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輝公主精通的政治、陰謀,元殤不懂,但殺人埋伏,明輝卻又遠遠及不上元殤了。
遠處的山坳處,大霧彌漫,什麼也看不清楚,山林中靜悄悄的一片。但在元殤的眼中,殺機重重。
明輝公主在她手心寫道︰退回去?
元殤寫道︰後路已斷。
明輝公主寫道︰殺出重圍?
元殤道︰對方應該有弓弩。
元殤感到明輝公主的手心微微滲出了汗水。這位公主在緊張。她的臉上卻猶自鎮定,只是原本白皙透明的秀臉更顯蒼白。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現在不是月夜,也沒有大風,細膩的春雨微風之下,也能埋伏劫殺。
元殤在她手心寫道︰有沒有信號彈?
明輝一愣︰那是什麼?
元殤在心中嘆氣。這時候難道還沒有火藥制品?
元殤道︰以前方巨岩為盾,暫避鋒芒,見機行事。
元殤松開了與明輝公主交握的右手,用右手撐傘,左手朝下自然垂立。幾根難以看清的銀色光芒從袖口鑽出,埋入地下。她的手又抖了抖,一些淺藍色的粉末從袖口落下,但在很快融化在春雨之中,不見了蹤影。
又走了一段,快到那塊選中的岩石的時候,古硯和陳謙張望了一下四周,皺著眉頭,兩人對視一眼。陳謙的右手放在了左腰上的刀柄上,古硯上前幾步,在明輝公主耳邊輕聲道︰「殿下,屬下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話未落音,元殤忽然上前兩步,一把揪住那帶路的知客僧的後領,向後一拉,拉著知客僧倒退兩步,退至明輝公主身邊,半護著明輝公主緊緊靠在旁邊的山壁上。
這條道到這里的時候,左邊是種滿竹子的小斜坡,右邊是長著青苔、雜草和灌木的山壁,目測大約十幾米。就在古硯上前和明輝說話、元殤揪住知客僧的時候,右邊岩壁上方忽然響起了機括聲。
元殤猜對了,是弓弩。
古硯和陳謙也學著靠在石壁上,揮舞著刀劍擋開零星的弩箭。大部分弩箭射在中央的泥水小道上。那被元殤擋在前面的知客僧連還沒來得及大叫,就已經被一支弩箭射中了喉嚨,緊接著數十支弩箭將他射成了刺蝟。
古硯和陳謙嚇了一身冷汗。若是沒有元殤提前行動,拉住那知客僧擋住第一波箭雨,就算公主武藝超群,為了護著懷中的心兒,說不定會受傷。箭上不知有沒有毒藥,若是有毒,讓殿下擦上了一星半點兒,他們死都無法彌補了。
在生死交界之處,是元殤最熟悉的地方。在這里,她反而有種心安的感覺。殺手的生活太久了,反而在安全、安逸的環境里感到不對勁,好像少了些什麼,讓她感覺不到真實感。
朝堂,政治,權謀。這些都讓她感到沉重。從前執行任務刺殺高官顯貴不在少數,她本身對政治和權謀也懂一些,但其中的內幕卻不是她能真正懂得和明白的。
當危機來臨,殺氣彌漫的時候,她才好像一條魚兒重歸大海。這里才是她游刃有余的地方,這里才是在她掌握之中的世界。
明輝公主朝元殤看去,這個剛認識的,連名字都有可能是虛構的女子,在箭雨之中,氣度從容,遇亂不驚,眼角甚至還有笑對蒼茫的舒展隨意。
元殤將知客僧的尸體擋在明輝面前,月兌下外面的紗衣,露出里面花綠色的緊身衣。元殤的外衣原本就是綠色,里面的衣服也是綠色,倒是和這春日里女敕綠的色彩相得益彰
元殤將手中的尸體丟給距離公主最近的古硯,指著前方不遠處有塊突出巨岩的山壁處,喝一聲︰「走!」古硯與陳謙也是雙手沾滿鮮血的猛將,都是出生入死過的人,生死關頭,互相很容易明白對方的意思,古硯見了元殤的手勢,點了點頭,一把抓住和尚尸體當做盾牌,在前方護住公主貼著山壁前行,陳謙拿著大刀護住公主身後。
因事出突然,明輝雖然對自己武功自信,也不免有些緊張,手心汗水滲出,但畢竟藝高人膽大,轉瞬間已經鎮定了下來。
