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槐樹下走出來的人 第十五章劉相公榮中武秀才買田地破土造新宅

作者 ︰ 金石聲

劉相公考「恩貢」不中,心中郁悶了好些日子,煩悶了的時候,到後邊園子里,打兩套少林拳,練兩套八卦掌,消愁解悶兒。

秋去春來又是一年。

又是一年春草綠,一染千里杏花紅。

桃花開,杏花落,果子開花不知道,春風吹醒了一切有生命的物體,昨天在樹上還是一個又一個的大花骨朵,只隔了一宿兒,就變成了一朵又一朵嬌女敕的鮮花,花蕊泌出的芳香,吸引來了無數的蜜蜂,蜜蜂從這朵花里,吸完了蜜汁采完了花粉,又飛到另一朵花上,它們嗡、嗡、嗡飛著,忙碌著;田野里,捂上了眼楮的毛驢子,無休止的跟一個地方轉著圈子,拉著水車子,水車子從地下車出了清涼涼的水,嘩啦、嘩啦澆灌著松軟的土地。

春不種,秋不收,春天播種的時節到了。

一日,劉相公正在給學生們上課,有一老者在門外高聲呼喚︰「劉相公在家嗎?」劉相公應聲開門,見是同村異姓「伯伯」,遂讓進屋里喝茶,這位伯伯說︰「我就不進屋了,今天我進州里趕集,街上踫到一位官人,听說我是臨河的,寫了封信給我,讓我捎給你。」說著話從「上馬子」里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了劉相公,劉相公謝過,打開信便看,信上寫道︰「師弟,自上次一別,已有半年未見,不知近日安好?兄听州老爺說,最近州里要對武童生進行考核,選拔武秀才,依愚兄之見,弟之功夫應參加考試,以求前程,愚兄望弟三思。」

劉相公看罷信的內容,頓時大喜,想上次武秀才考試已過三年,那次不中應是武學,在這三年里,自己又練了八卦掌,在武學上沒少下功夫,既然自己已經播下了種子,哪個不想有個收獲呢?

劉相公進州里學正老爺那里又進行了詳盡的咨詢,知道師哥通報的消息準確無誤,考試的時間是在六月。

劉相公回家後就準備起了考取武秀才的事情,溫習功課,練習拳腳,刀、槍、劍、戟、斧、鉞、勾、叉又一遍一遍練過。

轉眼考期已到,劉相公照樣老早起來,奔赴考場,「試」考兩天,一天「文」學,一天「武」功,劉相公本是文秀才出身,「文」學難不到他,而「武」功,劉相公今非昔比,已經過兩個師傅,集內家功夫和外家功夫于一身,自然考試場上,武功有超乎尋常的表現,劉相公此次考試,文、武兩個方面考得異常輕松。

劉相公既然已播下了勤勞的種子,肯定會有豐厚的收獲,張榜之時,劉相公榜上有名,榮中了武秀才。

這能文者雖少也並不希罕,能武者雖缺,世上並不乏其人,但文武全才者,世上並不多見。

劉相公中了武秀才,這消息一經傳出,過去習文者的朋友前來賀喜,習武者的朋友也前來賀喜,哪個賀喜的人,能空手扒腳的來呢,朋友里,有有錢的,拿個三二十兩銀子「白不咋」的,也有沒錢的朋友,拿個三兩五兩的,還有拿個三吊兩吊銅錢的,可謂參差不齊。

秀才在州立儒學,每期也要考上十個八個,這里邊有跟自己特別要好的來了,有三、五面交情的來了,還有那耳聞者,一次面兒沒見過的也來了,這文武兩方面的人,每天絡繹不絕,一連有半個月,弄得劉相公應接不暇。

雖然劉相公在這半個月里弄得腳後跟朝了前,但他並沒有白忙活,零錢兒做撙錢兒,在這半個月里,也著著實實的進了幾個大錢兒。

話說,劉相公所住府第,原是他老師的宅子,正房北屋三間,東西各有三間配房,雖是瓦房,但進身小,房住幾十年了,房已破舊,當初蓋房的時候,本不富裕,什麼都是將就、湊合,住了這麼多年,房已走脊變了形,看著很不順眼,這次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坐沒坐的地方,站沒站的地方,劉相公在眾目睽睽之下自覺寒酸。

