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音豐和曾曉杰在下山的路上,遇上了踏著蛇形步、像風一樣飄過來的錢抑傲。
錢抑傲在距他們十丈開外的小山坡上站定,狂笑道︰「沒想到吧?石音豐,我們又見面了,正是冤家路窄呀!哈、哈……」
「住口,你不要狂妄之極!能有多大的能耐,充其量不過是人家手中的漏網之魚!」石音豐以極端自負的口吻奚落道。「有誰怕你了!」
「石音豐!我一定要殺了你!」不善言辭的錢抑傲經石音豐譏嘲,怒不可遏,臉上罩著濃重的煞氣,手掌緩緩抬起,一步步朝石音豐迫近。
「啪」聲音雖不響,但低沉雄厚。錢抑傲閃電般擊向石音豐的一煞掌,竟被曾曉杰用意想不到的速度擋住!
「抑傲,你不能……」曾曉杰硬接了錢抑傲一掌。這一次的對掌,曾曉杰已知道,石音豐現在的功底,是絕對抵不了三招的,因此他想勸住錢抑傲。
「是你!阻檔我!」錢抑傲早想到曾曉杰會出手阻攔,只是想不到他的內功竟如此渾厚,吃驚不小。斷然忿恨截住道︰「曾曉杰!你與石音豐狼狽為奸,待我收拾了石音豐之後,也逃不了你的份。只是我為冰清姐惋惜,沒想到她心中的偶像,是那麼的執迷不悟!」繼而轉向石音豐厲聲說道︰「石音豐!你殺害了沈沉哥。今天我要把新仇舊恨,跟你一並算清!」
「錢抑傲,你一手移禍栽贓,耍得不夠高明。難道你一來,就可以遮蓋你那卑鄙的動機了嗎?」石音豐反唇相譏。
「石音豐,你沒忘記影印件吧!」
石音豐與曾曉杰隨口同聲︰「影印件?」但兩者心里反映卻完全相反,一個是驚,一個是懵。
「哼!誰忘記得了,因為它,使你在特輯處得寵,卻使我們飽嘗了有親難相聚,浪跡江湖的無限滋味。錢抑傲!你這個特輯處所豢養的禽獸,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目中燃燒著歹毒之火,凌厲的掌風配著輕靈的身法閃電般擊向錢抑傲。
錢抑傲急忙出招回擊,曾曉杰從側面襲到。迫得錢抑傲無暇顧及,只能閃身側避石音豐,去應付曾曉杰。
這一著,猶如火上澆油,使錢抑傲的怒火劇增。
「怎麼,你們難道想群毆?不怕張揚出去惹人笑嗎!」
「群毆?是的!對你這種敗類有什麼信用可講。」
「小豐你退下。」曾曉杰冷冷的語調勸住石音豐。
「不行!」
「你不是他的對手,命令你撤下!」曾曉杰滿臉憂傷,把頭轉向了錢抑傲,緩緩地說道︰「每個人都有其難以述說的隱衷,你這樣肆意侮辱一個人的人格、曲解一個人的心意,捫心自問,是否應該?」
「哈、哈……」錢抑傲仰天發出一陣狂笑,笑聲中包含著無比的淒厲,滿含著悲涼的成份,使得曾曉杰心中不禁為之酸楚。
「曲解?哼,這滋味誰沒嘗過?難道世上就你一個正直的,別人都要曲解你才對?要是別人心中與你品嘗同樣滋味時,你又會怎樣考慮?」錢抑傲一番出自肺腑、令人齒冷的話語,曾曉杰涵養再好,也不能不動容。
「依你說,如何才能消融?」冷冰冰的話中透出了一股隨時奉陪的豪氣。
「手上見真章!」錢抑傲爽口朗聲。
「施招吧。」曾曉杰毅然決然地應承了下來,心中暗暗佩服錢抑傲的俠膽。
兩人各自作了一式承讓的招,以顯禮儀。開始游走了幾步,然後各自凝立不動。臉色都非常沉重,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對方。場上除了大自然所發出的聲音外,可以說靜得連眼皮眨動都听得見。
石音豐見雙方久久凝立,各無動靜。雖然這沉穆的氣氛使他膽戰心驚,同時又有點沉悶不解之感。心里暗道︰「如此僵持不休,待到何時!不如趁他充耳不聞時偷襲他,盡快結束這個局面。事後曾曉杰要責備,就讓他責備得了。」
心念波動,招式隨即而出,迅捷無比地攻向錢抑傲背心!
