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月桂東升,沉睡中的萬玉山莊一隅正欲揭開噬人風暴的序幕。
「你說的可都是真的?」威嚴的聲音響起,下首的人頭垂得更低了。
「回夫人的話,確確實實,小人親眼所見。」
「砰•••••••••••」萬家老夫人拍案而起,「反了她了,莫非真以為萬家由著她胡來。」
下首人低頭不語。
「傳我令,所有人大廳見。我倒要看看,做出如此下作之事的她還能在萬府待下去?「
眾人打著呵欠陸續進入大廳,在看到廳上端坐的老夫人時,瞌睡立馬如滔滔江水一去不返,恭恭敬敬作揖行禮,「父親(老爺),母親(夫人)。」
老夫人威嚴地掃了眾人一眼,最後停在了西泠身上,拐杖一敲,震耳欲聾,「跪下!」
眾人愣了,不知何事,連靠在藍仲胥身上還在補眠的鳳書錦都清醒了。
阻止眾人開口說話,萬家老夫人只死死盯著西泠,「還不肯說實話嗎?」。
西泠望著那雙充滿厭惡的眸子,忽然笑了,「夫人想讓我說些什麼?」
自從知道老夫人設計自己、離間夫妻後西泠就不曾叫過老夫人一句婆婆或是母親。
「沒規矩的丫頭,」老夫人怒斥,輕蔑地看著西泠,「怎麼,還讓我教你怎麼說?趁著大家都在這,我也不怕家丑外揚,你就好好給大家講講樓梟、敘敘西子樓如何?如果還嫌不夠,談談那個叫諾兒的小畜生也行!」
听到此,萬子玉臉煞白,西泠看著神色各異的眾人,忽然笑了,「哦,萬夫人這是要算賬?」
老夫人臉色一僵。
「那可得好好算算了。「
老夫人臉色更難看了。
「是從七年前,還是從三年前呢?」
萬子玉和沈若虔的臉色都變了,嗅出了其中的貓膩,萬宏廉臉沉了下來,「說,到底怎麼回事?」
西泠冷眼看著老夫人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這幾天總不見清兒在家,我便派人去大廳,哪知•••••••••••」睨了西泠一眼,「竟在西子樓看到了這賤人的孩子。」
眾人臉色均變了,尤其是萬子玉,怒氣漲清了他的臉,西子樓,樓梟,孩子,滿腔的怒火壓抑不住,甩手想要給西泠一個巴掌。哪知巴掌沒落下,就被人抓住了手腕,生生將鐵青的臉疼綠了。
「你••••••••「瞪視著如避開瘟疫甩開自己手腕的藍仲胥,萬子玉心痛地無以復加,憤恨地盯著昔日的愛妻今日的下堂婦,泠兒啊泠兒,你好•••••••••••••••哼!
鳳書錦很滿意地瞅瞅藍仲胥,朽木可雕啊,這根木頭看似渾不在意,原來一切動靜盡在他掌控之中。拉住了想講明真相的萬子清,鳳書錦朗聲喊道︰「英雄,再不出來,戲都散了,你還救甚勞什子美啊!「
話音剛落,樓梟已經風度翩翩地落在西泠身邊,雖然身上掛了個小拖油瓶,倒一點不影響樓某人的風姿綽然。眾人的視線全都定格在樓梟——呃,懷里的包袱上。
「他•••••••他•••••••」眾人錯愕,尤其是萬子玉,如悶頭一棒,懵了。
樓梟無視一切慣了,只看著西泠,低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西泠搖了搖頭,這一刻自己才明白,自己有多麼渴望他能在自己身邊。
「小家伙怎麼也來了?「
「見不到娘親,哭!「
小家伙本來見到西泠就想撲過去的,然在看到夢魘中的那張容顏時,緊緊摟住了樓梟的脖子。鳳書錦招手,「小家伙,到姐姐這來。「哪知小東西竟撇過頭去。
鳳書錦也不生氣,轉過去,一會盯盯耳朵,一會看看臉蛋,一會瞄瞄,小家伙縮了縮脖子,委屈地將雙手松開撲向鳳書錦。
西泠和樓梟都笑了,果然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事情總是這樣,當你以為自己是對的時候,你拼命地追求真相,若真相告訴你錯了呢?萬子玉從來不認為自己錯了,可現在呢?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這是••••••••••「萬宏廉激動了,小家伙那鼻子那眼,說不是萬家的種都沒人信。沈若虔和老夫人反倒沉默了,打擊來的太快,本以為是傷別人的利刃怎就插在了自己的心口!
