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鳶本來只有一個姓,沒有名,是被人家拋在外面不要的女孩。辛芮把她撿回了蕭府,給她名字,讓她活了下來。
在劉鳶的心中,是辛芮給了她一切,辛芮就是她的天!
即便辛芮在她受到他人欺侮時從未幫襯過一言半語,劉鳶依舊是對辛芮崇拜到了骨子里。
從她被撿回來的時候起,劉鳶就知道自己的職責是什麼。她的名字的意思,辛芮也仔仔細細的解釋過。
當初,她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鴛鴦的鴛,一個是紙鳶的鳶。若是選擇了前一個,等到了合適的年紀,辛芮便會為她尋個人家嫁了,而選擇了後一個,那便只能如一只紙鳶,無論飛得多高,終究會被地上的人牽扯著。劉鳶很堅決的選擇了後一個。
她願意被人牽著。
劉鳶也知道,牽著自己的人最終不會是辛芮。辛芮的淡薄,甚至可以說淡漠,注定她身邊不會站著別人,哪怕她的女兒蕭妲也不行,何況她不過是一個前後伺候的下人。
但只要辛芮一句話,她就會把牽著自己的那根線交到蕭妲手上。工具而已,在誰手上不是用呢?可惜小姐蕭妲被主子影響得太多,淡薄沒學會,倒是熟練了忍讓退縮。
劉鳶原本以為自己這次是回不到碧空樓了。
蕭府夫人趙雲喬命人找來她,要直接把她賣給外面的人伢子。她被關在小屋子里听外面的下人說價錢都談好了,就等人伢子來帶人。在她听到這話的時候,腦中如有五雷,轟隆隆一通亂炸,讓她腦子里一片混沌。
無論她在辛芮身邊學了些什麼,看事情又比常人通透多少,都抵不住如今還只是個堪堪十歲的姑娘家。
她劉鳶不是什麼折子戲上,說書人嘴里的江湖女俠,在蕭府六七年下來,她比之外面小戶人家的女兒,只怕還要身嬌一些。真要被抓去賣了,壓根沒有任何辦法。若是那人伢子再看嚴實一點,她就連跑出來的機會都沒有!
其實,她是不怕被賣出去受苦的。她只是想著自己若是被賣出去了,大小主子身邊每個貼心體己的人,趙夫人也不一定會再安排人去伺候,主子現在正是有身孕,雖說不知道懷的是小公子還是小小姐,總是金貴的,沒個人前後照料著,哪里能行?可趙夫人若是派了人去,只怕是更讓人心中不安……
可是等得愈久,劉鳶就愈是奇怪。
那人伢子怎麼還不來?難不成還想讓她煎熬一陣子?連她都明白久則生亂這句話,怎麼說也念過幾年學的趙夫人不會不懂這道理吧?
卻說趙雲喬本就沒打算賣掉劉鳶。
趙雲喬只是打算嚇唬嚇唬她,然後恩威並重,比比她趙雲喬在蕭府的權勢和辛芮母女在蕭府的地位,只要是個明白人都知道該往哪里站。畢竟劉鳶只是個不過十歲的丫頭片子,哪里用得著那麼多心思。
先把劉鳶晾著,等到入夜之後再去說說。
趙雲喬心中,她一個主子肯屈尊降貴的去看一個丫頭,已經是天大的面子。白天時候她還有事情要做,哪來的時間?也只能夜里「忙里偷閑」罷。
至于劉鳶會不會不答應,趙雲喬還沒想過這問題。
只是沒有人想到,中間出打亂了趙雲喬這出戲的,居然是素日和她娘辛芮一樣不吭聲兒的蕭妲!
才過了用飯時候不久,就有人打開門放劉鳶出去,只是惡狠狠威脅了一句「有人問起就說夫人讓你來幫著繡花,其余什麼都不許說」,便讓她回去了。
劉鳶一路腳步匆匆,趕回碧空樓。那知道前腳才一進去,就被蕭妲叫住,去了碧空樓的小偏廳。
「今兒個夫人找你去是做什麼了?」
蕭妲也不和劉鳶客氣,平日里她雖然鳶兒姐姐,鳶兒姐姐叫得親熱,可擱到正事上,再親熱也得靠後。
蕭妲並不了解劉鳶。
隨著她醒過來這些日子,事情一樁一樁,都與那個「夢」一一應驗。搞得蕭妲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活了二十六年還是僅僅一個夢。就把那段記憶當做夢吧!
