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苓去精品店重新買了一個袋子裝上衣服,然後坐著公交車去付信打工的那家麥當勞。
「請問需要點些什麼?」付信穿著麥當勞制服,帶著麥當勞紅色帽子,照慣例抬頭親切的問客人。
「我要一杯熱牛女乃,一雙奧爾良烤翅,還有一個辣雞漢堡,謝謝。」顏苓也笑的可愛。
付信雙目略微一滯,笑容未變,「一共32元,學妹。」
顏苓點完餐,選擇一個靠窗但又能清楚看清楚付信一舉一動的位置,坐了下來。她看了下手表,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很快就要換班了。
到時候等他換完衣服出來的時候,就可以上去攔住他,然後送出衣服吧。
待顏苓奧爾良烤翅吃完的時候,付信果然換回自己的白色襯衫和米黃色休閑褲,自員工門推門而出。
顏苓立刻迎了上去,「學長,你準備回去學校?」
「是啊,畢業論文這幾天需要交上去,所以比較忙一些。」付信笑容自然,「你要去哪里?」
付信拉開麥當勞大門,讓顏苓先走出去,然後自己再出去。
「之前你幫我指導論文我還沒謝你呢。」顏苓也笑著說,「昨天我和我的好友一起去美特斯邦威買衣服,結果店里又做抽獎活動,我抽到了一套男生的衣服。」顏苓抬起手梳理了下自己的劉海,「你知道這衣服是年輕人的,我爸肯定不穿,可是我又沒有兄弟,所以想著給你送來。」
他腳步頓了下,顏苓只好停住腳步回頭看他,可惜付信的目光不在她身上——越過她的頭頂,看向某個地方,目光輕柔旖旎好像石頭投進湖心蕩起層層漣漪,顏苓心中咯 一下,一個清平淡雅如雛菊的女聲傳入她的耳中。
「啊信,你終于下班了。」
顏苓收緊握住精品袋的五指,腳步遲緩的轉過身來——
女孩黑亮的頭發全部向後扎起,露出飽滿的額頭,清秀端正的五官,身上穿的衣服很樸素,但是讓顏苓一瞬間窒息的是——這個女孩同付信一樣有一種溫暖、吸引人的氣質,她看起來就像是付信同一國的人。
「嗯,你的教案準備的怎麼樣?要不要我幫你看看?上次你可是出了好多錯字被老師批評。」依舊是付信溫和如水的聲音,但其中的親昵不言而喻。
女孩走過來站到付信身旁,皺著眉頭說︰「你還敢說?我讓你看的飄看完了沒,這麼久都還沒還我。」
原來《gonewiththewind》是為了這個女孩而看的。
「學妹,你剛剛說了什麼?」付信這時想起被遺忘的顏苓,抱歉的問。
女孩看向顏苓,顏苓也看向她,四目相對,最終她不敵女孩清明如小溪一般清澈的目光,移開了視線。
「沒有什麼。我是說美特斯邦威的衣服有新款上市,學長可以過去看看。」她的心一瞬間出現了無數的裂縫,但她不要它裂成紛飛的碎片,要努力努力的控制著,壓抑著。
女孩點點頭,笑著對付信說︰「啊信,你上次買給我的那條裙子我都沒怎麼穿,就是美特斯邦威的,真是太浪費了,還花了好幾百呢。」
好吧,有一股力量在拉扯著顏苓萬千裂縫的心徹底分崩離析。
「那你為什麼不穿?你不是說你想做一個淑女。」
這樣打情罵俏的話對臉已經僵硬的顏苓來說簡直是居自意唱歌時的魔音穿孔,她再握緊五指,任由指甲陷入肉里。怪不得付信拼命打工卻還那麼拮據,大概就是為了眼前的女子吧。
「學長,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付信和女子一起看向她,付信笑著說︰「再見」,女孩,揮了揮手。
他們之間寥寥幾句對話,眉眼不經意的動作,卻像最出神入化的白描手法一樣,勾繪出無數惹人聯想的畫面與意境,種種糾結凝結成顏苓眼底的晶瑩。
果真是再見!再見了我那勇往直前的倒追計劃,再見了付信!