此時的劉相公,「小子」已有三個,姑娘也有一個,按常規也該給孩子們置辦點產業了。

劉相公決定蓋房,如果在原地拆舊蓋新,也只能可裁褯子,有多大地方蓋多大房,原先宅子的三間房東西頂到了頭兒,再蓋還是三間,就是蓋了新房,也不可心。

既然現在經濟情況已經許可,又有一定身份了,就應當蓋個與自己身份相匹配,且能跟上時代步伐的新房子。

如果這樣,只能置買新宅基地了。

人說,皇帝輪流做,明天到我家,這日子有過好了的,也有過歹了的,當村有個富人家,五十多歲才得了兒子,因為老來得子,父母嬌慣,舍不得管教,自幼養成了懶惰的壞毛病、不習文、不練武、不做生意、不種田,可人吶?不能除了吃飯,就整天睡大覺啊!精神「神兒」總得有個抖漏的地方。

人說︰「魚找魚、蝦找蝦、烏龜專找大王八。」甭管什麼時候,哪村兒沒有幾個游手好閑?好吃懶做的歪毛淘氣兒哪?這村兒的幾個歪毛兒淘氣,看到這個公子哥兒是個「可塑」之「材」,就招他去耍錢,先耍小的,然後越耍越大,什麼玩兒的法兒都會玩了,什麼推排九、打天九、打麻將、押寶、擲骰子,整天弄得昏昏沉沉,分不清白天與黑夜。

都知道耍錢,有傾家蕩產的,誰見過,僅憑耍錢,就買房子置地而發了大財的呢?

我們說的這個公子哥兒,前幾天跟幾個賭友擲骰子,越賭越急眼,結果一宿之間欠了人家五十兩銀子的賭債。

耍錢的,有「有現錢」的,有「沒現錢」的,有現錢的,拍現錢,沒現錢的,人家知道你有產業,會借給你現錢去翻盤,盤沒翻過來,把借來的錢又輸光了,只好典房子賣地去還債吧。

而現錢輸光了,家產又蕩光了,還有輸急了眼的,把媳婦押上,或者剁下手指頭押上的。

抽大煙的,有大煙鬼,耍錢的,有耍錢鬼,這些人什麼也不干,整日想的是上哪里弄點錢去抽去賭,錢從哪里來?去偷去搶或去賣,人一到了這步田地,他還算是人嗎?他已不是人而是「鬼」啦。

咱們眼前這個,一宿之間欠了五十兩銀子賭債的耍錢鬼。他不會去偷也不會去搶,更不會押媳婦剁手指頭,因為他們家祖宗積德,給他留下了大片田地,別處的田地都是成頃連片的,不好出手,他想起了村邊那五畝寶地,人說,遠女近地家中寶,賣這五畝寶地,真是有點可惜啊,但是只因債主子逼債,催得緊,他現在也管不了這地是不是寶地了,反正,這也不是他血點子汗點子掙來的。

耍錢鬼,賣寶地這風聲,很快傳到了劉相公耳朵里,劉相公找人說合,沒費什麼周折,五畝地一百兩銀子搞定了,過了銀子,寶地就寫到了劉相公名下。

耍錢鬼用五十兩銀子還了賭債,又揣著那五十兩銀子去賭場找樂兒去了,而劉相公哪?得了五畝地後,籌劃如何去蓋新房,雙方各得其所。

要想買地,你只要有銀子,準能買得到,可是要想買房宅地,可就不是那麼簡單和容易了,因為房宅地,必須得在村邊兒,哪兒有那麼巧的事呢?你想買村邊兒的地,人家就要賣村邊兒的地呢?

