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槐樹下走出來的人 第八十三章萬般皆有命半點不由人

作者 ︰ 金石聲

話說在很早很早以前,某年、某月、某日,靠著軍都山的某個山村,天氣晴朗,群星璀璨,啟明星已升老高,雞叫頭遍的時候,兩個小男孩子呱呱墜地。

一個小男孩兒,生在福天坑里,生在福天坑里的小男孩是誰哪?就是萬有富家的「萬般「

公公听說兒媳婦生了孫子,高興得拍手打掌,指使老婆子干這干那,婆婆滿地里轉騰,給兒媳婦燒水、熬粥、煮雞蛋……

而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另一個男孩生在了哪兒了哪?生在了尿尿窩子里了。

生在尿尿窩子里的小男孩兒是誰哪?就是吳有棣家的「半點」

吳有棣家兒,本來就貧窮,娶的媳婦命又硬,媳婦進了門,把二老雙雙克死,這吳有棣雖貧窮,但是個孝子,賣了二畝地,給二老買了兩個薄皮兒棺材,裝裹入葬,發送了老人,破費了些錢財,如此一來,日子更不好過了。

這一年,又遇大旱,顆粒無收,可那苦命的孩子不擇天時,還是降生了下來。

日無隔夜米,家無半粒糧,可眼看媳婦就要分娩,男人心酸,出去給媳婦找米。

窮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窮人哪兒會有有錢的親戚哪?就是原來有,現在也早斷了。

有錢的親戚見了吳有棣都躲著走,哪兒找米去呀?翻牆入戶去偷吧,這「半點」的爸爸到了人家糧囤舀了半袋米,剛剛爬上牆頭,被主家發現,主家追了出來,躥了一躥,拽住了盜賊的腳脖子,往下一扥,吳有棣摔了個仰面朝天,米撒了滿地。主家看到自家黃燦燦的小米撒了滿地,心騰的不得了。上去拳打腳踢盜賊,把盜賊打了個鼻青臉腫。

家里人听說有賊,穿衣穿鞋,拿起瞪籠火把,拿起鐵鍬、鎬把,圍上了賊人,賊人已被打得半死,沒了聲息,眾人照著燈籠火把一瞧,原來是同村的吳有棣,如何處置吳有棣,大家眾說紛紜,有的說放了他,有的說把他交官,最後當家人反復琢磨還是決定交官,懲戒以前,避免以後,良化鄉村風氣。

如此一來,為媳婦作月子偷米的吳有棣,就被送到州里大牢圈了起來。

再說吳有棣的媳婦,腰疼肚疼,疼得在炕上折騰打滾,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折騰了一宿,也不見那偷米的男人回轉,那苦命的孩子,還是在雞叫頭遍的時候出生了,媳婦想喝口水,沒人舀,想吃口粥,沒人給熬,媳婦渾身無力,但看著那連著衣胞的孩子無人救治就要白來一世,狠了狠心,用咬牙斷了臍帶子,用些破布把孩子裹了起來。

這生下來的孩子就是「半點」

「半點」的媽實在口渴難忍,自己扎掙著下到地上燒了點水,饑餓難耐,掃盡了米缸,掃出了半勺米,熬了一碗米湯,咽下肚去。

喝下了這碗米湯,望眼欲穿等那個去給他偷米的男人,等了一天又一天,可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她那里知道,她男人已入了大牢。大人饑餓,孩子沒有女乃水,眼看就要餓死,出于本能,沿街乞討,風餐露宿,窮人命大,沒有餓死在街頭。

再說那個生在福天坑里的「萬般」的媽,丫頭老媽子伺候著,整天價紅糖水、雞蛋、小米粥吃著,雖是六月數伏天,但屋子捂得倍兒嚴,不敢著半點風。可是那個孩子還是整日啼哭不止,原來「萬般」的媽沒有一點女乃水。