顏苓轉身與他們背道而馳,居自意把自己的身子縮了縮,無視周圍群眾怪異的視線,還有保安密切監視的神情。
待顏苓失魂落魄的從街角走過,他狠狠的踹了腳垃圾箱,媽的,他的姑娘單戀一個小白臉,還是個有姘頭的小白臉,啥眼光!!幸好那小白臉意志堅定沒被挖牆角,不然自己一定要剝了他層皮,晾著做鞋子穿——天天踩!
「年輕人,你怎麼可以破壞公共設施?」
保安大叔終于忍無可忍沖上來擋在居自意面前義憤填膺的說。
居自意毫不客氣往潔白的地板再吐了口口水,然後又拿著雙大眼楮挑釁地翻了個白眼,長腿開始玩命的跑開。
「站住,你個兔崽子!!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你知道凌風大師嗎?他是這幾年國內美術最耀眼的一個新星,年歲不過二十六,卻在油畫、國畫、素描等多種領域大放異彩,被稱為全能畫家。他在北陽開畫展,我跟著爸爸一塊去參加了。他作品以油畫和國畫居多,據說造詣非凡,可惜我欣賞不來那些抽象、寫意、色彩斑斕的圖畫。在畫展不起眼的一個角落有一副素描畫,畫上扎著兩粗辮子的女孩在河邊淘洗衣服,女孩額角的鬢發,略微露出側面的剪影,用鉛筆描繪的極其細致,仿佛一張高分辨率的照片清晰印刻,這是我一直在追求的素描功力。哈,其實我更想說的不是這個,而是畫家作畫時觀察對象的眼神——一定是極其專注,片刻也不敢眨,恨不得就這樣定格不動,又說遠了,就像每個人對蒙娜麗莎的微笑都有不同的畫面一樣,我腦中浮現的是一個青年畫家苦苦暗戀心上人卻無法宣泄的古老故事,看到的不是畫面中的女孩而是畫家的那雙眼楮。我將想法告訴了凌風大師,凌風大師笑著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小姑娘是內心有秘密見到了另一個秘密。晚上,我撫模著那張未完成的畫紙,心想大師說的不錯,因為我就曾經用這樣的一雙眼楮看著你,可惜紙上卻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今天我們去上海世博會觀看世博園。各種展館太多太多,我們根本就看不完。他們選擇觀看大國館,我嫌跟著膩歪,自己去看一些小國的館。有皮膚棕黑的熱情美洲人,有色彩不規則讓人頭暈目眩的外牆,還有各種手工制作的精美工藝品、樂器。我忍不住買了把原木的吉他,輕輕撥弦,聲音清脆悅耳。黑皮膚的當地人嘰里呱啦說了好多,我听不懂只能微笑著,後來他遞給我一本宣傳冊,有多種語言文本,原來他是要說他們有一個村是專門做吉他的,從把手到弦,沒有一處不是手工制作。我想,這把吉他我買的真值,回來的時候硬是不肯托運自己全程護著,要不要去請個師傅學學吉他?」
「俄羅斯奇幻舞台劇《slava’ssnowshow》在國家大劇院演出,居自意他們是去看出席的美女明星,我去看什麼?可恨出去前還要打扮上一個小時,就跟古代歐洲貴族出席宴會一樣,沒有必要啊!我僵著脖子看完熱鬧的舞台劇,只記得滿場雷動的歡笑聲、掌聲以及一群小丑滑稽的肢體動作而已。」
幾天前,付信委婉告訴她他的手機恐怕不會再使用,徹底斷了與顏苓本就不及一根蜘蛛絲般的牽連。顏苓卻未刪去手機中的號碼,甚是不理性的發過去一條條那個人看不到的信息,她想要是有一天接到一個陌生人咒罵的電話,那就留點道德停止發垃圾加騷擾短信。
顏苓把裝著襯衫和牛仔褲的精品袋壓在衣櫃的最深處,她想終有一天她會忘了這件事情,然後無意中整理出來的時候淡淡一笑,感慨年少時的青春無邪。
可是人生處處充滿意外,正如陸游所寫——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以為故事就此結束,未料一半未到,你以為故事才剛剛開始,卻沒想到已然是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