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煙錄 第一部 雲聚西京 第十二章 同室操戈

作者 ︰ 牧野卡儂

兩人走出去有一箭之地,蕭德言耳中便听得潺潺水聲,轉過松林,只見一處奇景,兩條溪水水道交叉,溪水清澈見底,兩條溪水在交叉處撞擊之聲叮叮甚是好听,蕭德言懷抱白菊,看此奇景,心中暢快,那年輕男子走在前面,回頭道︰「就是這里了。」蕭德言定楮一看,在這兩條溪水上游高地之上有一處墳墓,墓碑之上刻著一行字,愛妻霜霜之墓,書法雋永,蕭德言暗贊道︰「好字。」轉念又一想,「愛妻霜霜?莫非是彭大哥過世的妻子?」他看罷多時,心想︰「這可怎麼把白菊花放上去。」

年輕男子似乎看出了他心意,從蕭德言手中接過白菊花,也不見腳步移動,人已在半空之中,在墓前放下白菊,一眨眼的功夫又回到了原地,身上連個水花也沒濺到,蕭德言贊道︰「兄台真是好本領。」年輕男子陰沉著臉,並未說話,半響才開口道︰「可是彭展雄讓你來的?」蕭德言奇道︰「兄台怎麼知道?」年輕男子不答,又問道︰「那彭展雄現在何處?」蕭德言料想他是彭展雄的舊識,道︰「彭大哥已經過世了。」便將以往生之事一字不落的說給了這年輕男子,年輕男子靜靜听完,臉上聲色不動,道︰「公子所言可是真話?」蕭德言忙道︰「句句屬實,不敢欺瞞恩公。這是彭大哥相贈的虎符,或可當個憑證。」說完從懷中掏出虎符,年輕男子接過看畢交還于他,道︰「公子貴姓?」蕭德言答道︰「在下姓蕭。」年輕男子點點頭,道︰「蕭公子重義守諾,不辭辛苦,在下不勝感激,實不相瞞,這墓中之人非是旁人,正是我的妻子。」

蕭德言心里納悶︰「怎麼彭大哥會讓我來給這男子的夫人掃墓?」他心中竇疑,卻不便深問,那男子沉吟片刻,道︰「蕭公子,這里面牽扯諸多恩怨,你知道了也沒什麼好處,不如早早下山,在下謝過公子高義,日後若有為難之處,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在山中陪伴的我的妻子,你盡管來找我。」蕭德言點頭道︰「不敢請問恩公高姓大名,日後相逢,或可報答一二。」年輕男子搖搖頭道︰「我的姓名,你不知道反倒好。」蕭德言胸襟甚廣,心道︰「人家不願意說,也就罷了,他日相逢,我自會報答他。」再次謝過,轉身尋路往山下而去,他回頭看看那年輕男子,見他臉色落寞,雪花打在臉上卻似渾然不覺,蕭德言心道︰」看這人談吐氣度,倒像是個貴公子,怎地落魄至斯?」他嘆口氣,徑直下了南五台山。

下得山來見老李在山口搓著手腳,臉色焦急,一看蕭德言走下來忙迎上去,道︰「小少爺,你可下來了。」「啊,」蕭德言點點頭,道︰「咱們回去吧。」說完上了馬車,老李一揮長鞭,這匹馬四蹄撒開,馬蹄踏在雪上,有如玉碎,奔長安城方向便去了。

一路無話,馬車進了長安城,拐過幾趟大街,穿過安上門便來到了宋國公府,待得馬車進了府,管家跑出來,扶著蕭德言下了車,說道︰「小少爺,老太爺說讓您回來馬上去客廳會客。」蕭德言就是一愣,道︰「會什麼客?」平時朝中的公卿大臣與宋國公交好的來了,也很少叫蕭德言去會客,怕擾了他讀書,今日不知怎地,竟讓他去會客,蕭德言不敢怠慢,換了件衣服便邁步往客廳走。