西泠笑笑,這個公公對她不是一般的好!對旁邊和鳳書錦完得不亦樂乎的小家伙招招手,「諾兒,過來給爺爺磕個頭。」
小家伙很是不願意,樓爹爹不是說男兒膝下有黃金麼?鳳書錦狀似無意地作勢擰耳朵,小家伙立馬蹬蹬跑到萬宏廉身邊,咚咚跪下,磕倆頭,甜甜叫道︰「爺爺!「
萬宏廉高興地胡子都翹起來了,年紀大了,可以含飴弄孫才是一大樂事。他算是明白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罷了,有什麼事你們自己擔當,爹老了,就不瞎攙和了。來諾兒,爺爺抱,咱爺倆也就適合看戲,有些戲咱還真唱不起了。「小諾眨了眨眼,不是很明白爺爺在說什麼。不過爺爺胡子那麼長,說的話肯定也很有道理,丑姐姐經常這樣說。于是,小家伙很奉承地使勁點頭。
老夫人臉色復雜,萬子玉神情悲戚,沈若虔神色慘白,西泠雲淡風輕。
「孩子就算是玉兒的又怎樣,當年的事是玉兒親眼所見,怎麼,還想抵賴不成?」老夫人神色依然倨傲,在兒子面前,她豈能承認自己錯了?她已經失去了丈夫的信任,絕不能失去兒子了!
西泠本就不想針鋒相對,但諾兒在這,她定要還自己清白,讓諾兒堂堂正正長大,「當年的事我早已解釋過了,我問心無愧!「
「哦?姐姐無愧,樓梟怎會在這出現?」沈若虔的聲音還是柔柔的,可惜綿里藏針,讓萬子玉本來因為諾兒的出現而游移的心,瞬間化為堅鐵。當年的一幕是自己心頭的一根刺,日日夜夜折磨著自己,吞不下吐不出,只能一步步清醒地墮入報復的深淵,折磨至斯!
西泠垂眸,當年他若是多相信自己一點,兩人何至于到此地步!樓梟不屑,「怎麼,不敢承認自己錯了?「不待萬子玉反駁,樓梟接著道︰」想要證據,何不問問鳳姑娘都知道些什麼?「
鳳書錦大呼冤枉,雖然是自己設計他來著,但也是好心讓他來救美的,哪帶這樣陷害自己的。看了一眼小家伙崇拜的眼神,算了,不就是做壞人麼,害怕了不成?戲看到這份上不插一腳都對不起自己了。
「這個麼••••••••」這個時候的鳳書錦總是很深沉地模模下巴,「姑哥應該遇見過玉靨鬼娘子吧?」
萬子玉一愣,老夫人和沈若虔的臉色都變了。
「若記得沒錯,鬼娘子善使毒,她的十步夢醉曾經獨霸天下。」
「若沒錯,姑哥應該中過十步夢醉吧?「
萬子玉點點頭,這在玉華城不是什麼秘密,稍微一打听應該都知道。
「那姑哥可知,若解此毒,須一味藥,名喚夢荇花。,
萬子玉搖搖頭,不明所以。
「行醫的人都知道,此花極難得,生于玄天之濱,長于墓冢之泮,開于洪荒之岸,據說要摘得此花,必先過玄冰、走流沙、攀荒山•••••••••••••「
萬子玉一驚,原來要吃那麼多苦,那若兒••••••••••••••
「不過此花還有一特色,見玉檀而顯香,凡踫到的人身上都會帶香而不自知••••••••••」‘
話不能不說,也不必全說,真真正正點到為止。萬子玉驚異,西泠苦笑,樓梟憐惜。
「哪來的瘋丫頭,胡說八道!」老夫人不愧久經沙場,豈會輕易認輸,「如此匪夷所思之事,若無人證,就任你巧舌如簧,又怎令人信服?「
鳳書錦無語望天,不,望屋頂,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丟了個白眼給藍仲胥,這位大神冷眼旁觀恁久,也該出出力,所謂道友不是貧道,貧道都下水了,哪容道友隔岸觀火?
