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蕭妲直睡到日上三竿的時候才起來。
迷迷糊糊的趿了鞋，正要開口問為什麼沒人來叫她，突然想起昨個兒晚上自己的吩咐。頓時，蕭妲本來還有些睡意的臉清醒起來，沉著臉自己草草收拾了下，出門往辛芮房中去。
蕭府里沒什麼請安的規矩，蕭妲也樂得不去趙雲喬那兒找不自在。但每日往辛芮房中去一趟，是蕭妲的習慣。
請安是規矩，也是態度。
若不是蕭長源明白說了不要人去，蕭妲也是要去給那個甚少見面的爹爹請安的。
蕭妲自醒過來之後想了許久。無論如何，她的腦子里終究是多了一段莫名的記憶，不管是真是假，她已經不可能再如一個普通幼童那般天真了。這種由內自外的變化，別人不說，怎麼也是瞞不了辛芮的。
蕭妲是辛芮一手養大，她是個什麼模樣的人，辛芮比蕭妲自己更了解。
碧空樓沒有蕭府主母趙雲喬居所那般豪華，只有一進罷了。後來還是蕭妲大了，用青磚白灰隔了個小院子出來。便是這樣，從蕭妲的房中到辛芮的房中，也就只有百來步的距離，片刻便到。
蕭妲站在辛芮房門前，抬手敲了兩下門。
開門的是劉鳶。只見她打開門，低垂著頭叫了一聲「小姐」後便退到一邊。
蕭妲看了她一眼，隨意嗯了一聲算是回答，抬腳便往內室走去。
「可是語樂來了？」內室里傳來一聲問話。語樂是蕭妲的小名，可惜這蕭府上除了辛芮外，也無人再叫她這個名字。等听到蕭妲的回應後，那聲音又說道，「鳶兒，你先下去吧。」
劉鳶應了一聲，也不管里面看不看得見，蹲身福了一下，退出去，拉好門。
「娘。」蕭妲進了內室，對著辛芮一福身，也不等辛芮說話，直起身子走到辛芮旁邊坐下。
辛芮抬手戳戳蕭妲的額頭，寵溺一笑，「你昨夜和鳶兒鬧翻了？」
听辛芮提到這話，蕭妲輕輕哼了一聲，扭頭不看辛芮，默不作聲。
「我這幾日看你沉穩許多，還以為長大了，那知道還是這麼個沒長大的樣子！」辛芮取過身後的一方繡帕遞給蕭妲，「看看，這花樣可好？」
蕭妲聞言接過，只見不大的繡帕上，細密的纏枝紋路鋪展開來，端端正正的繡著一妖嬈女子對月舉酒的圖樣。仔細看來，竟是連眉眼都能看清。蕭妲驚異的看了一眼辛芮。
辛芮素日是不踫女紅繡活的。
「好是好……」蕭妲吞吞吐吐，心中一陣思量，直接這樣掉自家娘親的面皮是不是不合適。
辛芮養了蕭妲六年，再加之母女之間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看著蕭妲的表情大致就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麼。
「我又沒說這是我做的，不用那樣為難的樣子。」
蕭妲低頭一笑，把繡帕遞回給辛芮。
「行了，說說吧，你和鳶兒究竟是怎麼回事？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劉鳶遲早是要交到蕭妲手上的人，所以辛芮才會那麼用心的去培養，若是蕭妲對劉鳶有了誤會就不好了。
听辛芮又把話繞回來，蕭妲悶了半天，最後實在抵不住辛芮關切的目光了，這才開口說出了前因後果。
辛芮听完蕭妲的話，眉頭微蹙，卻沒說什麼，只是讓蕭妲自己先去吃飯，而後去府上西席先生那里，把前些日子拉下的功課補起來。蕭妲見辛芮這麼個樣子，欲言又止。張了幾次嘴，還是沒說什麼就離開了。
她能說什麼？劉鳶畢竟不是她貼身的人，嘴愈是嚴愈好。她不過是氣不過罷了。
只是，氣不過罷了……