可是現在劉相公時氣正沖,他想要什麼,當時就來了什麼。他想買村邊的地,就有人要賣村邊的地。

劉相公得了這五畝地,算計著怎麼在這五畝地上蓋房子。

劉相公這輩子生有六子一女,在後來的日子里,劉相公陸續的在這塊兒地上,蓋了五處宅子,加上他岳父給留的那處宅子,總共六處宅子,六個兒子在各自的宅子里娶妻生子,早起晚歸過日子,過得好的,興高采烈,手舞足蹈,過得歹的,唉聲嘆氣,走投無路,賣兒賣女,六個兒子各自的一生,有有「福」的;有有「禍」的;有有「憂」的;有有「樂」的,這是老天爺的安排呢?還是個人走的呢?我在以後書里給您一段一段講著,您一段一段細細品味著,每個人,看問題的方法不同,可能得出的結論也不一樣。

閑言少敘,書歸正傳,別的不提,現在還提眼目前,劉相公在這五畝地上蓋的這頭一處宅子。

劉相公找來了風水先生,說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先生根據主人的生辰八字,推算主家何時動工為好,先生推算已畢,定為二月初八。

二月初八,天氣還冷,如果此時干泥匠活,白天化,黑天凍,做出的活兒像個酥餑餑,劉相公問先生往後挪挪日子行不行?先生說︰「日子絕不能挪,如果挪了日子,主家會財也不旺、人也不旺,日子會向下坡走,破土動工的日子不能改,但可以想法兒變通。」

在二月初八這天,可以在蓋房的地方燒個香上個供兒,讓主家刨上幾鎬,用石頭壓上幾張「黃大錢」,而真正動工,您看什麼時候合適,再什麼時候干,這也叫在二月初八破土動工了。

二月雖然干「泥匠」活,不得干,但是干木匠活還是能干的,劉相公請來了木匠。

由于早就有了蓋房的打算,一入冬兒,劉相公就托人到五里鄉村買木料,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甭管何年何月,只要您手里攥著錢,您干什麼都方便,木料在頭年臘月就買齊了,木料沒有賴的,每根檁條子都是四稜見線,蹬腳翻滾。

劉相公跟木匠「掌做兒」的交待了房子大木架子的尺寸和要求,一丈八尺的柁,足丈的檁條子,九尺六寸的柱頭兒,柁要有柁方、檁要有檁戧,要求說了,怎麼做那就是木匠的事了。

二月天氣還很短,干活是一開廂,一開廂就是「早晨」不要起得過早,因為起早了,天氣冷,呲呲哈哈,伸不出手來,不得干活兒。

等太陽出來了再吃飯,吃完了飯,人身上暖和了,天氣也暖和了,活兒就得干了,到了中午,打個腰歇兒、喝碗水、喘口氣,不再吃飯,到了下午,天氣漸冷,太陽很高就收工了。收了工,吃完了飯,太陽還沒落呢。

一天吃兩頓飯,趁著天暖和的時候干活,這就叫一開廂兒。

而兩開廂兒,就是一天要吃三頓飯,早早起來,到主家去吃飯,吃完飯,太陽剛冒紅兒,然後干活兒,干半天活兒,中午吃飯,吃完飯,要干到太陽落山才能收工,吃完晚飯後,太陽已經大黑了,兩開廂,必須是天暖和和天長的時候,時間拉得長一點兒,活兒能多干一點兒。

泥匠,木匠是手藝人,主家招待的茶飯要比賣力氣的檔次高一些。

手藝人的待遇一天要見點葷腥兒,有酒還能見點白面,而不管手藝人還是賣力氣的人,這蒸饃饃在延慶是缺不了的主食。

大黍子面的黃面蒸饃饃,關南與關北做法不同,而且叫法也不同,關北叫酥饃饃,而關南叫粘餑餑,關南的粘餑餑做起來簡單,黃面用開水燙,「涼水炸」,和好面,包上豆餡,放鍋里蒸,蒸熟後出鍋就可以吃了,而關北的酥饃饃,把和好的黃面,放在大盆里,把大盆放在熱炕頭兒上,盆上蓋上大棉被,讓它去發酵,發好的面滿是絲窩兒,包上豆餡放到大鍋里去蒸,蒸好的饃放在大缸里凍著,凍得呲牙咧嘴,如果此時咬上一口,涼涼的、酥酥的、酸酸的、甜甜的,這只是嘗一口,如果真正拿它當飯吃,就應該把它放在鍋里再溜一溜,或者鍋里熬上小米粥,再把酥饃饃放在小米粥里煮一煮,延慶人,管這樣的吃食叫熬稀粥煮饃饃。煮出來的饃饃涼涼的味道沒有了,酥酥的味道也嘗不到了,但那種甜甜的,酸酸的味道卻愈發濃烈了,但這種甜和酸的味道,又不像糖和醋那種甜和酸,它是乳酸菌把黃面中的澱粉轉化成了糖和乳酸所顯現出來的甜和酸的味道,咂在嘴里,回味無窮,妙不可言。

