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管家已經退下去了,弄玉只好一個人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慢慢地走上前來到王石甫背後,這時王石甫正背對著弄玉,愜意的享受著這安靜的時刻。
沒有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他也可以和他死去多年的妻子進行精神交流。為了使老爺子轉過頭來,弄玉只好訥訥的道聲︰「王老爺」。
王石甫好像過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半響才感覺到弄玉的存在,回轉過身來,對弄玉說道︰「是你在叫我?」
弄玉環顧四周,滿頭黑線,敢情這老爺子說笑呢!這里不就只有我和他兩個人,不是我還能有誰?
但是想歸想,這畢竟是她的未來公公,也是自己父親生前的好友,畢竟是長輩,怔了一瞬,忙答道︰「是,是我。」
「那你是誰?」他平常可是十分講禮數的,今天這樣單刀直入的直接追問客人的情況是極少的。
原來,今天正是王老爺愛妻的忌日,每年到這個時候,農歷二月十八,王老爺都會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一個人呆在園子里,什麼事也不做,一個人靜靜的回想他和妻子的甜蜜過去,回想起妻子的音容笑貌,雖然好日子並不長久。如今被一個陌生人打擾他總是有些不快的。
在王荃安五歲那年,他的妻子忽染重疾,纏綿病榻數月,他遍請京城名醫,矢志要治好妻子,可妻子李氏最終還是離他而去,可惜的是,妻子離世的那一天他因為有一大筆生意要談,連妻子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那天他回到家的時候,只見兒子哭癱在地,雙眼無神一直嚷著要媽媽,他跑到妻子的床前的時候,兒子緊緊抓著他的衣袖,就那樣呆呆的看著他。
後來他們爺倆的關系一直也沒有好過,直到現在王荃安變成現在這副游戲人間,不屑一切的模樣,他也只能是在心里痛恨自己,如果他知道那一天他的妻子會離開他,就是有天大的事他也要陪在妻子身邊,可惜這些年兒子一直不肯听他解釋。關系也始終是形同陌路一般。
弄玉沒想到王老爺子會這麼直接的問自己,甚至沒有半點寒暄,又見他面色有異,還以為是不歡迎自己的到來,心里也覺得有些不好受。
王石甫想到這些不禁有些傷感表露在臉上,晃了晃神,當著外人的面,也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失禮了。慌忙說道︰「不好意思,這位小相公,這花園中一無座椅,二無茶水,實在不是待客的地方,有什麼事還請到客廳一議。」隨即對弄玉做出「請」的手勢,自己先行帶路。
來到客廳,請弄玉入座,自己上座,又吩咐丫鬟準備茶水,一切安排妥當,方始認真詢問起弄玉的身份。每年的這一天,自己不接待客人的規矩劉管家是知道的,所以他一深想就知道面前這位年輕公子肯定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不然劉管家不會引他來見自己的。
果然,弄玉一開**代自己的身份,王石甫就開始認真打量起弄玉來,而且臉上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王伯伯,我叫秦弄玉,家父秦道成,他老人家臨死前交代我一定要來找你。」弄玉言罷,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隨即恭恭敬敬的上前遞與王石甫,王石甫接罷玉佩放在手中細細端詳,仔細一看,果然是當年他年輕時送與他妻子劉氏的定情信物,後來王秦兩家定下兒女親家之時,她妻子又將這玉佩交與秦家,說是就當這玉佩是信物。
只見這玉佩色澤溫潤,上刻一栩栩如生的鳳凰,鳳凰做凌天飛翔之貌,意態高貴安詳,見此信物,他確定眼前這位當真是秦家女兒無誤了,只是現在他才仔細看弄玉的打扮,不覺暗暗好笑,這小女娃子面白清秀偏作一副男兒打扮,頗有些陰陽怪氣之感。
王石甫確定了弄玉的身份後,心內一陣狂喜,秦家和他失去聯系這許多年,細算已是十五年了,當年秦道成妻子難產而死後,心情一直悶悶不樂,後來等到弄玉滿周歲時,他和妻子主動提出兩家結為兒女親家的想法,秦道成也是十分高興的同意了這樁婚事。
訂下婚約後不久,秦道成就帶著女兒離開了汴梁,這一走竟是杳無音訊。當初只留下一封信,信上說等到女兒到了婚嫁年齡,自然會親自帶著女兒回來,如今,弄玉已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卻已不見老友兼親家身影。
今天本來就是他亡妻的忌日,又偏偏在今日得到好友的死訊,當真是悲從中來,不可斷絕。但所幸傷感被見到弄玉的喜訊沖淡了。
這幾年兒子長大了,總是流連在秦樓楚館狎妓,不務正業,他也不是沒有想過為兒子聘一位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好讓他收收心,但是想起自己和秦家已定下這兒女親家,又怎好背棄婚約呢?
