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蕭妲驚愕的望著辛芮，不敢置信的叫道。
辛芮在蕭妲的記憶中是個極溫柔的人，不要說動手打人了，就連罵人的話也沒說過！而蕭妲認為她並沒有做錯什麼，就連一向不待見她的趙雲喬也沒說話，辛芮居然直接給了她一個耳光？！
「妹妹這是干什麼？」趙雲喬也有些被辛芮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了。她雖然指使歐陽燕在小測之中為難一下蕭妲，可歐陽燕的做法也已經觸怒了她。
正巧她也不那麼待見這個自命清高實則污穢不堪的教書先生，借此機會把歐陽燕趕出蕭府是再好不過了。
「辛芮，為何動手？」蕭長源目光轉到辛芮身上，微微蹙起眉頭問道。
辛芮對著蕭長源福了福身，這才淡淡答道︰「無論如何，頂撞先生都是妲兒的不對。歐陽先生總歸也是教了她兩年的先生，她不听話挨打也是應該的。老爺平日里公務繁忙，女兒教導不佳自是我這個做娘的不對，還望老爺讓我把妲兒帶回去好生教導。」
趙雲喬愣愣的看著辛芮，很想問上一句是不是平日里自己欺負她欺負得狠了，怎麼現在這麼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這事情明明白白的擺在這里，蕭妲是一點兒錯都沒有，便真的是蕭妲錯了，她這個做娘親的不護著自己的女兒，反倒是率先動手。真真是讓人難以理喻了！
蕭長源又看了蕭妲一眼，這才望著辛芮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話？」
「是的，妾身很清楚。」辛芮低眉順眼，回答不疾不徐，不溫不火。
蕭長源沉默了片刻，沖著辛芮揮了揮手，語氣中帶著些不耐煩道︰「既然你清楚，那你就把她帶回去吧！」
「妾身謝過老爺體諒。」辛芮沖著蕭長源又行了個禮，轉身從蕭妲身邊走過︰「起來吧，跟我走。」
蕭妲心中滿是疑惑，還憋著些委屈。一言不發的看了歐陽燕一眼，然後對著蕭長源磕了一個頭，起身帶著翠柳和劉鳶跟在辛芮身後離去。
在出門之前，蕭妲听見蕭長源的聲音，「歐陽先生，不知你這兩年砸蕭府可過得慣？」
而後便是歐陽燕帶著惶恐的聲音，只是隔得遠了，蕭妲也沒听真切。
只是這些都不是蕭妲現在關心的，歐陽燕究竟會怎麼樣她不在乎。蕭妲現在只想知道為何自己會挨上那一巴掌。若是她做錯了什麼還好，這樣莫名挨打，何況動手的人還是辛芮，蕭妲心中的委屈在辛芮一路上都不曾回頭的過程中愈發多了起來。
一路無言。
回到院子後，辛芮站在庭中，頭也不回道︰「跪下。」
「夫人……」翠柳才一開口便被辛芮喝住。
「翠柳你自己回去歇著，小姐需要好好想想。」說著，辛芮轉身看著倔強站著的蕭妲，再一次開口︰「跪下。」
蕭妲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怔怔望著辛芮。
蕭妲想問辛芮為什麼，可是她問不出口。蕭妲雖然經歷過一次人生，奈何環境所限，至多也就是個比同齡人成熟些，眼界更寬罷了。現在的日子和蕭妲的記憶有不少細小的差別，平日里雖然察覺不出來，蕭妲的心卻是明白的。不安始終若有若無的纏繞著她，如跗骨之蛆。
恐怕只有老天爺才知道蕭妲是有多麼想擺月兌這種恐懼，有多想和蕭妲一起離開蕭家。哪怕只是出去做些粗活兒，也好比委委屈屈的生活，最後還要落得個不光彩的死法好。蕭妲信那個夢是真的，也可以換句話說，蕭妲信自己是在二十年後死去，然後又復生在二十年前的自己身上。
正是因為辛芮的存在，才給了蕭妲在蕭家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活下去的力量。可是……現在站在她面前的辛芮還真的是她心中的那個娘親嗎？