有人出主意,雇個女乃媽子吧,五里鄉村都走遍了,沒有合適的人選。又有人出主意說︰「萬般出生那天前半夜,不是有個人來咱們家偷米嗎?怹們家也生了個孩子,咱們把他送進了大牢,孩子的媽沿街乞討,雖沿街乞討,但女乃水卻挺好,何不把她請來,作咱們家的女乃媽子。」

主家听說,倒是個半法,但轉念一想,「咱把人家的當家人送進了大牢,還要請人家當自己家的女乃媽子,人家願意嗎?」

那出主意的人言道︰「此一時,彼一時,那陣兒是那陣兒,這時是這時,如你們同意,這事我去說,說好嘍,其實是個兩全其美的事哪!」

「此話怎講?」

「你想啊?她娘倆流落街頭,風餐露宿,無有著落,如果我們此時把她收留嘍,她們娘倆豈不感恩戴德?即使是她們當家人回來了,也會忘記前怨,還會感謝于我們哪?我們的孩子也有女乃吃了,又了解了一個冤家,還幫助了一個窮人,這不是兩全其美?而是三全其美哪?」

幾句話,把當家人萬有富說得心花怒放,言道︰「那這個事情,就由你去牽頭。」

「好!就由我牽頭!」

那說合人轉眼找到了「半點」娘倆,曉明厲害,人說,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頭,雖然听人風言風語說自己的男人是被這一家人送進大牢的,但顧不了這些那些了,先顧娘倆的命吧!半點媽欣然同意了。

「半點」媽娘倆,被接進「萬般」家,萬般家和「半點」媽談了條件,當然是好茶好飯好湯好水讓半點媽吃著,但半點媽的女乃水要給「萬般」吃,而「半點」哪?只能吃「萬般」家的粥飯了。雖然如此,但是「半點」總是吃的有著落不會再挨餓了,半點媽也能吃飽了,也不會挨餓了,這也是一喜。

半點媽胖了起來,而那「半點」雖吃粥飯,也胖了起來。半點媽看著人家孩子吃女乃,而自己的孩子吃飯,背地里總是掉眼淚,但轉念一想,這都是「命」,「命」里注定這樣,沒有辦法。

轉眼半年就過去了。

半點的爸爸被判了監禁半年,從大牢里放了出來,到家一看,看到自己家里荒草滿地,到街坊四臨家打听,說是自己家的媳婦給萬有富家女乃孩子去了。听說那娘倆過得挺好,本想去看看娘倆,一是沒有臉面去萬有富家,二是沒有臉面去見自己的媳婦。

自己咬了咬牙。

身為男子漢大丈夫,不能養家糊口,有何顏面活在世上?有何顏面去見自己的媳婦孩子?不如死嘍了事。他跌跌撞撞走到村頭小樹林邊,解下褲腰帶甩在歪脖兒樹上,就要自尋短見。

洽在此時,樹林邊開過了一撥子軍隊,一個長官到樹林里撒尿,看到如此情景,言道︰「你要干嗎?不想活啦?不想活好辦,我們打仗天天死人,跟我們到戰場打仗,但那樣死!死得值得!上戰場殺敵,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賺一個,再殺多了,立功受獎,升官發財,耀祖光宗,再大發了,娶仨小老婆!豈不樂哉?都是一條命,為何不這樣去死?死要死得轟轟烈烈!死要死得值得!」

這撒尿的長官一番話,沖淡了吳有棣死的念頭,燃起了吳有棣生活的信念,吳有棣把褲腰帶系上,隨著這位長官當兵去了。

再說那吳有棣媳婦娘倆,在「萬般」家生活,幾年時間轉眼就過,「萬般」吃著「半點」媽的女乃長大了,人家不用女乃媽子了。

「萬般」上了學,可「半點」哪?也得吃飯哪?借著他媽,女乃過「萬般」,半點的媽說盡好話,去給「萬般」家放了牛。

「萬般」念書,念了一年又一年,這「半點」放牛,放了一年又一年。這「萬般」考了童生考秀才;考了秀才考舉人;考了舉人考進士;考了進士作縣官。作了縣官來成家,娶了一個媳婦娶倆媳婦;娶了倆媳婦娶仨媳婦。成了家了掙錢多了,錢沒地方花了,去置地,地哪?置了一百畝;置二百畝;置了二百畝;置三百畝…….

