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04
「蓀兒,還記得我告訴過你你名字的由來嗎?」吳人杰呵呵。
既不隸屬不滅天朝更不屬于西海龍族,北齊西海海岸上有一段長達上千里千仞高的懸崖。作為三千紅塵界極西大陸線上極普通的一段,卻因為西海年年歲歲成百上千的颶風龍卷半數以上都從這里登陸肆虐,有了「海角」之稱。海角與天涯,向來是世間戀人表達愛意最美的誓言。
能成為世間罕見的愛情聖地,自然不只是因為它名字的特殊性。事實上,是這道懸崖海岸成就了「海角」之名,而非「海角」之名成就了他。
海角懸崖從頭至尾通體赤紅色,曲曲折折綿延千里之遙。驚濤拍岸,卷起千堆紅雪。從西海極深處觀之,海角懸崖就像是半顆龐大無比的血心,浮在水面上。大浪打石激起無盡細碎的水珠升入高空,赤紅色山石映照下也變成血紅色,就成了自巨心中噴濺出的心之血,直沖雲霄。在地形海風等作用之下,這些本應是彩虹之弧形的水汽,成了一對牽手望海的情侶。
事實上這般景象極少出現,但哪怕是百年才出現一次,也已經足夠——足夠引來數以萬千的戀人情侶來此朝拜等待,足夠它成為舉世聞名的「海角」。
吳蓀兒當然知道這里。
老祖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帶她來過這段神奇的海岸線。不只是這里,與之齊名的「天涯「,她同樣去過。只是吳人杰讓她看的是造物之神奇,她看到的卻是愛情的美妙。
老祖帶她去過很多地方見識過很多世間奇跡,也告訴過她很多東西,其中大多數她都已忘記。但這「大多數」之中,不包括海角懸崖上生長的一種尋常香草。
千仞海角懸崖處處光滑如璧,海浪打在上面的力量極大。北齊有無晦境修士在海岸上開闢洞府,以海浪之力錘煉肉身,由此可見一斑。如此強大的力道打在懸崖上,按理說,根本不可能有尋常植物生長在海角懸崖上。更不用說海角血色石壁之堅韌,足以承受無晦巔峰境修士全力一擊。如此說來,海角石壁上生長尋常植物,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若非親眼所見,吳蓀兒斷然不會相信。
那是一種看起來極其柔弱,卻比世間絕大多數生靈都更堅韌的野草。身在懸崖下使其不能沐浴到足夠的陽光,又在大海中浸染了太多咸腥海水,使得它輕薄的葉子綠中帶黃,泛著不健康的慘白光澤,一點都不漂亮。這種柔弱而堅韌的小草扎根石壁上,每一片葉子都像是貼在石壁上的無孔錢幣,一根發絲一般的睫,蚯蚓一般崎嶇蜿蜒,將這些散落各處的銅錢串在一起。不會有人相信,一株這樣的草,可以長出萬余枚葉子,覆蓋方圓百丈之內整片石壁。更不會有人相信,每一枚這樣的葉子,都需要它生出一段長達兩百丈的根,深深扎根于血色石壁中。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它能汲取足夠滲入石壁中的純淨水分,大部分供給大海的同時,也能承擔它自己。
這是一種很堅韌的生靈,但這卻不是它聞名于世的緣由。其根由在于——它熒光!
這是一種熒光草,日日夜夜自血色石壁上汲取所需給了它這種本領。它發出的光,是接近黑色的深紅色熒光,就像淤血生長茂盛的濃夏時節,這種草覆蓋千里,恰好是整個海角懸崖。在不是太黑的夜晚,遠遠望去,這些淤血一樣的草就成了那半顆心上的傷口。
這種草,名「蓀」!
吳蓀兒想起,老祖曾說過,海角石壁,,是一尊遠古巨龍的龍心所化,蓀草,是承載了巨龍之傳承的半顆心的精氣孕生而成。
老祖說,與她起名吳蓀兒,一是想讓他如蓀草一般堅勁,其二,有關遠古巨龍的傳承。
老祖時常說些莫名其妙的胡話鬼話,她相信叫她「蓀兒」是因為這種草,但絕不會相信什麼遠古巨龍。
但此刻,看著老祖顫抖痙攣不止的臉頰,吳蓀兒心頭突然生出莫名的慌亂比見到楚三千那一刻更加慌亂。這世間有什麼事,是比一瞬間,父母不再是父母,家人不再是家人更令人恐懼?