藍仲胥對于小姑娘凡事都拉自己下水的行為早已習慣,一般不越過自己限度也就放任了,比如對方的一個眼神,就算知道前方是龍潭虎穴也要闖闖,何況只是一淺灘!
「藍一!「
眾人只覺發絲一動,眼前已經出現了一身藍的挺拔男子。鳳書錦繞著轉了一圈,嘖嘖稱奇,這人除了眉毛連頭發都是藍的,強悍啊!不愧叫藍一!
藍一的偶像一看就是他家主人,對于未來主母的打量臉不紅你吶身不顫,筆直得絕對于萬家後院那棵瀟湘竹有一拼。只是這口一開,所有美好全成幻想了,「如何,少夫人對看到的可還滿意?」
鳳書錦被那句少夫人囧了,自己怎麼糊里糊涂就貼了標簽了!藍一還待說些什麼,藍仲胥抬眼一,藍一本來躍躍欲試的神情立馬蔫了,好嘛,少夫人果然調戲不得!委屈的站到一邊,眾人這才發現藍一的身後竟然白須拖地只有半人高的老人。小家伙見到老人似乎很興奮,直接從爺爺腿上跳下來一把扯住老人的胡子嘻嘻直笑!可憐的老人只能哇哇大叫︰「疼啊,放手••••••••••••放手啊小鬼!「
這回不用明說,眾人也已知道來人是誰了——食指的身材、拇指的力量,一指識天下卻愛須如命的指識老人,不是說早已歸隱,再不問世事,這是•••••••••
「你們這是何意?」老夫人首先發難。
那邊指識老人還在為胡子奮斗,小家伙顯然不打算放棄自己的新玩具。這廂,鳳書錦很是不經意的贊道︰「藍一,很漂亮的發帶啊,心上人送的?」
威脅,赤果果的威脅,指識老人沒法只好抱起小家伙,不就是讓自己作證麼,至于拿走裘兒送我的發帶作威脅麼?哎,早知道就不把夢荇花送人,不然哪來這麼多事!
「泠丫頭••••••••••「
西泠傻了,這稱呼•••••••••••「花爺爺?「
指識老人點了點頭,這丫頭還有點良心,沒忘了他這個日暮老人。
西泠懵了,望著眼前只到自己腰間的老人,再想想當時尋花時遇到的身高八尺的守花人,誰能將土堆與高山、野麻與青松聯在一起?不過看到相處了整整一個月的老人,西泠還是很開心的。
「花爺爺,你不是不出山麼,怎麼來這里了?「
指識老人瞪著藍一,我是被脅迫的,脅迫的!不敢吼出來真相的人很窩囊,只好把火氣撒在一直處于朦朧狀態的萬子玉身上,「你就是那個被豬油蒙了眼拋棄妻子的負心人萬子玉?」
萬子玉雖然對老人的說法有很大的質疑,但長輩面前不可無禮,他很自覺地忽略了那中間一串的修飾語,乖乖點頭,「正是晚輩。」
下一秒,指識老人猛地將小家伙塞給泠丫頭,抄著不知從哪兒順來的柳枝就往萬子玉身上招呼,「你還敢點頭,欺負我家泠丫頭,看我不欺負回來。」
看似無多大的力道,但真正打在身上萬子玉不得不承認——疼啊!老夫人看著兒子疼歪了的嘴角,心疼了,忙阻在萬子清身前,「前輩,這是我萬家家事,別說玉兒無錯,就是有錯,也有握著做母親的教訓,可是?」
只是老人懷疑地看了對方一眼,若真教訓還會如此善惡不分、是非不辯麼?
「夫人此言差矣,泠丫頭叫我一聲爺爺,我如何沒有資格教訓這臭小子?」
真相往往比現實更殘酷,每天在虛假的感情生活的你可曾做好了承受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