總而言之,榮華富貴他都有了,世界上的福兒他都享受到了。

可那個「半點」哪?放完了小牛;放大牛;當完了小作活兒的,當大作活兒的。在「萬般」家一直干到四十歲還未娶妻。

他爸爸吳有棣始終沒有回來,他媽因操勞過度,也過早的死了。剩下半點一人好不可憐。

一日里,那天宮的財神爺和財神女乃女乃在天宮閑話,財神女乃女乃言道︰「富人家房有千間,地有萬頃,你為何把錢財還要往富人家送?為何那些錢財不去照顧照顧窮人?」

財神爺道︰「不是我不照顧窮人!而是那些窮人沒那個命!錢財遍地都是,可是他們踫到也不會去撿。」

財神女乃女乃言道︰「這不豈是瞎說八道?窮人窮得叮當響,誰不願意撿個大元寶?過好日子啊?」

「你不信吧?」

「我不信!」

「不信咱倆就‘關關東’!」

「好!關東就關東!」

怎麼關哪?

財神女乃女乃說︰「你不是說你把大元寶扔在窮人腳底下他也不會去撿嗎?我就不信了?今天你就試一試,你把大元寶扔在窮人腳底下,看看他們撿不撿?」

說話之間,財神爺與財神女乃女乃就來到了屋外,放眼看天下,正有兩個衣服襤縷之人要過一條小河。

財神爺言︰「我把元寶扔在小河的獨木橋頭,你看那要過橋的兩個窮人撿不撿?」

這過小河的人是誰哪?正是「半點」和他的一個當家子哥們,

正是春暖花開清明時節,這一天,「半點」向東家請了半天假和當家子哥們去祭祖上墳,走到河邊,半點的當家子哥們言道︰「哥哥咱倆今天開個玩笑,關個「東」吧?」

半點言︰「關什麼東?」

半點哥們言︰「咱倆走這獨木橋誰也不許睜著眼,看誰能走過去,還不能掉在河里。」

半點言︰「這有何難?」

「我先走!」

轉眼之間,「半點」合著眼搖搖擺擺就走過了獨木橋,當走到那橋頭時,腳下一個東西把他拌了一下,半點怒道︰「我都走過了河了,你還想拌我讓我掉在河里呀?該死的東西!一腳就把腳下的那個東西踢到路邊的溝里去了。誰知啊?這就是財神爺扔到他腳下的一個大元寶。

在天上觀瞧的財神爺跟財神女乃女乃說道︰「你看是不是?我把大元寶,扔到他腳底下了,他還給踢跑了!你說說?是我不照顧窮人嗎?」

一會兒又來了一個人,這個人是誰哪?是「萬般」萬般請了假,也要清明回家祭祖,「萬般」沒有騎馬也沒有坐轎,只帶了一個家人,家人提拉著點心果品、紙錢,也來到了河邊,家人頭前開路,先過了河,「萬般」憋了一泡屎,火急火燎的言道︰「你頭前先走著,我在路邊方便方便。」

那個家人頭前開路,萬般跑進了路邊溝里,解開褲腰帶,蹲下大便,大便迫不及待的躥了出來,這萬般,蹲的快拉的快,轉瞬拉完,一模兜兒沒帶手紙,只得尋找石頭,順手抓來,卻是那個元寶,他「噌」了一下,覺著沒「噌」干淨,想看看手里拿那東西,還有什麼地方,沒粘著贓物,準備再「噌」第二下,一看手里攥著的不是石頭,卻是個大金元寶。」

