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和鄉小學生參加全縣初考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這對于六和是破天荒的。盡管倒數第一沒有受到什麼懲罰，正數第一也沒有得到一分獎金。
但從全縣倒數第一到今天的正數第一，楊凡、嚴明，以及全鄉教師付出了很多很多……
教育管理制度化、教研活動常態化，這是取得如此佳績的關鍵。
一個月後，白石江市教委發布了關于對古城縣普及初等教育予以驗收的通知。
縣教委主任詩瑩也沒有食言，決定履行她「待古城縣普及初等教育通過驗收後，組織帶領全縣教辦主任、中學校長去江蘇、上海等地考察學習」的承諾。
縣教委派出三人先期按預定路線為考察學習活動打前站，聯系出行、食宿、學習考察的相關事宜。考察團近九十人被編為十二個組，指定了各組組長，負責各組成員全程安全、團內協調。
第一次組織這麼多人遠行活動，幾乎所有的教辦主任、中學校長也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每個人都懷著一種興奮迫切而又有些許緊張的心情在一個周末的早晨隨考察團踏上遠行的路。
「旅行包鼓鼓囊囊的，帶些啥子呀？」嚴明問草山鄉的慶祥主任。
「燕麥炒面、方便面，衣服拖鞋，還有小熱水瓶，暈車藥、感冒藥、腸胃藥，辣子醬、生大蒜。听說出去買東西不方便，怕飲食、水土不服，多帶點東西。」慶祥主任一臉認真，顯得頗有經驗。
「帶點大蒜、常用藥倒是有必要，只要有錢，其它東西不必要。」嬌小玲瓏、氣質高雅的詩瑩主任胸有成竹，接話道︰「你都把家搬上車了！」
「慶祥，有沒有帶墊子？！」被稱為「趙板橋」的縣教委干部趙老師一臉壞笑。趙老師三十多歲，因練習鄭板橋書法小有成就而被古城縣教育圈內稱為「趙板橋」。「趙板橋」談吐幽默、風趣，精明干煉，平時說話有點「損」。
「帶了！哦，啥子墊子，沒有帶。恐怕用不著，你帶了？」看見趙老師壞笑，平時說話做事有些「二百五」的慶祥主任一臉茫然。
「哈哈哈哈，你晚上睡覺時，小旅社的老板娘如果問你要不要墊子，你就說要。出門天冷，要小心感冒哎！」趙老師還是一臉壞笑。
「外面一些旅社里有‘小姐’，二三十塊錢就可以和你過夜。老板娘問你要不要墊子，就是要不要‘小姐’。」坐在趙老師旁邊的嘉華老師為趙老師的「關子」作了注解，也引起了滿車廂的哄堂大笑。
詩瑩主任也不禁莞爾。
嚴明覺得新奇。男女能如此嗎？這不是妓女嗎！都說改革開放後，一些「蒼蠅蚊子」也隨之滋生。他的腦海里閃現的是文學作品、電影中資本主義社會特有的現象。
嘉華老師說的好像離我們並不遙遠，他覺得不可思議，無法接受這樣的「墊子」！在中國，怎麼會？！
「‘墊子’上的字你認不認識？」「趙板橋」繼續逗慶祥主任，「听說廣東沿海的‘墊子’上還有字有圖案呢！」
「是紋身！」嘉華老師糾正，仿佛他親眼所見。
「說起認不認識字，我這里有個小故事……」詩瑩主任雖然了解她的下屬,僅僅玩玩口頭功夫而已,她不想影響大家旅途剛剛開始的興致,但作為縣教委主任無論如何不能讓這類話題再繼續下去。
