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煙錄 第一部 雲聚西京 第十三章 初窺周天

作者 ︰ 牧野卡儂

盧少陵在前院剛剛起來,覺察出來有人進了院子,看看院門,心道︰「也怪我,昨晚上光顧練功了,也沒鎖門,可嵐這個點兒該是在練劍,我去瞧瞧吧。」他走到這兒的時候兩人已經分開了,蕭德言用掃把劃破可嵐衣服他可沒瞧見,走上去,問明了原委,微微一笑,道︰「德言也是好心,一大早的就給我掃雪來了,嵐兒你也在,正好,這就是我跟你說的你新來的師哥。」可嵐瞧瞧蕭德言,臉色仍舊是鐵青,半天沒說話,轉身進了自己房了。蕭德言心中甚是後悔,心道︰「我沒事掃我的雪多好,看人家姑娘練劍干什麼。」盧少陵看出來了,道︰「德言,可嵐比你小上幾歲,以後便是你的師妹了,你們可別生了別扭。」蕭德言心道︰「我可得想辦法,無論如何要好好的給可嵐姑娘賠禮道歉。」他點頭稱是。盧少陵正色道︰「德言,我有幾句話跟你說,你隨我來。

盧少陵與蕭德言從後院走出來來到前廳,盧少陵在高腳椅上端坐,道︰「德言,昨天我在你家中跟你所說的收你為徒,這話說了一半,可沒完全說明白。」蕭德言一旁垂手站立,心中納悶︰「這怎麼叫說了一半,莫非我今天太過唐突,盧先生反悔了?」盧少陵頓一頓說道︰「昨日你還沒到家,我與你父親祖父先行商量了一番,老國公說還未說什麼,卻是令尊言道日後開科取士,學的是策論講經寫文章,恐怕我盧某教不了你。」蕭德言心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他自己的爹什麼性子他清楚得很,蕭定一為人刻板,學問雖高但變通極少,蕭德言心說沒想到盧先生還是個小性子,忙道︰「盧先生,家父的意思並非質疑先生學問,不過他對我期望極高,更甚于他自己,因此有些不能變通。」

盧少陵微微一笑,道︰「德言,你道我是那般小氣之人麼,不過有一節,我要跟你說得清清楚楚,免得你日後生了顧慮。」蕭德言心中一凜,道︰「先生請講。」盧少陵道︰「德言,我收你為徒,不僅是為了補償你被我師弟所傷,更兼有一樁緣由,這緣由現在不能跟你說,而且確如令尊所說,經史策論我教不了你,我也沒打算教你,我要教你一門武功,你算是我門派中的弟子,听明白了麼?我現在問你一遍,我教你武功,你願不願意跟我學?」

蕭德言想了片刻,仰頭說道︰「我願意學,盧先生,求您教我武功。」他回答的干淨利索,盧少陵大喜,道︰「好,你隨我來。」轉身離座。原來蕭德言這些天來接連遇險,心中早已有些動搖,每每深夜他在書桌前所想,治世文章,在這治世之中,文章便真的管用麼?如今听盧少陵說要傳他武功,也就欣然應允。蕭德言隨著盧少陵來到里面套間,這里面收拾得干淨雅致,筆墨紙硯一應俱全,看樣子正是盧少陵的書房,在這書桌正面相對的牆上,掛著一幅畫像,畫中人三十歲左右的年紀,身穿白衣面目俊雅,臉上帶著一股落寞之色,蕭德言心道︰「這是誰啊。」也不敢多問。

盧少陵來到畫像前跪倒施禮,站起身來點手喚過蕭德言,道︰「這是我們門派中的祖師爺,你快拜祖師爺。」蕭德言跪倒給畫像「蹦蹦蹦」磕了三下,盧少陵手捻須然微微笑道︰「好,德言,我們門派叫做仙謫派,你可要仔細記住,但是若有人問起,你可不能輕易給他知會,我門派立派百余年,這里面牽扯甚多,錯綜復雜,你明白麼?」蕭德言點頭稱是,盧少陵道︰「你今年多大?」蕭德言答道︰「弟子今年十八歲了。」盧少陵點點頭道︰「我派武學講求循序漸進,內家修為,因此便你這個年紀學武,也不算晚,想我當年與你年紀相仿,也是手無縛雞之力。你好好努力,將來必有所成。」他一番勉勵甚是湊效,蕭德言心中一暖,跪倒行禮,道︰「弟子定當不負恩師教誨。」盧少陵伸雙手將他扶起來,道︰「你肯用功,我今天便傳你周天功的總訣。」