悠然間,「啊——」一聲慘叫夾著「找死!」兩個冰一樣冷的攝人魂魄的字。稍停,又聞︰「算你命大!」語音冷酷寡毒。
原來石音豐出手雖快,錢抑傲比之更快。當錢抑傲驀聞異聲,長鞭已然抖出,辛辣至極!電光火石之間,如無曾曉杰應時出招解圍,石音豐早已頭頸被纏而身首異處了。雖然如此,但石音豐腰間還是被長鞭卷著,連閃避都來不及,身子騰空摔下了山坡。錢抑傲這一手出鞭收鞭,曾曉杰看得也暗暗心驚。
「曾曉杰!這又該作何解釋?」使曾曉杰面現愧色又激怒無比。
「這樣吧,我們到山頭上去。」話音剛落,伴著一聲輕嘯,身子「一鶴沖天」如離弦之箭,向銀屏峰近側一個山頭射出,身法之快,可謂驚世駭俗。錢抑傲暗叫︰「好俊的功夫!」,毫不示弱,跟著「鯤鵬展翅」,駕霧生雲,疾如電閃般地扶搖而上,其輕松優美的姿勢,決不亞于自由體操。幾個兔起鶻落,不一會,他倆幾乎同時躍上對面的山頭。
那山頂平坡丈方圓,面臨峽谷深淵,地勢驚險,足以讓常人為之咋舌。
曾曉杰于錢抑傲就在山頂上龍騰虎躍般地激烈交手了。
曾曉杰每一招式的施出,都浸透著太極要旨「五弓具備」。即身軀猶如一張弓,兩手兩足各為兩張。「五弓合一」則全身的整體勁,流動腰脊,觸之則旋轉靈活。弧形走化,直線發勁。動之至微,發之至驟,蓄發相變,滔滔不絕。深含十三勢之玄機,內蓄八卦五行之變。可謂全身都是拳,全身處處是太極,蘊藏著無數殺機。
雖然錢抑傲的內家功夫已練到「如如不動,是真陰陽,定斯不動,發用乃常。靜如秋月,動若飆風,彬彬克敵,分寸之中。輕若鴻毛,重逾泰山,體中無形,體用一焉」的高深境界,深得「峨眉十二莊」中「象天則地,圓空法生,大小開合,微妙于心」之精髓。「神與氣合」、「神與脈合」、「神與莊合」,但是要應付像曾曉杰這樣的內家高手,每破一招,也是相當費神。所謂高手比拼,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曾曉杰一招「攬雀尾」展開,在自己身前堵起一座氣牆,封住了錢抑傲正面進擊的任何方向。這攬雀尾是太極拳術中最基礎,同時也最關鍵的攻防兼備、手足並用、以靜待動之拳勢。後手在上,護頭胸;前手在下,護月復襠。兩手一上一下,俱管中路。腿可提膝護襠,以腿破腿,動作平常。兩手由內向外,變由外向內作左右兩個圓形運行。在這一蓄一發、一呼一吸之間,包含著太極拳術中的「掤」、「捋」、「擠」、「按」四字真訣。
曾曉杰的這一招,蘊藏著幾手準備。
錢抑傲如用左拳迎面搗他胸部,他將右足外轉,隨即起左腳往前他出一步,屈膝坐實。右腳伸直,兩腳左虛右實。同時將左手上提,起至胸前,手心向內,肘尖略重,以手腕貼在錢抑傲肘腕中間,用混勁往前向上「掤」去,卸其勁勢,使其後仰。
如果錢抑傲用右手擊他右側脅部,他則將右足向前邁出,屈膝踏實,左腳變虛,同時向右拗轉,左右手同時圓轉向前出擊。右手在前,手心側向里,左手在後,手心側向下。轉至右手心向下,左手心向上時,迅速將右腕內側貼在錢抑傲肘上臂部外側,左腕外面貼住錢抑傲肘下臂部內側。此刻全身坐實,左腳由虛變實,往胸前左側「捋」去,錢抑傲身軀即會隨之傾斜。
錢抑傲若要往回抽臂,他即可彎曲右膝,右腳變實,左腳彈直。腰身長起,隨之前進。同時迅速將右手心向里上翻,左手心下翻,合于右腕之上。乘其抽臂之際,往外「擠」之。如此,錢抑傲必應手而跌。
如錢抑傲乘勢硬擠,他即可將雙腕略向上用提勁。手指向前,手心向下,沉肩墜肘,坐腕在胸,重心坐于左腿,立即用兩手閉其肘及腕部,向前「按」去。屈右膝,右腳實;伸左腳,左腳虛。同時挺腰向上進攻。那時,錢抑傲則往後跌出無疑。
機關重重,看你錢抑傲如何出手!
錢抑傲見曾曉杰這招凡中寓奇,太極圈奇正翻轉,業已知情。如果盲目硬搗氣牆,必遭其殃。
也就是因為錢抑傲,要是換了另一位臨場閱歷不夠豐富的高手,勢必落入曾曉杰這一變幻無窮招術的圈套之中。
錢抑傲撤身繞步,利用對手因他人矮,容易進攻下盤,必定對下盤防守嚴密的心理特點,決定舍長取短。用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反其意而用之,虛實兼施之術。
仗著矮小輕靈之便,閃至曾曉杰身後,出其不意一招,恍如滿天風雨一般。昂頭豎項,龍首鳳翼;左手拿雲,繞眉鉤地;兩掌揮圓,翹足舒筋;平直進出,右勁袖底。神有意傍,疾逾閃電,從前後左右四個方位,向曾曉杰遮頭襲來!
