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08
第三十六章西街上
西涼城里，楚三千熟人很多，窮苦熟人尤其多。
不知道銅錢不是銅錢的楚三千抬腳，轉過這條熟悉的街，遠遠看到了飄揚的黑幡，黑幡上繡著金色的大字，飄舞飛揚——
西街
西街不是西涼城的西街，而是西涼城西城區南角的西街。西街不大，總共不過一里多長，然而西街卻是沿線近三千戶一萬五千人賴以生活之地。
西涼城是一座大城，城中有城，西街沿線，更像是除西涼七十二座古城之外，那些較小的城鎮。但畢竟在西涼城里，所以西街仍舊是一條街，而不是西城或是涼西城。
走在熟悉的道上，楚三千面容平靜。
西街依然是西街，風化的坑坑窪窪的石頭路，血水流了一地幾乎漫到路上的賣生雞的小店，飄出陣陣淡淡酒香，肯定有兌了酒的水的街頭酒肆，案前站著膀大腰圓屠戶的賣肉小攤，和飄出臭味的臭豆腐小攤點，都是很熟悉的東西，很熟悉的人。十幾年來，除了少了一個笑聲總能傳出老遠的鐵匠，少了一家老實巴交的裁縫鋪，少了一個古怪成平凡的小乞丐，西街竟是沒有絲毫變化。
走在熟悉道路上的楚三千，卻不再是原先的小乞丐三千。
走走看看，楚三千忽然搖頭一笑，轉身走進那間同樣熟悉的酒肆，號稱十里飄香的桃花酒肆。這實在是無稽之談，西涼城沒有絲毫關系來往的桃花酒肆桃花酒坊桃花客棧，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哪一個不是號稱十里飄香？不香不要錢？
——哪個又曾真的不給錢？
「小二，好酒一壇！」走進酒肆大門，楚三千立刻一聲大叫，叫醒了睡懶覺的店小二，暗自為桃花酒肆的東家嘆息︰親戚辦事，果然靠不住啊！
被楚三千擾了好夢，小二顯得有些不耐煩，慢吞吞抱出一壇酒，輕輕一拍拍開了黃泥封，一邊倒酒一邊意興闌珊道︰「客官可想要下酒菜？」
沉吟了片刻，楚三千笑道︰「有上好的牛肉來一盤！」
「好 ！客官您稍等，我這就來！」立刻就退入後室，一點不怕客人吃白食，自有人看著——
楚三千知道，西街的人，大多數都是被桃花酒肆收買了的，誰要是敢吃白食，西街哪一個逮住了，那酒錢就是他的了，不過有一點——人必須是半死的！
伸手端起酒碗，楚三千嘆息一聲，小聲嘀咕道︰「你會失望的！」他還是不習慣不出聲的說話，沒人的時候，他多少都會出一點聲音，讓自己覺得，自己還是很正常的。
不理他，小生天在這桃花酒臨近楚三千嘴唇之時就已經按捺不住，猛然一吸——碗中的桃花酒頓時消失不見，出現在那空白的空間中。深吸了一口氣，桃生天緩緩將這酒水一點點吸進口中——
「噗——」
只是喝了一點點，小生天立刻又吐了出來，口中呸呸聲不止，道︰「真難喝，太難喝了！小三千，不行，這不算，你騙我！」
楚三千不以為然道︰「怎麼不算，我提醒過你，你會後悔的！我沒說錯吧！」
小生天氣噎，氣道︰「好！算就算，反正左右都是你欠我的！看你什麼時候還！」
果不其然，小二進了後屋就不出來，楚三千搖了搖頭，暗嘆這小七的性子還是沒變，依然這般風騷入骨，哪里有一個店小二該有的樣子。
楚三千放下酒碗，拿出七枚銅錢放在桌子上，想了想，又添了九枚，站了起來，走向門外，道︰「你知道我不喜歡欠人東西，只要能還，我早晚會還你的！」