周天功乃是相傳自八仙之中的呂洞賓所創的道家內丹術,古書中有雲「凡二十八宿及諸星,皆循天右行,一日一夜為一周天。」盧少陵將小周天功的總訣傳于蕭德言,讓他用心記憶,蕭德言五歲開蒙讀書背書最是擅長,不過半日,便將這總訣背的滾瓜爛熟,盧少陵見他記熟,將這總訣中的道理法門一點點拆講給他,蕭德言本就熟讀易經,道門功法多離不開易經,因此他學起來進境甚快,從他入門來,半個月便可集氣在任督二脈,內息雖弱,但已小有所成。蕭德言每日清早便來听盧少陵講這小周天功法,深夜讀書已畢,在床上盤膝打坐,練了足有一月有余,這時候就進了臘月,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蕭德言苦練這周天功,漸漸手腳輕便,也不覺得如何冷,內息在任督二脈中運行漸漸成熟,盧少陵每日檢查他內功進境,時而勉勵一番。

話說這一日天色蒙蒙,飄飄灑灑降下了雪來,蕭德言身裹華裘,踏雪來到國子監,進門先給老師問早安,進得師父房門,可嵐竟也在房中,自從前日蕭德言偷看可嵐練劍之後,兩人極少踫面,蕭德言依她身材讓府中裁縫給縫制了幾件衣裳,可嵐看也沒看,連盒子一起給扔了出來,盧少陵百般調解,卻不奏效,蕭德言自己也知趣,決不再踏進後院,兩人的武功也是分開教的,因此這一回在盧少陵書房遇見,蕭德言自覺不好意思,只听可嵐道︰「師父,您就讓我出去半日吧,過了午時,我一準回來,我給您添點衣服雜貨,每個月不都得有這麼一回麼。」盧少陵道︰「讓你出去準保要在外面惹禍,我不如自己去。再說你總想出去玩,劍法練得怎麼樣了?」蕭德言知道兩人情同父女,自己也不便開口,盧少陵抬頭看見蕭德言進來問早安,道︰「德言,來啦?」蕭德言走上前去給師父行禮,道︰「師父,外面雪下得甚急,不如我替您去采買一番。您都需要些什麼?「可嵐在一旁狠狠瞪他一眼,道︰」師父,您可別讓他去,他是想偷懶,不想練功啦。」盧少陵道︰「德言一向用功勤勉,哪像你,就知道貪玩。得啦,你們兩個一起去吧,在外面可別惹禍,早去早回,听見沒有?」盧少陵也想趁此機會讓兩個徒弟說說話,消除一下誤會。可嵐心中不大願意,但又一想︰「不跟著這個呆子怕還真出不去,等我出去了再找個機會將他甩開。」也就點頭答應了。

蕭德言和可嵐兩個人離開國子監,沿著大道,信步向東市而去,一路之上,蕭德言見可嵐臉上不快,猶豫一下,說道︰「可嵐姑娘,前日之事,都是蕭某的錯,請你不要見怪。」可嵐心中所想是怎生擺月兌他,似是全沒听見,蕭德言心中煩惱,兩個人堪堪走到東市,可嵐眼珠一轉,道︰「師哥啊,咱們給師父采買用品,你可知道師父要些什麼?」蕭德言听到「師哥」二字心中一寬,她終是不再生我氣了,道︰「師妹,平時都是你給師父買,我可不知道啊。」他入門雖遲,但依照盧少陵的意思反而是師哥,蕭德言不能拂了師父的意思,因此稱可嵐為師妹。可嵐笑道︰「師哥,你就在前面那個茶館喝著茶等我,我進東市買完了東西便回來找你一起回去,如何啊?」蕭德言覺得不妥,心道︰「我不知道買些什麼你帶我去不就完了,還讓我等著。」但他看可嵐臉上笑容甚是可愛,也罷,她剛剛肯原諒我一點,我就諸事都依著她吧,點點頭道︰「好吧,師妹,我就在里面等你。」可嵐見他轉身進了茶館,心中歡喜︰「這呆子真真好騙。」

