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歡夢 第十六章

作者 ︰

周世律出任齊吏一職,使諸王有了緩和之氣。除瑞王的鴻銳世子位居長尉,貴廷世子似乎沒有多大實權。他們言談中表明都深知安常大人不敢公然挑戰王家權威。

春,扶音郡主遠嫁襄圓國儲君。

今年軍鏘會,安常大人被任命為祭祀總司,然而後來有所更改,總司之職落在長尉大人身上。

今年馬球賽安常大人亦不參與,錯過兩年。二十三歲的安常大人正是風華正茂時候,卻沒有同齡人的活氣,自十九歲登上安常之位,這個少年就過早地表現了慵倦之意,並且體弱多病。

如今他坐在元統帝右側樓閣觀望台上,與文正大人李鴻笙同席,看著沙場上一群朝氣蓬勃角力的少年人。

蘇信春初次見這樣盛大的場面,馬球賽之激烈令她不禁時時發出驚嘆。

「可惜了,四號該低子,直勒對方馬月復搶球的。」她惋惜地說。

「你看得懂?明年換你去。」安常大人嚇她,她卻不覺,盯著下面,點了點頭。

「你看,里面哪一個是李居恆大人。」

蘇信春認真找尋,指了幾處,均自搖頭,最後忽然笑起來,「那兒,就是那個三號。李大人手上一枚戒指的。」

「你和他打賭了是嗎?」。安常大人問道,蘇信春驚訝他為什麼知道,覺得李居恆告訴他不對,「有這麼回事。」

「你們賭什麼?」

蘇信春欲說忙又噤聲了。她贏了,李居恆要送她一匹馬;若輸了,她便要同他去逛四月的廟會,這會引發誤會,讓人覺得毫無禮節。

旁坐的李鴻笙此時心里覺得不悅,覺得兒子無禮,與一個侍女鬧到一塊兒去。

「文正大人,令嬡身體怎麼樣了?」安常大人突然發問,李文正一愣,哼了一聲,說︰「多謝大人費心,小女還算康健。」

安常大人輕輕一笑,「久無拜訪,還望婷妤小姐諒解。」李文正驚詫地瞪他一眼,不發一語。賽事結束,貴廷一隊勝,場上一片如意歡騰。康平王府離昭郡主把手中的如意遞給未婚夫君景珽世子。

「安常大人。」御駕前趙大侍人在座下端了端身子,行禮。安常大人仰臉看他,他走近來,「安常大人,聖上這就回宮了,請您主持大局。」

安常大人點點頭,趙侍人退出去。元統帝已離身而去。安常大人走下看台,在馬隊前停住。這一隊馬異常漂亮,輕躍而過,看得蘇信春一陣痴迷。場地上彌漫著沙塵,有些離場的人都在馬隊前站住了。蘇信春一側首就看見寶嘉郡王及王妃一行人。寶嘉郡王說︰「這些馬能夠讓年輕人折騰上一段日子了。」

安常大人沒有馬上接話,只看著前方,而後說︰「是啊。在听說西境送這些馬兒來時,許多世子都迫求之。只是景珽世子不似熱衷,令人驚奇。」

寶嘉郡王哼哼一聲說︰「大人取笑了。景珽自知有良馬,已經滿足。」安常大人笑了笑,偏過頭去。他姿容優美,許多人願意看他。

寶嘉郡王妃是個高傲的女人,她與安常大人大有嫌隙,不願站他身後,越向前去。有馬兒側彎過來,安常大人反應敏捷,拉她後退。

寶嘉郡王妃瞪了他一眼,安常大人嫌惡地放開她的手,仰臉對身後侍從說︰「下午的馬陣是用這隊馬嗎?」。

「是的,安常大人。這隊馬已經經過馴化,很有紀律。」

「馬陣用後要售出嗎?」。

「挑五匹馬外售,其他歸旌騎隊。」

「都定過了?」

「是的。瑞王府兩位公子和文禾郡主均挑了一匹,康平王府世子要了一匹,最後一匹今早由束商郡王二公子定去。」侍從頓了頓,補充道,「大人若要,遲州大人很願意為您留。」

安常大人回首向蘇信春道︰「怎樣,想不想要?」

蘇信春受寵若驚,連忙推月兌,安常大人也不再講話。馬隊過後,一行人走出沙場,在宮門口,李居恆一身戎裝迎上來,「大人,令您失望了。」

「不,很好的。他們實力本就強盛。見過你父親了嗎?」。

「見過了。父親先回府了,與您說一聲下午馬陣大會他不出席。」

「嗯。」安常大人踏上馬車,蘇信春在後對李居恆做了做鬼臉,用手指了指馬,得意地上了車。李居恆怔怔地發笑,失心于這個少女。

安常大人在車上撩開簾子望出去,前方是景珽世子,他身姿颯爽,與其母親談笑,一片融洽;他身後的馬車是康平府離昭郡主的,這時臨新郡主正要上車,周世律站在車旁,向安常大人垂手躬身。