如今兒子已是弱冠之年,面前的弄玉也已到了二八芳齡,看來婚事有望,抱孫子的願望就快實現了。這樣想著想著王石甫的心就漸漸豁然開朗起來。
寒暄了一陣,王石甫對弄玉說︰「這一路上也真是苦了你了,想必是已疲倦非常,要不我先叫人帶你先下去休息休息。」話畢,已是喚來丫鬟。
對那丫鬟吩咐道︰「春梅,以後這位小姐就由你來服侍了,現在你先帶她去西面廂房第一間客房休息吧,若是她有什麼需要,你都照辦就是了,記得要多準備幾套女裝給小姐,就這樣,你先帶小姐去吧。」
弄玉謝過王石甫便跟隨那叫做春梅的丫鬟去西面的廂房了,一路上,春梅都是小心翼翼的,果然有錢人家訓練有素的丫鬟,不多言不妄議是非,作為「工具」來說是很優秀,但是作為一個妙齡少女來說則是太欠缺女孩子的活潑與生動了。
弄玉在心里暗暗地想︰以後相處可不要這麼拘謹才好,要不然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于是沒話找話和春梅搭訕。「你好,春梅,我叫弄玉,秦弄玉,今年十六歲,請問你多大了,這樣我好確定該叫你姐姐還是妹妹啊。」弄玉忽然跑到在前帶路的春梅面前,一雙眸子晶亮晶亮,好像天上最亮的星辰,滿臉誠摯的對春梅問道。
弄玉是把春梅當做一個平等的人問的,一臉的真誠,這讓春梅好不感動,雖然老爺人也很好,總是很和藹,但也不會這樣完全不把她當做下人,和她這樣說話。
「小姐,我今年十八歲,不過我可不敢讓你叫我姐姐,你是主人,我是下人,你這樣做實在是折煞我了。」春梅一臉的誠惶誠恐。
弄玉隨即說道︰「那好吧,以後你最多在別人面前叫我小姐,就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就叫我弄玉吧,那這樣我們就算是朋友了。」
春梅還想說什麼,但看到弄玉那一臉毋庸置疑的表情知道她不應該再表示異議了,當下仍是帶著弄玉前往西廂房。
西面廂房第一間顧名思義坐落在王府進門的西面,因王府的整體構造有些像中規中矩的棋盤,中間的花園很大,因此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房間之間的距離就比較遠了,一路上弄玉總是引著春梅說話,倒也覺得不是很久就到了分給她的那間客房。
打開那扇鏤空雕花門,只見房內家私擺放整齊,從右手邊看去,但見一張美輪美奐的梳妝台,上面的銅鏡約有半人高,梳妝台妝上備有各種妝奩、胭脂,原來,這間客房向來是留宿各種女眷用的,主人細心之處可見一斑。
房內四處可見各種盆栽,有水仙、松樹等盆景,其中那兩盆松樹更是頗為令人賞心悅目,其形蓋偃盤枝,針如屈鐵,懸根出土,老本生鱗,已儼然數百年之物。
各種藝術品點綴其間,更有一張書櫥臨牆而立,里面書籍整整齊齊的分門別類放好,與書櫥遙相輝映的還有一張書桌,上面擺好了文房四寶。
這間房充滿了女孩子家閨閣的秀氣也蘊含了讀書人的靈氣,房內布置更是突出細節,每一處都體現出主人獨到的細心。
在春梅的服侍下,弄玉沐浴並梳洗好,換上王石甫吩咐下人送來的女裝,這是她這兩個多月來,第一次回復女裝,不由得在鏡子里仔細瞧瞧自己。
「小姐,你長得真美。」看到換回女裝的弄玉春梅衷心的說道。
「你又忘了,叫我弄玉就好,春梅姐姐,你家少爺呢?我來了這許多時候,怎不見他呀?」弄玉不由得低下頭來,好像只有這樣才能不讓別人看見她臉上的潮紅。
此際,春梅有些為難了,要是如實說,可不得惹她傷心,但是她有對我這般好我又怎人心欺騙她,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暫時瞞著她比較好。
「少爺他由老爺吩咐出去辦事了,所以此際你來了還沒見他,我想要是少爺回來了,他也一定會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你的。」春梅到底是沒有撒過謊的人,撒起謊來臉色也不太自然,眼神飄忽,低下頭來不敢看弄玉。
所幸弄玉尚不了解王荃安的為人,也就信了春梅的話。春梅趕緊借口說還要去向老爺復命,讓弄玉好好休息,自己也好逃過弄玉的追問。
出了房門,春梅立刻舒了一口氣,但是總是這樣騙弄玉小姐也不是辦法啊,現在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少爺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有一個這樣善解人意的未婚妻,還要出去鬼混。哎,正是可憐弄玉小姐了。
和這邊弄玉一樣暗暗著急的還有王石甫,兒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是十分清楚的,但是怎麼樣也不能讓他辜負好友的女兒,不然自己怎麼對得起死去的親家。在見過弄玉之後急忙吩咐家丁去找自己兒子,並交代好就是用粗的也要將他綁回來!這個時候王荃安正在翠花樓摟著霓裳,衣衫不整,霓裳半倚在他身上。手中拿著一個酒杯,慢慢的往他口中送,而霓裳的手也是時不時不規矩的在王荃安身上亂動,妄圖撩撥起他的,可惜他就像是一個絲毫不動情趣的傻小子,任憑她怎樣撩撥他都是毫無反應。只是一味的喝著她送來的美酒,腦中想起那日在湊熱鬧看拋繡球時看到的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
想著想著就笑了,剛開始只是無聲的笑,後來便不自覺的輕笑出聲。到最後看到眼前的霓裳以及她那一副媚態時,竟覺得沒由來的厭惡。索性拂開霓裳,整理好衣裳,頭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那霓裳怔在原地,氣惱的空自跺腳,萬般呼喚,卻仍是喚不回她的恩客,她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