可嵐平日里經常來這東市玩耍,三拐兩拐,便在店鋪之中將盧少陵所需之物買齊備了,心說︰「我可不回去找那個呆子了,找個酒家吃點東西便自己個回去。師父若要問起,怎生編個謊話也能搪塞過去。」她主意打定進了東市里面的一處酒家,這酒家不大,裝潢得甚是干淨素雅,店小二見是熟客,忙給迎上了二樓,可嵐點了幾樣東西,叫了一壺花雕,自斟自飲著,該當出事,正在這時候,打樓下腳步聲響,走上來五六個衣著不凡的年輕人,當先一人白淨面皮,容貌俊秀,笑呵呵正說著︰「我說,今天該誰了?自己說,讓我揪出來可要好好敲敲他,吃不足五十兩紋銀不出店門。」後面幾人中有一個說道︰「少統,今天可該你了,你不請誰請。」幾個年輕人說著話找了張桌坐下,伙計肩頭上搭著白手巾迎過來,道︰「幾位爺,吃什麼啊?」領頭那個年輕人嘿嘿一笑,道︰「好吧,我請便我請了。」說完點了八色菜肴,並幾壺酒,內中有個粗眉大眼的少年說道︰「大哥,哪能讓你破費,先吃著,一會我結賬。」「呦,少統,你看人家小公爺,就是豪爽,揮金似土。」那少統道︰「去去,你們就知道讓我兄弟背黑賬,出來多少回了,每次不是我兄弟會鈔。」書中代言,那少統正是前文提過的金吾衛將軍之子張英奇,那粗眉大眼的少年正是柴玄武,他們幾個金吾衛今天沒事,溜出來閑逛,可巧與可嵐進了同一處酒家。

可嵐可不知道他們是誰,她有心事,心中煩躁,這幾人上樓來,她連眼楮也沒抬,自顧自吃自己的,就說這幾個金吾衛,內中有一個壞小子,平時就愛沾花惹草,姓胡,叫一統,今天本來該胡一統請客了,他在後面不吱聲,心說︰「有少統還有柴玄武這個冤大頭,怎麼也論不著我會鈔。」大伙這正吃著,高談闊論,他心思也沒在這上面,眼楮往周圍踅模,「誒」這小子眼楮可真毒,一眼就瞄上可嵐了,一看這人少年公子打扮,卻是膚若凝脂,皓齒蛾眉,這分明是個女人啊。

胡一統小聲說道︰「我看出來,那邊那個是個大姑娘男扮女裝的。你們瞧瞧是不是?」有幾個興趣來了,有人說道︰「胡一統你別胡說了,離著好幾張桌子我咋沒看出來呢?」胡一統道︰「我說是肯定是,要不咱們賭一賭?」那個金吾衛道︰「賭就賭,要真是個大姑娘,我給你十兩銀子,不是的話你可得給我。」胡一統心說你這十兩銀子是我的啦,口中說道︰「我趁她不注意,把她頭上文生公子巾一拿,你們瞧仔細點,是不是個女人。」張英奇攔道︰「得啦,老胡,好好吃你的,沒事拿人家頭巾做什麼。」那幾個金吾衛都是好事之人,都跟著起哄,有人說︰「少統你別攔著,我倒要看看胡一統怎麼拿人家的頭巾。」張英奇還沒說話,一看這胡一統搖搖晃晃地已經過去了,也就一笑置之。

可嵐想著心事,猛然間覺得自己桌前有個人過來了,抬頭一看,眼前人長得賊眉鼠眼,身材晃晃悠悠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不想搭理他,假裝沒瞧見,喝自己的酒。胡一統心說我不能直接就這麼掀人家帽子吧,不笑假笑,嘿嘿嘿咧嘴一樂,道︰「這位兄台,你好啊。」這就是沒話找話,可嵐看也沒看他,胡一統一瞧,暗道︰「小丫頭片子挺能繃得住,好,你不搭理我,我把你頭巾摘了,看你哭不哭。」金吾衛大將軍張陵平時御下不嚴,這手底下的金吾衛肆無忌憚,什麼都敢干,他瞧著可嵐沒注意,冷不丁伸手就奔著可嵐頭上去了,胡一統心里想得好啊,他這一下出手雖然不慢,可嵐可早留上神了,胡一統手伸出來,可嵐左腿一抬,後先至,正蹬在胡一統小肚子上,胡一統哎呦了一聲一**坐倒在地上,這一腳甚重,胡一統哼哼哈哈半天才爬起來,這幾下促變叢生,後面幾名金吾衛看得清清楚楚,大笑出聲,跟胡一統打賭的金吾衛眼淚都笑了出來。