桃生天同意地點點頭，知道楚三千說的是實話。
「可惜，你不是人啊！」更深層次的想法，小生天觸踫不到。
緩步踱到燒餅鋪前，遞給大胸脯老板娘兩枚銅錢，楚三千笑道︰「老板娘，來兩個燒餅！」
向楚三千拋了個媚眼，老板娘歡叫道︰「好 ！小哥等一下啊，這就好！」
楚三千笑道︰「不急！老板娘長得這麼漂亮，多看一眼就是佔了便宜啊！」
大胸脯老板娘臉上竟是露出羞澀模樣，以楚三千的眼力，竟是沒有看出一絲假裝的神色，這讓楚三千心中一呆，輕輕搖頭微笑不止。模了模鼻子，楚三千問道︰「我爺爺說咱這西街上有個鐵匠鋪，鐵匠的手藝很好，怎麼現在看不到啊？」
大胸脯老板娘面容一變，燒餅李也忽然停下了手中動作。只是瞬息，一切又都恢復如常，楚三千仿佛沒有感受到氣氛的變化，依舊一臉疑惑。
大胸脯老板娘嘆息道︰「鐘鐵匠早病死了！」
楚三千面露遺憾，失望道︰「我爺爺還讓我找他打個斧頭呢！這他沒有兒子嗎？」
大胸脯老板娘搖頭道︰「兩個兒子，老大跑了，老二差點兒也跟著病死，要不是一個小乞丐看他可憐，要的飯每回都給他留下一點，就跟著他父親走了。現在人在宋家，一年前還偶爾出來走動走動，風光著呢！現在卻不出來了，听說是被宋家招了女婿。可惜那個小乞丐卻沒有這麼好的命，听說是在一年前的那場大火中燒死了！」
「這樣啊？可惜了！」
「誰說不是哪！」
「小哥，這是您的燒餅！」燒餅李遞上打好包好的兩個大燒餅，透過劣質紙還冒著熱氣，巴不得這少年早點兒離開。
楚三千失望地搖了搖頭，結果燒餅轉身走開。沒走出很遠，後面就傳來大胸脯老板娘獨有的叫罵聲，骯髒不堪，罵得燒餅李哼哼哼哼就是說不出話來。楚三千輕輕搖頭，撕開半邊黃紙，兩個燒餅一起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啊！
鐘二牛常恨他鐘家被龐然大物王家搞時，西街無一人施以援手。楚三千卻知道，西街上的人不是不想施以援手，而是不能。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畢竟是千古名言啊！
就這麼晃悠悠走了大半天，楚三千重又回到桃花酒肆，坐了下來。睡了半天的小二正無聊的用酒水在桌子上畫圈，看到楚三千走進來，一怔之後搖頭道︰「客官，我找了您半天，您可倒好，點了菜又不吃，這不浪費嘛！」
楚三千指著他笑道︰「浪費的又不是你的，你心疼個什麼勁兒！再說，我沒吃，你不是代我吃了嗎？」說話，就像是一個熟客，小二模了模鼻子，楚三千知道，這是尷尬的意思。
沒有再說什麼，伸手拋給他九枚銅錢，楚三千笑道︰「好了！再給我切一盤，這回可要快啊！」
小二笑道︰「好 ，客官！您稍等，我這就來！」
楚三千哧然搖頭。
看著門外的西街，楚三千面容平靜。
賣蔥的小攤前來了一個老大娘，討價還價要買三根蔥。
一個婦人站在肉攤前踟躕，猶豫著要不要買一些豬肉，回去給孩子包餃子。
一個小孩跑著跳著到了賣糖葫蘆的面前，遞上了一枚小錢，換到了賣糖葫蘆人的笑臉，和一串穿著七顆山楂的糖葫蘆。
一個彎腰駝背的老頭，顫顫巍巍走到燒餅鋪前，說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