曾曉杰周身已裹在錢抑傲的掌形之中!
錢抑傲暗道,任你如何閃身,也無法全部躲過這雷霆萬鈞的四象掌鋒。只要其中有一掌被擊實,就夠你受得。
曾曉杰見錢抑傲梨花天雨般的招式,吃驚不小。但他曉得內中機玄,知道其中虛多實少,實掌蘊于虛掌之中。便凝神待隙,眼觀六路,耳听八方,在混雜的掌形波濤聲中,似有一種不細辨極難感覺到的輕異之聲,從身後右後側自上而下攻來。雖然這也是掌形劃空之聲,但曾曉杰已經知悉,左避已是不可能。身子攸然右轉,右腳隨即回撤,急用右腕準備將錢抑傲右腕的外側掤住,然後左腳同時前進,屈膝坐實。再施左腕由錢抑傲肘腕里面往上偏左圓滑掤起,隨即右手騰出,向錢抑傲的脅部按去!
如果曾曉杰這一擊得手,錢抑傲必定傾倒在地!
錢抑傲豈會不知就里,不待招式用老,變實為虛,手臂一抖,撩起十幾虛掌。身軀乍地一晃,也不知怎樣運動,身形已風吹柔雲般飄到曾曉杰背後。左掌挾著勁風,劈頭朝曾曉杰擊下。
曾曉杰一招沒有制服錢抑傲,已知不妙。仗著耳目聰靈內功渾雄,又有前次的經驗,錢抑傲的詭思已瞞不住他。一听身後,異風忽至,身處原地左腳急忙右擺,右腳同時向後右側撤步。屈膝坐實,身形隨即往右拗轉。左腳變虛,右腕疾展,從錢抑傲左臂外粘住,往上右側掤起,左掌緊跟向錢抑傲的右脅印去!
曾曉杰應變奇快,錢抑傲反應也快,倒走七星步,迅疾抽臂蕩身。
他倆時靜時動,攸合即分。一個靜如山岳,一個動如颶風;一個靜似秋月,一個動似飛瀑。一番爭斗貌似平靜,但個中卻如大海一樣,澎湃洶涌,驚濤裂岸,險凶絕倫。
這情景寫來甚慢,其實他倆一切動作的演繹變化,均在電光石火間形成或消失,有些招式在尚未形成之際,就已演化成另一招式。真是罄盡筆墨,也難以形容其速度之快。
兩人從山巔斗到山隘,從山巒斗到山壁!一會兒雄鷹俯沖,一會兒童子拜佛;一忽而祥鶴騰翔,一忽而老夫抱拳。
只殺得樹倒木斷,山裂石崩!只見那萬鳥群飛,百獸爭逃!
戰盤愈斗愈大,不覺間已到了恬河邊的崖上。
兩人剛在恬河崖邊岩石上站定,「啪!」他倆的右掌相接了!頓時狂風驟起,兩人的內力同一時間達到了最高點!眨那間飛沙走石,林濤吼鳴!
這一對掌過後,兩手迅速蕩開,兩人幾乎同時身子晃搖。雙方都看到了繼續出手的絕好機會,都想在第一時間快速出招,但他倆都沒有邁開腳步。低頭一看,四只腳竟然均已陷入到岩石之中!
「哈、哈、哈——」兩個人一起大笑了起來。
「曉杰哥,你的連環‘玉女穿梭’使得真是絕了,佩服、佩服。」
「抑傲,你使的什麼拳法?竟有如此的神功與內力!從師何人呀?」
「我是依照一套壁畫自學的。」
「是嗎?你才讓我佩服呢!」
「我們談談吧?」
「是呀,我們應該好好談談了。」
錢抑傲目光朝下一掃,「看那上游有個島,我們就到島上的‘觀浪亭’談去。」
「那上游的‘消波島’還遠著呢!」
「你看岸邊的幾個小船,正好可以代步。」
此時夕陽西照,恬河上金光點點。但見兩只大鷗,從明山的崖邊盤旋而下,不一會飄至恬河的岸邊。
曾曉杰和錢抑傲分別登上兩只小船,各自發動內功,兩只小船頃刻像倆支離弦之箭,在恬河上像齊頭並進的快艇,逆流高速推進!
錢抑傲昂首挺胸,即興作了首「荷葉杯」詞︰
今日弟兄重抱,可笑,將首搖。恬河爭技紅光罩,搏浪,是誰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