張英奇素不喜胡一統本領既差,人品又低,但同為金吾衛,見他如此狼狽,心里也不大舒服,柴玄武微微一笑,道︰「大哥,把胡一統叫回來,給那公子陪個不是,也就算了。」張英奇點點頭。兩人正說間,突然間胡一統手中寒光一閃,多了一把匕,咬牙切齒,也不答話,奔可嵐分心便刺,這酒樓二樓之上還有幾桌吃飯的,方才胡一統被踢得摔倒,姿勢甚是可笑,吃飯的幾桌食客有人笑得噴飯,可是胡一統拔刀出手,誰也沒想到,酒樓上人人變色,張英奇剛要喝止,匕可就到了可嵐身前,可嵐杏眼圓瞪,閃身避過,轉到胡一統背後,奔他後心便是一掌,這一掌運上仙謫派嫡傳的內功真力,她雖年紀幼小,功力不純,饒是如此,胡一統已然承受不住,匕 當落地,站立不住向前一爬正好爬在一桌酒菜之上,弄了個杯盤狼藉,撞碎的酒杯碗筷弄得胡一統一身一臉,臉上鮮血模糊,胡一統就覺得後背火辣辣的疼痛,掙扎了幾下,後仰著栽倒在地。

這下樓上的酒客們跟炸了營一般,喊道︰「可了不得了,打死人了。」樓下「   」跑堂的伙計掌櫃的都跑上來了,一瞧,怎麼著,打成這樣了,可一瞧可嵐臉色陰沉,也不敢上去勸,垂手一旁站著,這時候張英奇幾個一瞧不能再看著了,幾名金吾衛把胡一統圍住了驗看傷勢,一看那,沒什麼大礙,可嵐姑娘給留著情呢,這一掌可沒用全力,剩下一點皮外傷不足道,張英奇頭一個走上來沖可嵐一抱拳,道︰「我說這位兄台,我這個兄弟是不對,兄弟你教訓教訓也就完了,可是你不該下重手傷他。」一旁胡一統躺在地上哼哼道︰「英奇哥,你可給我報仇,這丫頭片子手可真狠。」可嵐定定神,瞧瞧張英奇,道︰「什麼叫做不對,你兄弟手持利刃要行凶,這樓上多少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大唐治下律法擺在那兒,這能是一句不對就完了的麼?」

「喲。」張英奇暗道,「好一張利嘴。」這時候兩個人離得近了,姑娘又開口說了話,張英奇便看出可嵐確實是個女人,心想︰「我也就別和女人一般見識,趕緊著把胡一統帶回去瞧瞧傷。」又一抱拳道︰「這位姑娘,在下唐突了,這事完完全全怪我的兄弟不對,你打也打了,我們把他帶回去好好教訓,姑娘這桌酒菜被我兄弟糟蹋了,我出錢會鈔,你看行不行?」柴玄武在一旁听著,心中暗贊︰「罷了,也就是我大哥,這幾句話說得在情在理。」哪知道可嵐姑娘把臉一沉,柳眉倒豎,冷笑道︰「我看這樣不成。」張英奇心說︰「不行?這還不行?」心里邊這火就頂起來了,道︰「那姑娘你說怎麼著行?」可嵐微微冷笑道︰「要我說你們現在就讓這小子給我磕頭賠禮認錯,我氣一順,便原諒了他。」張英奇平素依父親師父之名,處處受人尊敬,今日在酒樓之上給個小丫頭低聲下氣求懇,依他已實屬不易,哪知道可嵐咄咄逼人,張英奇胸中火氣,瞧瞧一旁胡一統一臉血一身的污穢,冷笑一聲道︰「姑娘,在下好言賠禮,姑娘卻咄咄逼人,不肯容饒,既然如此,想是姑娘自持本領高強,常言道,遇高人不可交臂失之,在下想領教一二,不知姑娘一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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