出了門，蕭妲頹然一嘆。或許，她昨夜的做法，過分了吧。莫名的，蕭妲站在空落落的院子里，沒感覺在蒼天大地下自己有多渺小，卻感覺到了在這雁城不算大，亦不算豪華的將軍府有多無力。
蕭妲悵悵的出了碧空樓，想到要去蕭府西席歐陽燕那處，臉色難看了起來。
說來，歐陽燕不是個有大才學的人，滿身迂腐味道。當初不知道蕭長源究竟是為何，會把這麼一個眼高于頂的人放到府里當西席。
蕭長源到現在不過兩個女兒，嫡長女為趙雲喬所生，名為蕭玥，次女便是蕭妲。院子里的女人，也只有趙雲喬與辛芮兩人。趙雲喬與辛芮都是知書識禮的，那歐陽燕的才學說不得還比不上兩個女人。
也許正因如此，歐陽燕每每在教蕭家兩姊妹念書時都沒什麼好臉色，素日相互看不慣的兩姊妹，也只有在對歐陽燕這人的時候意思才是一樣的。
蕭妲因為摔破了頭，有一段日子沒去上課了，也不知道落下了多少功課。蕭妲不動聲色的握了握藏在袖中的手，似乎已經有了板子上手的疼痛。歐陽燕對蕭玥稍稍還要寬容些，畢竟每個月的例錢是從趙雲喬手中給出來的。蕭妲就沒那麼走運，蕭玥沒領到的板子，被歐陽燕變本加厲的給了蕭妲。
走到半道，蕭妲突然停下腳步。
歐陽燕從來都只有上午的時候上課，現在那邊早就沒人了。她這樣巴巴的過去是要做什麼？嫌手上不疼，要去補上幾下才舒坦？
心下明白過來，蕭妲掉頭又悠悠往回走。被歐陽燕這遭一打岔，蕭妲郁郁的心情居然就好了些。
這心中舒坦些了，蕭妲立馬就感覺到了肚子的抗議。昨兒個晚上陪著蕭長源吃飯，她不過是草草含糊了兩口。想來在這蕭府上，還沒哪個人能在蕭長源跟前跟個平常人一樣的。夜里和劉鳶置氣，也沒讓人端點東西填填肚子，今早更是一覺睡到了快中午，見過辛芮之後直接就出來了，肚子到現在開始咕咕叫起來。
若是在平常，當是吩咐劉鳶去做這些事情。現在蕭妲心中還在生氣不說，更拉不下臉來。腳下一轉，朝著廚房的方向去了。
廚房管事的就是昨日被蕭妲稱作周嬸嬸的婦人，是蕭長源順手從邊關撿下來的。見她沒了家人，所幸手藝還行，就留在了蕭府上。雖說只有三十來歲，在蕭府里卻也算得上個有年頭的老人了。
周氏在這蕭府上，除了蕭長源之外，沒把任何人放在眼中。面上看著是恭謹的，指不定心中在想些什麼，偏生蕭長源這些年下來還就吃慣了周氏做的菜，讓許多人背後沒少磨牙。
但蕭妲是個例外。周氏對蕭妲好，好到比辛芮更像是蕭妲的親娘。有什麼好的東西，都一股腦兒的塞給蕭妲。蕭妲在外被人欺侮時，護著她的多數時候都是周氏。
轉到廚房的蕭妲美美的吃了一頓好的，又陪周氏說了一會兒話，眼見著廚房里要開始忙午飯了，這才離開。
在往回走的路上，蕭妲踫上了一臉郁郁往外走的蕭玥。早在遠遠見到蕭玥的時候，蕭妲就想要躲開。哪知道蕭玥眼楮尖，遠遠的就看見了她，不但大聲叫住她，還讓人上來拉。
沒法子，連裝沒听見都不行，蕭妲只能滿臉不耐的站在原地候著。才因為吃飽喝足而稍稍緩和的心情，在看見蕭玥的瞬間又陰郁起來。
「妹妹見過大姐。」蕭妲在蕭玥近身前收斂了臉上表情，微笑福身。
蕭玥鼻子里哼了一聲，也不說讓蕭妲起來的話。倒是在看見蕭妲自己福了身之後便起來，還挺直了腰板站著，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听她娘說自己這個妹妹「出息」了，她本來還不信，現在一看，倒真的是出息了！
只是，出息的人同樣容易出事。蕭玥仗著比蕭妲高出一個頭，俯視蕭妲的目光中說不出的輕蔑。
繼續打劫！不老實交出來的統統搜身！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