安常大人垂下簾子,靠到後面,蘇信春擰了熱毛巾為他擦手。

「讓奇善回府吧。」

蘇信春對外頭的奇善傳達了話意,關切地問︰「大人您不舒服嗎?」。

「是啊。」

「哪兒呢?」她焦慮地握住他的手,又探他的額,令安常大人失笑。

「你真是不懂事,乏了是心病。今天的球賽很熱鬧,你看了有沒有特別開心?」

「很精彩。」她說,「大人您為什麼又不開心呢?」

「沒有,我挺開心的。」

「如果真兒姑娘在就好了,她一定能令您開心起來。」

安常大人默然看了她一眼,一語不發。

季良世子書信送到,信中言明他已攜同真兒回到陽京,因真兒有孕在身,稍作休頓再來拜訪。

「真兒姑娘懷孕了?」蘇信春叫了一句,毫無女兒家的窘態。

安常大人派她去晏田王府探望。真兒懷胎四月,姿容豐腴美麗,讓蘇信春看了感慨不已。回來與安常大人描述其幸福之狀,不禁流淚。

「傻孩子,要歡喜才對。」他說,蘇信春點點頭,看安常大人這樣美好的一個人,將來會有一個出身高貴的人為他生兒育女,便覺得滿目憂愁。如果自己能呆他身邊一輩子,也是好的。這麼想又放下心,胡思亂想道︰無論誰來求,我不答應就是,大人也不會趕我的吧。

安常大人許多憂愁不能排解,坐在廊閣里慵倦不堪,時值梨花初綻,他伴著花霧出神。

「身如這梨花一樣無依無靠,隨風飄零,該多麼淒苦啊。」他說,看向蘇信春,「你不是會跳舞嗎?去,站到那兒,舞一場。」

蘇信春月兌了鞋去了,她在舞間看著安常大人無神的姿容就流下淚來。

「春丫頭,跳得好。」他折了一株梨花插到她鬢上,蘇信春帶淚而笑。

「大人,我真想一輩子都為您跳。」

「那很好,那很好。」他捧著她的臉,贊嘆道,而後靠到木欄上,閉目不動,像是睡去。

蘇信春在一旁一動不動,心滿意足地看著安常大人,心思浮動。

季良世子與真兒在清晨就來了,安常大人已出門入朝去。他們去探望了慕夫人,午後回到東庭院,等候安常大人。

真兒以前的女伴都在旁陪坐,眾人講了許多話,又笑又哭的。季良世子靜默地坐在一邊,平和地看著妻子。

蘇信春在外頭終于擺月兌了趙祥豐,進來時恰遇到安常大人回來。

「大人,貴客到!」蘇信春說,安常大人知是誰,展顏而笑,步入院內。李居恆站在門口,朝蘇信春使眼色,蘇信春隨他走到外面園子里。

「你的戰利品。」李居恆從腰上解下馬鞭,遞給她。「那馬已在馬房里,你去就知道是哪匹的。」

蘇信春一臉興奮,立即就沖過去看,上馬來回溜幾趟。

「李大人你說話算話真是君子!」

李居恆笑道︰「你開心就好。」

蘇信春滿頭大汗回來時,安常大人正與季良世子夫妻談得歡快。她越過門口,想回去整頓衣容,忽听季良世子說︰「……非常仰慕大人,亟欲來朝拜訪,不晦言明,聘嫁于您,實在是奇談。」

「這女子邊域性情,自然豪放。她在遠方所听未免過于夸張,若真見了我這樣潦倒不堪的人,不知怎樣失望。」

「大人您一定要心緒開放,這樣的季節不要惹病了。」真兒說,「有些話兒以前我不便說,現在真兒沒什麼顧忌了,實想勸您一句,真心實意地找個人在您身邊,或憂或喜盡相吐露,不要再這樣……」真兒啜泣著不說話,安常大人反而笑了,「你放心,我不至那樣不堪。」

蘇信春蹲在門外也哭起來,怕人看見,輕手輕腳走回自己房間,整理過後回到堂屋。

真兒拉她坐在身旁,笑道︰「我來就沒見著你,上哪兒去啦?」

「奴婢在外頭耽擱了一會兒。王妃您氣色真好。」

「莫叫我王妃,還叫真姐姐吧。」她一下笑,轉向安常大人,「大人您還記得嗎?當年春丫頭來這兒見您,那次嚇得夠凶。」

安常大人會意一笑,蘇信春紅了臉,「不,我沒嚇到……」

季良世子夫婦用膳回去,孟鏡瑤應召而來。蘇信春守在外室,怨恨地想自己真能哭給那個人看。她的小家之氣不免可笑。

蘇信春的愛慕之情不能表達,深深苦惱,漸漸沉默哀愁起來。情意初綻的少女時有這種自憐自嘆的情緒。安常大人有所發覺,有一天他敲了敲她倚在手上的腦袋,「想什麼呢?」蘇信春回神看他,耳根紅了,「大人,您喜愛孟姑娘和芳姑娘嗎?」。

安常大人一頓,不解道︰「怎麼問這個?她們又令你不快了麼?」

「沒。」蘇信春垂頭喪氣道,「我突然就有所怨恨了。」她站起來,除下鞋,「大人,我太沒用了,心里頭動了邪念,以致再也不能夠盡心盡力侍候您。請您放我回明宛院——奴婢再為您舞最後一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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