在夢中,劉鳶在被趙雲喬叫走後,就沒再回來過。之後是趙雲喬新安排了人過來。她只知道劉鳶在做事情的時候是十分嚴謹的,其他時候也像個十歲的姑娘,會陪著她打鬧嬉笑。但劉鳶做事的時候太沉穩,沉穩到讓蕭妲覺得看不清楚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劉鳶拘謹的坐在蕭妲左邊,雙腳並攏,手也是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低眉順眼的答道︰「夫人那處有人的繡活花樣做不好,讓我幫忙去了。」
聞言,蕭妲嗤笑一聲,冷冷看著劉鳶︰「我雖然只有六歲,也不是個不知事的。若你還用這樣的話糊弄我,我就送你出去。心沒向著主子的人,碧空樓里不要!」
劉鳶身子顫了一下,詫異的看了一眼蕭妲,又垂頭看著地面,嘴像被針縫起來一樣,一言不發。
「你是不是以為我在和你開玩笑?」蕭妲眼中冷光更甚,言語之中甚至有了刀鋒般的凌厲。
「婢子不敢。」劉鳶仍舊低頭,一派恭順的模樣。
蕭妲被劉鳶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氣的手直發抖,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一陣子,蕭妲順下了心中的氣,起身背對著劉鳶,淡淡說道︰「跪下。」
劉鳶順從的從椅子上起來,跪在蕭妲身後。
「知道我為什麼讓你跪嗎?」。蕭妲蹲在劉鳶面前,伸手抬起她的臉。
蕭妲面前此刻沒有鏡子,沒看見她自己那張臉上現在是副什麼樣的表情。
原本時常修著的眉毛自她撞破頭就沒再動過,隱隱有飛入鬢角的英武樣子。一雙棕色的眸子微微眯著,冷冷目光望進劉鳶的眼楮,莫名的就有了駭人的威勢。高挺的鼻梁,有些斜挑的唇角,猛一看竟與蕭長源有三分神似!
劉鳶心中緊成一片。她的心自然是向著辛芮蕭妲的,可是有些話她不能說。何況,說出來出了徒增煩惱之外,無一補益。
她不過一個粗使的丫頭,萬萬及不上主子分毫。反正最後是沒有事的,能揭過就揭過吧……
劉鳶不是沒想過蕭妲性子突然變了的原因,只是夫人辛芮都沒有說什麼,劉鳶也只是把蕭妲的變化放在心底。在她心中,蕭妲變得再多,也不過才堪堪六歲,做什麼,都是會吃虧的。
可被蕭妲的眼楮緊緊盯著的時候,劉鳶心中想起了只見過幾次的老爺蕭長源。一樣的威勢,一樣的讓人不敢直視。
垂下眼瞼,劉鳶抿著嘴,靜默。
「呵呵,」蕭妲胸腔里悶笑兩聲,放開劉鳶的臉,側身坐到劉鳶正對的高椅子上,連說了兩聲︰「很好,很好!」
蕭妲坐在劉鳶對面,說了兩聲好後便靜靜望著她。一聲不言語。
直到府中叫更的人敲著竹信走過,蕭妲和劉鳶之間仿佛凝固住的時間才重新開始流動。
「也罷,你既然不想說,我也不強人所難。」蕭妲從椅子上躍下,在原地跺了跺自己坐得有些麻的腳,「我坐著腳都麻了,想來你也跪痛了。」
劉鳶低著頭,沒有回話。
蕭妲也不管這些,自顧自說下去︰「我這腳跺了兩下就好了,指不定下次什麼時候又坐久麻了腿。你今夜就跪在這里吧,總要痛一陣子才能長記性。」
語氣平平淡淡,仿佛是在說讓劉鳶「早些回去歇著」一樣。
說罷,蕭妲抬腳往門口走去。前腳已經跨出了門檻,蕭妲突然站定,「日後,你只要伺候好夫人就可以了。至于我那處,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你踏足半步。」
劉鳶猛然抬頭,卻只看見蕭妲漸遠的背影。半晌,劉鳶對著蕭妲的背影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直挺挺跪在原地,石頭雕刻的一般。
燭火無人修剪燈芯,慢慢的滅了。
夜正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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