還沒走到門口便听見父親言道︰「犬子何德何能,勞博士掛懷……」忙整理衣冠走進去未曾見人先施一禮,道︰「父親,兒回來了。」蕭定一道︰「還不快見過先生。」蕭德言抬頭細看,不由得「啊」了一聲,寬袍大袖,青衫文士,正自微笑瞧著自己,不是盧少陵是誰?蕭定一道︰」這是國子監博士盧先生,還不過去見禮。」蕭德言這才緩過神來過去見禮,蕭定一道︰「犬子禮數不周,盧先生海涵。」盧少陵面帶笑容,道︰「少國公,令郎我喜歡得很,這些縟節不要也罷。」蕭德言垂手站在父親身邊,蕭定一看看兒子,沉吟片刻說道︰「言兒,盧先生有意要收你為徒,你看如何啊?」早先在國子監中盧少陵便說要收下蕭德言,蕭德言心道︰「此刻盧先生專程為此事來到我家中,莫不是真有此意?」他心中歡喜,偷眼看父親臉色,只見父親臉上不溫不火,心中忐忑,心道︰「我是說好還是婉拒呢?」盧少陵察言觀色,瞧得清清楚楚,道︰「方才我把我的意思和老國公說了,老國公已然答允,蕭公子不必有顧慮。」蕭德言答道︰「那我願意拜盧先生為師。」話一出口,蕭定一點點頭道︰「既然言兒答應了,我也無話可說,言兒,你在國子監追隨盧先生讀書,可要用功勤勉,不可給老師添亂。」盧少陵見他父子二人都答應了,心中自是高興,與蕭定一客套了幾句,叮囑蕭德言第二天一早便去國子監,蕭德言點頭稱是,這才告辭出了蕭府。

按下蕭德言不提,單表盧少陵離開了宋國公府,溜溜達達的回到了國子監的住處,待得進了自己的小院,小院靠著院牆有一棵槐樹,樹下站定一個老者,正自賞雪,盧少陵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施禮道︰「師父,我回來了。」老者微一點頭,開口道︰「那蕭家可是答應了?」盧少陵答道︰「答應了,我讓蕭德言明日便來。」老者呵呵笑道︰「好,明日起你便好好教他武功,你說過他有易經基礎?」盧少陵點頭道︰「師父想傳他周天功?」老者捋捋白須,沉吟道︰「我教你的周天功乃是小周天,是總綱的基本,小周天不學便不能領悟大周天功,明日起你就開始傳他小周天,我派武學最注重基本,講求循序漸進,你練功勤是好事,但是我現你最近有點貪功冒進,這可不成。」盧少陵听得師父教訓心中慌亂,忙道︰「師父所言極是,弟子再不敢貪功了。」老者微微笑道︰「你這幾次功勞很大,你師弟也多累了你才能續命到今日,我原不該數落于你的。」盧少陵跪倒說道︰「師父教訓弟子本是天經地義之事,弟子若沒有師父,早已死在了寒窯之中,哪有今日。」

老者扶起她來,道︰「你不忘本,本是好事,但他人對己的好與壞,不必過于掛懷了,我們修身練功,如果將這些俗事念念不忘,于修為有損,另外有一節,有關蕭德言身世,你不可與他知會,待到時機成熟,我自會與他說。」

「是,師父。」盧少陵站起身來,老者道︰「我不能在你這里多耽,現在就帶你師弟回去,你一定將他教好。」盧少陵道︰「師父放心,我定將他武功教好。」老者似乎又想起一事,道︰「長安城中似乎朝廷的人活動甚是頻繁,可是生了什麼大事?」盧少陵道︰「弟子道听途說,好像宮中來了西域的刺客,這邊疆吃緊,突厥人虎視眈眈,覬覦我大唐江山社稷。」老者「哦」了一聲,道︰「這長安魚龍混雜,你不可輕舉妄動,但若是小西天的人,不可放過。」盧少陵道︰「弟子謹遵師命。」老者又叮囑幾句,兩人進屋看盧少陵的師弟,就是前文提過險些掐死蕭德言的猛漢,這猛漢較前日精神健旺了許多,一瞧他們進來了,咧開大嘴呵呵笑道︰「師父,呦,師兄也回來啦。」老者目光慈祥,過來模模他手腳,點點頭道︰「罷了,我師父昔年傳下來的天無絕功當真了得,也只有這門奇功,才能給你續命。熊羆,我們回家去。」盧少陵也說道︰「師弟,我把你的東西都打點好了,跟師父回家去吧。」熊羆一臉歡笑,道︰「回去好,回去能在山上摘果子吃,哈哈。」老者也哈哈大笑,道︰「好啊,回去陪著師父,師父也不悶了。」