早上飯食是熬稀粥煮饃饃,粉條子熬白菜,又上了一個大雜燴,大雜燴里是白豆腐、油豆腐、大白菜,早上飯沒有酒,因為喝了酒、每個人與每個人的生理反應不一樣,喝多酒後,有愛說的、有愛鬧的,又有哭、又有笑的、還有喝多了呼呼睡大覺的,這樣一來,活兒還怎麼干呢?

手藝人的規矩到晚上才允許喝酒,晚上的飯食比早上好,有油炸糕和大碗炖肉和面條兒湯。

油炸糕,從居庸關往北,一直到山西是很講究的吃食,據說河北蔚縣聘閨女,女方到男方去相親,如果男方招待女方的飯食是炸糕和炖肉,不成的婚姻也會變成了。當地流傳著那麼一句話︰「給我吃了黃糕肉菜,閨女就是你家的了,你愛咋的就咋的吧!」

油炸糕是高等的飯食,只有在紅白喜事,或者過年來了高朋貴友才能吃得到,而此時劉相公家里請來的木匠都享受到了這樣的待遇,木匠們當然都很高興。

飯食好、待遇高,活兒做得肯定「地道」,速度也快,不到一個月,五正三廂的大木架子已經做好了。

此時正是陽春三月,媯河的冰,已徹底化開了,柳條已吐了女敕芽,地界根兒的薅頭兒和苦麻子,已長成了很大的「蒲籃」,許多不知名的小蟲子在那枯枝落葉底下鑽來鑽去,黑夜里再也不結冰了。

這時節,正是動土木工程的好時候,劉相公家的宅子就正式動工了。

先碼底盤,碼完了地盤,立架上梁,上梁時鞭炮齊鳴,村子里,听說劉相公家蓋房了,平時過得著的、好的、厚的,拿了酒和肉來賀喜,自然劉相公也不能讓他們空著口走。

由于人手多,四外圍牆兩天就封了頂,然後是釘椽子、扇背、抹頭層泥、二層泥、運山,山花是「小三材」。山花運完後,相當漂亮,由于北屋房頂的泥還沒有干透,暫時沒法瓦「瓦」,泥匠和劉相公一商量決定再蓋東西屋,等東西屋圍牆再起,背也扇上了,北屋房頂上的泥肯定也干透了,那時再瓦北屋的「瓦」。

瓦「瓦」可是個細活,一天瓦不了幾壟,一點含糊不得,人說︰「慢工出巧匠,快了沒好活兒。」如果只圖快,將來房子如果漏了,那可更是個窩心的事啊!

房子瓦完以後,接著就是打裝修,有錢能辦乘心的事。眼看這扁磚到頂,青磚鋪地的院落平地而起,一片土房旁邊,猛然起了這麼一處宅子,真有如雞群中出了個金鳳凰。

劉相公看到剛蓋好的新房,心中感到愜意,回想起分家以後這十多年,自己從沒松過一口氣兒,今天才掙得了這份家業,現而今他已經有四個兒子了,四個兒子就得預備四份產業啊!

劉相公自幼在窮苦人家長大,知道艱難苦窄,知道沒錢的難處,掙了錢從不亂花,這些年也攢了幾個錢,在鄉村有什麼可投資的呢?只有蓋房子置地,給兒孫造福吧。

劉相公又置了五十畝地,加上原來那三十三畝已有八十畝地了,八十畝地的主兒在鄉村,也算得上是個中產階級了。

有了好馬,得配好鞍,蓋得那麼好的新房,當然得布置上與之相匹配的家具,那年月,沒有上家具市場買家具這一說兒,都是把木匠請到家中來,按照自己意願做一些家具,劉相公請了兩個木匠,做做實實的干了一個多月,做了些大紅板櫃、八仙桌子、翹頭案子、太師椅之類,整個五間北屋,該擺家具的地方都擺齊了。

這下子,這個家,與劉相公這個身份是相匹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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