明輝公主四歲時跟著姑姑起義北上,坐在姑姑懷里看漫山遍野的秦兵和起義軍廝殺嚎叫,最後己方士兵將染滿鮮血的旗子插上城牆;十歲在母親的身邊,看著父王的一百護衛與前太子派來圍殺的三百兵士在王府門前殺得血流成河,直到父王殺了太子,成了父皇;十三歲與師父逍遙真人在北疆與匈奴第一高手呼勃邪決一死戰,呼勃邪埋伏下兩千死士,她與師父師兄師姐等共七人,在師父殺死了呼勃邪之後從死士中突圍而出。
明輝並不是在蜜罐子里長大的千金粉黛,而是在鮮血與利刃中成長的開國第二代公主。
她靜靜的跟隨護衛前進時,一件綠色的紗衣擋在她面前。「披上。」
明輝毫不遲疑的接過元殤的外衣披在身上,正要說話,卻見元殤輕輕巧巧的從山壁攀岩而上,猶如飄飛的精靈。她自恃輕功不差,但也做不到元殤這種程度。
「公主,快走!」
第二波箭雨已經下來,這時候的古硯才不會理會元殤的死活,他只關心明輝。明輝抱著心兒,在兩個護衛的掩護下迅速躲到山壁突出的一塊岩石下。在這里,讓明輝公主躲著綽綽有余,但再加上兩個護衛就顯得有些擁擠。古硯手中和尚的尸體還能擋住一會兒,但被動的躲在這里,最後也是死路一條。上面有箭雨覆蓋,根本就不能邁出一步,更別說是離開了。
明輝回頭看向後方的山壁,看見元殤緊貼著崖壁向上攀爬,她身上的花綠色衣服正好與周圍的春草女敕芽瓖嵌在一起,若不是明輝剛才看著她爬上去,一定難以發現。元殤的速度很快,動作隱秘,不久明輝便看不清她的人影了。
明輝看著身上披著的淺綠色花紋的外衣,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元殤會將這衣服給她。捏著外衣的那只手緊了緊。
古硯待這波箭雨過去,審時度勢,當機立斷道︰「公主,您將孩子給我,讓陳謙護著你從原路回去!」
明輝知他的意思,道︰「說什麼走與留?留下的人都活不了!我知道你們是想要拼死護著我離開,但後路也有埋伏,我們走不了了!」
古硯與陳謙眼中都有決然之意,道︰「若是您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還有臉活著回公主府嗎?公主你用輕功下山,我們拼著性命不要,定要讓您離開!」
明輝搖頭道︰「再等等。箭頭上沒有淬毒,而且也不夠密集,只是阻止我們離開而已。若真是要殺我們,從山上推下幾塊石頭,我們便有死無生。這些人,是想將我們堵在這里,生擒我這個公主!」
古硯和陳謙頓時色變。
這伙匪徒明顯不是尋常刺客。一般的匪徒不可能有這樣精密的軍用弩箭,除了大燕皇室,也只有東邊的呂帝和西邊的秦後主才拿得出來。
如果匪徒是秦後主的刺客,或者是呂偽帝的死士,讓他們拿住了明輝,不但明輝可能會受到侮辱,就連整個大燕朝都會蒙羞。就算是死了,尸體落入旁人手中,也能大做文章,羞辱大燕。明輝公主若是落入匪徒手中,比明輝公主被殺還要嚴重。
更甚之,若是匈奴人……古硯都難以想象會面臨什麼樣的境地!
明輝公主有些艱難的說道︰「我知道你們兩個對我下不了手,待會兒若是不敵,我……便自斷經脈罷!你們記著,我死後絕不可手軟,一定要毀了我的容貌,萬萬不可留下全尸,讓我顧氏皇族蒙羞。」
古硯緊緊的捏著拳頭,用力擊打在地面,道︰「公主臨時起意要來白馬寺,這些人怎麼會提前埋伏?」忽然眼色一凝,厲聲道,「莫非是剛才那個來歷不明的女子?」
陳謙也說道︰「是了!剛才公主之所以要來白馬寺,也是因為那姓元的女人!箭雨一道她便不見了蹤影,她和刺客定然是一伙兒的!」陳謙雙眼怒瞪,道,「那女人上哪兒去了?」
古硯望著元殤消失的地方,正要說話,卻听明輝公主道︰「好了!別懷疑自己人!剛才還沒到這里的時候,元十三早已經告訴我這里有埋伏,她于刺客絕非一路人。我們就在這里等等,這些刺客如果真是想要生擒我,不久就會派人來了。」
明輝在這絕境之中依舊不減她的皇女氣度,眼中露出輕蔑與凌厲之色,道︰「我倒要看看,是何方宵小打我顧月敏的主意!」
明輝話音未落,崖頂上響起了常常的哨子聲。哨聲兩短一長,反復循環。
明輝公主的臉色變得鐵青。
「是顧氏皇族的軍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