「好啊，好啊，听詩瑩主任講……」大客車箱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詩瑩主任笑了笑，說道︰「難得大家興致高。既要考察學習，又要放松身心，這是我們此次出來的宗旨，當然，紀律行前都與大家強調過，我相信你們從前，有個人，不識字，也沒進過城，布告招貼兒也沒見過。這天進城，他爹說‘進城見事不要亂說，不懂的就問人，省得別人笑話’。他進城到城門口，見一群人集在一起看牆上的告示，也湊進去傻著眼呆看，總歸是不懂怎麼回事，就問旁邊一個人，‘那是什麼呀？’旁邊那人也不認字兒，手里拿著個燒餅吃著裝著看，听人問話沒法回答。木著臉說︰‘燒餅。’
‘我知道是燒餅。我問那上面是什麼。’
‘芝麻。’
‘我說那些黑點子是什麼物事。’
‘燒糊了的芝麻’……
詩瑩主任笑話沒講完，眾人已經笑倒了，嘉華老師說道︰「啞巴問話聾子打岔，真個是好問好答！」一時間車內嘻嘻哈哈笑語盈廂，初上車時那種莊重拘謹呆滯的氣氛不覺已經化盡。
整個考察活動有條不紊。
下汽車、上火車、乘江輪、登客機，漫步上海蘇杭，飽覽長江山水風光，瞻仰渣滓洞遺址……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考察學習活動,雖然緊張勞累，嚴明的感覺是「大開眼界」四個字！
這一日，在杭州，嚴明和同行們西子湖泛舟，登上湖心亭看見一塊小小的石碑上刻有「蟲二」二字，不解其意，于是求教于船工。船工講是當年乾隆下江南，夜游湖心亭，被美景所吸引，便題下了「蟲二」二字，寓意「風月無邊」。這兩個字取自繁體字「風月」二字的中間部分，把外框去掉，變成「蟲二」。嚴明覺得「蟲二」兩字本無意，卻被文人雅士演繹得如此意蘊豐厚，中華文字文化之博大精深從中可見一斑。
到虎跑泉品茶後，大家一起去靈隱寺游覽。
走近寺外，看到的卻是一塊匾額上書「雲林禪寺」，而不是靈隱寺。問導游才知道，靈隱寺也叫「雲林禪寺」，這是乾隆皇帝筆誤所致。
傳說當年乾隆皇帝下江南，臨幸靈隱寺，登靈隱寺後的北高峰後，即興為靈隱寺題匾。靈字繁體上面為一雨字，他歡喜之余，把上面的雨字寫得太大，他突然想起在北高峰時看到山下雲林漠漠，整座寺宇籠罩在一片淡淡的晨霧之中，有雲有林，顯得十分幽靜，于是靈機一動，順勢在雨字下加一雲字，賜靈隱寺名為「雲林禪寺」。
走近寺內大雄寶殿中的鰲魚觀音立像前，看見觀音手執淨水瓶，普渡眾生，下塑善財童子，說的是善財童子拜觀音的故事，善財童子參拜名師五十三位，第二十七參拜見觀音得道成佛。
面對觀音，許許多多的男男女女，有的恭敬地瞻仰著，有的不停地頂禮。
從前，只是在家人生病時，听到母親念叨︰「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保佑保佑吧！」眼前嚴明所看見的觀音慈悲而又安詳。
想不到慶祥主任看著看著從嘴里冒出一句︰「觀音太美太好看了！」
詩瑩主任乜斜了一眼慶祥主任開口問她身邊的校長們︰「你們有誰知道這位觀世音菩薩的歷史嗎？」
「趙板橋」想了想回答說︰「她好像是妙莊王的女兒——妙善公主。」
不待他講完，詩瑩主任連忙糾正他說︰「不是的，這是一個錯誤的完全沒有根據的傳說。觀世音菩薩不但不是什麼‘妙善公主‘，而且也不是‘女人‘，他是一位大慈大悲的法身大士啊！要知道︰有男女性別，乃是我們凡夫的見解。如果說他是‘女身‘，那是指他的‘應化身‘，正如《法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上說的︰‘應以婦女身得度者，即現婦女身而為說法’因此，菩薩示現了女身。如我以前見過的有魚籃觀音、白衣觀音、楊柳觀音，這尊觀音則是腳踏鰲魚的觀音，看起來都是‘女身‘，那是為了度月兌一般女人而方便示現的，切不要把觀世音菩薩誤認為女人