「啪！」
又是響亮一耳光！
蕭妲望著辛芮還沒能收回去的手，突然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順從的跪在地上。
翠柳忍著眼中的淚水，憤怒的看著辛芮。這個人不是她熟悉的夫人！
在蕭妲跪下去的瞬間，翠柳似乎看見蕭妲堅強不屈的脊背在慢慢坍塌。粉碎成沙，飄散在夜空中。她跟著跪在蕭妲身後，一言不發。
「等什麼時候你想明白究竟做了錯什麼，再起來。」辛芮卻完全忽視了翠柳，如往日般一步一步回房。
夜風漸起，還穿著正午時候衣服的翠柳打了個哆嗦。她正想是不是要把外套月兌下來給蕭妲披上，就听見蕭妲聲音飄渺的說道︰「翠柳，你先回去歇著吧。天冷了。」
如同扯線偶人一樣了無生氣的蕭妲嚇了翠柳一跳。翠柳伸手抱住蕭妲，急急勸道︰「小姐，你也回去歇著吧。」
「我還沒想明白我究竟是哪里做錯了，怎麼能起來呢？」蕭妲嘴角再一次浮現出笑容。沒有溫度的笑意讓人看了心中酸痛。
「小姐不回去我也不回去！」翠柳固執的想要把蕭妲從地上拉起來。
「讓你回去！」蕭妲突然呵斥道︰「就連你也不在意我的意思了嗎？」。
「小姐……」翠柳被蕭妲突如其來的強硬嚇到，心中只恨自己為什麼要說讓蕭妲回房歇著的話。她現在若是不回去，只怕小姐的心會完完全全的絕望了去，而她現在若是回房了，又怎麼能安心！
「我沒事，等我想明白了我自然就起來了。」蕭妲伸手把翠柳鬢邊垂下的頭發別到耳後，臉上笑意溫婉。
翠柳此刻只要細心那麼一丁點兒，就能發現蕭妲臉上的笑容與辛芮臉上的笑容是多麼相似。一樣的空到讓人心底發慌。
「你正是身子弱的時候，現在受了寒等老了的時候可有你受的呢！」蕭妲把翠柳的手從自己肩上扯開，言語中帶著不容拒絕的氣勢。
最終翠柳還是沒能夠擰得過蕭妲，一步三回頭的跛著腳離開。索性走之前好歹還是讓蕭妲把她身上的外套留下了。
翠柳走後，偌大一個庭院里便只剩幾株疏葉梧桐與蕭妲。
蕭妲定定望著已經熄滅了燈火的主屋，目光無神的散漫開去。蕭妲還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只是她現在心中冷得緊，一點兒不想動彈，一個字一個詞也不想說。
想她睜眼後意識到自己究竟處在什麼情況之後，腦子里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要好生活下去，還要護得娘親一生平安快樂。可是辛芮現在的做法讓蕭妲覺得心中突然多出了一個大大的洞。
辛芮今日的兩個響亮耳光打得蕭妲的心找不到方向，對這個世界也產生了迷茫。
就連最親近的娘都動手打她，她的存在究竟還有什麼意義呢？
難道我的存在完全就是個錯誤？要不是因為我是個女孩兒，娘怎麼會被冷落到如此地步？若不是我搶了蕭玥的寵愛，怎麼有會讓蕭家氣氛這麼僵硬……
蕭妲在心中一步一步的逼問自己。心中的蕭妲被逼問得一步一步後退，直到退無可退。
「呵……」
「呵呵……」
「呵呵哈哈哈哈……」
蕭妲突然笑起來，原本清脆的笑聲因為被壓制的緣故變得更像是嗚咽。蜷跪在地上的蕭妲好像一只舌忝舐傷口的小獸，嗚嗚哭泣著。傷心傷神！
突然，蕭妲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往門外的方向走去。
既然她的存在是多余的，那又何必死皮賴臉的在這里破壞「人家」的家。她或許是真的活過，可她活過的那個世界已經離她而去。她終究不是那個事事學著辛芮的蕭妲。
還是走了好吧……
也許，明天之後蕭府上眾人都會因為少了她這樣一個礙事的人兒歡慶也說不準？
夜風中，蕭妲搖搖晃晃，如同一縷無歸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