高空之中那赤腳的少女咯咯一笑,頓時讓吳蓀兒安心不少。少女臉上純真美妙笑意融化冰雪,仿佛帶著未知的神秘力量。讓吳蓀兒自然而然將目光轉移到她身上。少女輕笑道︰「姐姐不必擔心,是西海辜負了你,總有一天,西海全境會跪接姐姐的回歸!」
說完這句話,這少女在吳蓀兒雙眸中的映像驀然間變得黯淡,一個眨眼間,吳蓀兒心神皆疲,緩緩軟倒在地,昏睡過去。
吳人杰嘆息轉身,一瞬間像是蒼老了數倍,顫巍巍模樣使人不忍卒睹。只見他走到吳蓀兒身前,緩緩彎下腰來,老樹樹皮一樣的右手在吳蓀兒臉龐上空緩緩滑過,吳蓀兒皺起的眉頭頓時舒展。吳人杰雙眼有些朦朧,揮袖間將吳蓀兒送入己身虛界。西皇引動她觸踫到遠古記憶,耗費了她太多的心神,在那里面,她可以恢復的更好。
吳人杰呵呵苦笑——不知為何,他連苦笑聲都是呵呵,道︰「當年黃芽公主擅作主張,留下七翅龍鯉,的確是我不滅天朝之責。只為此一點,我皇鎮壓黃芽公主祖樹之下五百年,時時刻刻承受心火煎熬,至今不得出。此罰,西海當年是認可了的。如今又反悔,恐怕于理不合!」
听聞吳人杰如此一說,高天之上,那赤腳少女一步步走下虛空,如同有實質的台階承托。赤腳少女一步步走到吳人杰身前,踏足九重之高樓,笑道︰「我見過你!」
吳人杰面露詫異,他雖看不到西皇真容,那種血脈傳承之氣卻斷然做不了假。活了幾千年,他不認為自己曾面對這種血氣。
「還是在這里!」少女輕笑嫣然,遙想當年,「那是小魔第七次逃進三千紅塵界當然,在他看來,那是第一次。我捉他到西涼,來到這里,看到過一個老頭拿棍子追打一名不滅天朝巡狩者。
吳人杰滿臉震驚之色,幾千年了,他至今忘不了洛水城中發生的那件羞辱事。當年的吳人杰還是一名意氣風發有志于長生的年輕人,無愧于「人杰」之名,取得了二十年一歷的巡狩者之位。那是他進入西涼的第一個年頭,兩萬里土地他來來回回走了數十次——什麼都沒發現!
那時的他是何等的大失所望?原本想在西涼巡狩邪修異修,建立一番功業,這樣無需等到數年之後的大比就可以進入皇城小世界。可是傳說中神秘玄妙的西涼,竟是外界凡人世界般模樣,這給了他很大的打擊。失望沮喪中,他進入了洛水城。
洛水城是一座很奇特的城,他在城門之外望著它的時候就知道。但具體奇特在哪里,他也是很久之後才知道久遠到那時候已經是千年以後的那一場輪回的輪回之末。這是一座有魂的城,而且吳人杰知道,洛水城的城魂,有主!
當然,這些東西,當年他都是不知道的。他獨自走入城中,像一個過客,在別人的世界里走來走去。或許是犯了某個人的禁忌好吧,他承認是他偷喝了一碗勾動他酒蟲的奇特桃花酒。之後就是一段他很不願憶起的悲慘時光——他被困洛水城中——他兩千年都想不通自己一個洞神境修為的修士,為何竟是逃不出這座城。兩千年後他才知道,那都是洛水城城魂做的好事。
他被這碗酒的主人,那詭異邋遢老頭拿根拐杖追打得上天入地欲生還死,也就是在這段時間里,他的性格精神,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徹底顛覆。
被那老頭打得死去活來,他哪里有機會去看旁邊來來往往的人里,有沒有邪修異修。更何況就算他去看,也未必能認出其中一個會是西海龍族的皇,傳說中的西皇。
吳人杰苦笑無言,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時光,恰恰被身前之人看到,任誰都不能淡然視之。
赤足少女咯咯輕笑,打趣道︰「不只是你,他我也見過。」少女轉頭看了看跪倒在地的褚莊,話語中有不可抑制的嘲笑之意︰「他可比你慘多了!」
「被人倒吊起來折磨,當然很慘。」褚莊劇烈咳嗽,咳出一口口淤血來,悔不當初。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妄自尊大,抵抗西皇的威勢。弄得心神遭到重創就像當年,他自不量力,明知不可為,還揮劍向那老頭,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我還見過他!」赤足少女仰頭看了看高空之中走下來的楚三千,「相比之下,他可比你們幸運多了至少我看到的時候是這樣!」
吳人杰褚莊俱是猛地抬頭,面帶不善看向楚三千。兩人在那老頭手上,都沒少吃虧。現在來了個沒吃虧的,自然被他們所敵視。
才剛剛步步踱下高空,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的楚三千愕然掃視——這麼倒霉,又沾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