「萬般」看著金元寶,感慨萬分,言道︰「錢哪!錢哪!你好不長眼!我不缺錢哪?這噌都能噌出錢來!這元寶要讓那‘半點’撿著多好啊!」

那天上看著的財神爺也道︰「這元寶,原本我是給‘半點’的啊!可他到橋頭兒非要和人‘關東’他非要合上眼楮!這不是命里該著嗎」

從此後,財神女乃女乃再也不干預財神爺的政事了。

「半點」也就是這個沒錢的命,由于沒錢,這一輩子也沒娶上媳婦,活到六十六歲,壽終正寢。而那「萬般」活到六十六歲也死了。你看人家「萬般」死了那派場那大呦!人家辦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大「夠燈」兒女成群,哭的嚎的驚天動地。「半點」站在「望鄉台」上看著人間好不淒慘,想想自己死的時候,後邊空無一人,是讓席卷子給卷出去的。他決心到閻王爺哪兒要理論理論。

「半點」到閻王爺這兒報了到,「萬般」到閻王爺這兒也報了到。「半點」看著「萬般」,又看著閻王爺怒火中燒,言道︰「閻王爺啊!閻王爺!你為什麼給人間的是這麼不公平啊?他‘萬般’也是一世人,我‘半點’也是一世人,為什麼他享受了世間的所有榮華富貴!而我受了世間所有的罪?這世間還有公道嗎?」

那閻王爺听罷微微一笑言道︰「這都是由于你的‘命’啊?」

「我的‘命’怎了?」

「你的‘命’不好!」

「我的‘命’怎不好了?」

「你的‘命’生辰八字不好!」

我的‘命’生辰八字怎不好?我和他‘萬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難道他的就好?我的就不好?」

「半點啊!你雖然和萬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你和萬般生的時辰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他是雞叫頭遍時生人,我也是雞叫頭遍時生人,怎麼我們就不一樣了?」

閻王爺說不過「半點」,叫來判官,言道︰「你去賬上查一查,看看「半點」的生辰和‘萬般’的生辰是不是一樣的?」

判官搬來賬本,仔細觀瞧,稟道︰「半點和萬般雖然都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辰雞叫頭遍時生,但「萬般」生時,是雞叫頭一遍頭一聲中的哏!哏!哏…….時生的,但‘半點’生時,是雞叫頭一遍的哏!哏!哏……已叫完了,而叫那最後一聲,哏……時生的,雖也就差了十幾秒,那意義可就相差甚遠了,您沒听說過那麼一句話嗎,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嗎?」

閻王爺道︰「這麼說,‘半點’和‘萬般’的生辰八字還是不同啊?」

「對!還是不同!」

「我說哪?不能弄錯呀?咱們地府雖比不了天廷,但也法度森嚴,自我掌管地府以來,從無差錯?豈能弄錯呀?

閻王爺一拍驚堂木,言道︰「膽大‘半點’目無尊長,攪鬧公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在我這里,什麼事有什麼事的規矩,我豈能亂來哪?你豈能不信哪?本應懲戒于你攪鬧公堂之罪,但看你初犯,今天暫且饒了你,但你要听好了!本王對你的生辰八字已查對無誤!從此以後,你須到冥世安心修煉等待來生來世吧!事情自有公斷,上世你受了罪,下世對你定有補償,如果你老是憤憤不平,你下世還會托生不到好人家……」

閻王爺的一番話,把「半點」那一腔怒火平息了下來。

啊!哈!自幼就听這個故事,听了多半輩子了,小時听這個故事,對里邊所說之事,所說之人,用新社會的新眼光看之,一笑置之。

「命」這個東西究竟有沒有哪?說它有就有,說它沒有就沒有,自小不信命,誓與命爭,但始終沒能爭過「命」,「命」中有的終是有,「命」中無的終是無。年輕人不能信「命」,老年人不能不信「命」,年輕人信「命」,是自己前程的絆腳石,老年人信「命」是自己創傷的止疼藥、麻醉劑……

「命」可以撫平人跌宕不平的心靈,可以使人安靜下來,老年人為何不信有「命」這一說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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