盧少陵送師父師弟出門,待得晚上掌了燈,盧少陵在燈下看書,剛翻了幾頁,就听得門外蹦蹦跳跳的腳步聲,人沒到聲音可就先到了,清脆伶俐,道︰「師叔,你猜我給你買的什麼?」進得門來抬頭一看,盧少陵臉色陰沉,喝問道︰「你這一整天干什麼去啦?「進來的正是那男扮女裝的少女可嵐,听到師父訓斥,把頭一低,盧少陵斥道︰「你是個十七歲的大姑娘了,每天不知道學些針線讀讀書,只知出去閑逛。」可嵐猛然間抬頭一瞧,奇道︰「熊師叔呢?」盧少陵哼了一聲,道︰「你師叔隨師祖回去了,你說師祖好不容易來一趟,他老人家神通廣大,你不說趁此良機學上一招半式,也夠你一世受用了。」可嵐嘟嘴道︰「師叔走了,我可沒意思得緊了。」她手里買的面具幾樣玩意兒,臉色甚是落寞,盧少陵向來疼愛這女徒,看她嘟嘴模樣心中憐愛,嘆口氣道︰「師叔走了你也不怕寂寞,明日起你便多了一個師哥了。」少女臉上一紅,道︰「申屠師哥要來?不能,他那麼忙。」盧少陵道︰「誰說他要來,他少主身份,你不可痴心妄想,也罷,你回自己房去,為師我想清靜一會。」可嵐嘴厥著,也不敢問,退出了房門。盧少陵把書放下,盤膝坐在床上,默運內息,將周天功在任督二脈並人身大**走了兩遍,臉上戾氣一現,手指微微顫抖,此時窗外雪剛剛停,銀裝素裹,國子監內一片寂靜,夜晚無風。

第二天一大早,蕭德言踏雪而來,一進國子監的大門,里面門人差人手拿鐵鍬,樹枝編的粗壯掃把,已開始掃雪了。蕭德言心道︰「盧先生怕還沒起來,我把他院子掃掃吧。」借了把粗枝掃把,他來過兩次盧少陵的住處,熟門熟路,來到門前,輕輕扣了扣門環,無人應門,信手一推,院門竟然開了。蕭德言心道︰「想是盧先生忘了鎖門,我就先進去吧,把院子雪掃掃。」小院里十分安靜,蕭德言挽了挽袖子,把前院先掃了,他年輕人手腳麻利,不大會功夫前院,院門的積雪都掃的差不多了,蕭德言心想我奔後院吧,把後院掃干淨了盧先生也就起來了,我好去見禮問安。想到這他拎著這粗枝掃把便往後院走,穿過個月亮門洞耳中听得這雪地上有悉悉索索之聲,他知道,這是練武人腳步在這雪地上蹭出來的聲音,以前柴玄武練功的時候他常在一邊瞧著,蕭德言心里納悶︰「這是誰啊,大清早的在盧先生的院子里練武,瞧瞧去吧。」他順著聲音往里面走,兩層的院子很小,不大工夫听得聲音清楚了許多,抬頭定楮細看,蕭德言心中「啊」了一聲。

原來在後院的這一處空地,收拾得平平整整,一個少女正足踏天罡,練一套劍法,她身形婀娜,手中長劍卻使得凌厲異常,蕭德言瞧得清楚,心道︰「這不就是前一陣將我領進國子監的可嵐麼,盧先生的徒弟。」他一進二道院子可嵐便覺察出來了,心道︰「是什麼人,這麼大膽子。」待得蕭德言邁步走近了,站定了看她練劍,可嵐也沒細看,這時候天色正朦朧,比較暗,只知道是個年輕男子,心中怒道︰「好個賊小子,偷看我練武,我廢了你兩個招子。」練武人講究這個,沒經過本人允許,在這偷看他人練武,是很忌諱的一件事,可嵐練著練著,猛然間一換身形,一聲清叱,手中長劍便如行雲流水般披灑下來,直取蕭德言。趕等離得近了,可嵐這才看清,哎喲,這不是那個差點給熊師叔掐死的蕭德言麼,她這套劍法不甚純熟,又兼威力奇大,收招可就收不住了,霎時間蕭德言上半身就被劍光籠罩。

蕭德言可沒想到這女孩說打便打,出手這般快法,再想躲可就來不及了,虧得他這一陣接連遇險,膽子大了許多,他手里還有一把掃雪的粗枝掃把呢,抄起來向上便格擋,以前他瞧柴玄武練槍時不自覺得記住了那麼一招半式,這招在柴門槍法中叫做「項王舉鼎」,柴門武學是軍門武學,雖是招式簡單,可里面著實有幾分精妙之處,可嵐看清是蕭德言,連忙收招,她可沒想到蕭德言還舉掃把相迎,招式堪堪收住,蕭德言掃把上的粗枝可就劃到了可嵐的身上,可嵐一個筋斗翻出圈外,身上衣袖竟被粗枝劃破幾道,煞是狼狽。可嵐女孩家臉皮薄,這臉騰就紅了,蕭德言也瞧見了,忙把掃把丟了,跑過來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訕然道︰「可嵐姑娘,這……我賠你件衣服,你喜歡什麼顏色的?還是原樣買一件?」可嵐臉上氣得青了,緊咬銀牙還沒開口,就在這時候听得有人咳嗽一聲,兩人轉身一瞧,正是盧少陵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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