生,這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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