我國有些寺院根據《普門品》上的記載，在寺院內供奉著觀世音菩薩三十二應身像；也有供奉‘千手千眼觀音像‘、‘十八臂觀音‘、‘四十八臂觀音‘等，這些都是廣大佛教徒為了寄托對觀音菩薩的離苦得樂的渴求和無限的敬仰!」
「哦!原來如此。那麼，詩瑩主任，觀世音菩薩的來歷究竟是什麼呢？」「趙板橋」知道自己錯了後急于搞清楚真實情況追問道。
「觀世音菩薩在過去無量劫中早已成佛了，他的名號叫‘正法明如來‘。」詩瑩主任接著說︰「由于他深廣、偉大的悲願，為了要啟發一切菩薩的願行，使一切眾生成熟佛種，獲得安樂，所以他和文殊師利菩薩一樣，示現了菩薩身，輔助諸佛弘化。」
「觀世音菩薩，簡稱‘觀音菩薩‘，又稱做‘觀自在菩薩‘，《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中的觀自在菩薩就是他。據《心經》所說︰觀自在菩薩的深廣的智慧中，能照見‘五蘊‘——色蘊、受蘊、想蘊、行蘊、識蘊，都是空寂的，因此，他能度月兌自己的一切苦厄，也能將正在苦厄中的眾生救度出來。在民間，許許多多供奉著這位令人懷念的大菩薩聖像。可見，觀世音菩薩同我們特別有緣，他的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德行，早已深入人心！」
嚴明從未听說過這些，也是第一次听說《普門品》、《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心經》，他插不上話，也提不出什麼問題。
想不到畢業于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的昆師師範生詩瑩主任對觀音菩薩知道這麼多！
「詩瑩主任，剛才你說《普門品》上記載的︰觀世音菩薩有三十二應身，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啊？」嘉華老師也提出了問題。
詩瑩主任回答說︰「為了使眾生便于接受佛法，觀世音菩薩教化眾生的方式方法，常因時代環境、風土人情、知識習貫、眾生類別的不同，就在各個教化的地方，相應地示現了各種身份的形象。比如和一個學生談話，菩薩也一定要示現一個學生的模樣，或是使他滿意的身份去應化，這樣就方便得多了，否則，如果以一商人的角色去接談，就不可能把話談得很投機、很便利，也就是說︰很難收到弘法的效果。在《普門品》中，列舉了觀世音菩薩三十二應身︰從佛身、闢支佛身、聲聞身、梵王身、帝釋身長者身、居士身、宰官身婦女身、童男童女身,一直到非人身等，觀世音菩薩都能隨類隨緣，普門示現，這只有‘倒駕慈航’的大菩薩才有這樣不可思議的大威神力，決不是我們這類凡夫所能測度的。不過，我們也不應該輕視自己。菩薩的示現，就是給我們一個榜樣。因此，我們必須學習觀世音菩薩的這種靈活的、方便的弘化方式，將‘四攝法’——布施、愛語、利行、同事來裝備自己，攝化眾生。」
慶祥主任一改剛才的輕浮，好奇地問︰「詩瑩主任，在我小的時候，時常听我女乃女乃給我講故事，說是稱念「觀世音菩薩‘有許多感應，有很多好處，那是不是事實？」
詩瑩主任回答說︰「觀世音菩薩在人海潮音中，常以大悲心觀照世間，尋聲救苦，真是‘千處祈求千處應‘。如果我們在臨當苦惱、死厄的時候，能至誠恭敬稱念觀世音菩薩的名號，就能得到感應而立刻解月兌的，那並不是謊言騙人，而是有很多事實作證明的。觀世音菩薩確有這樣不可思議威神的力量。」
接著，詩瑩主任又提醒大家說︰「但是，一般人往往只知道稱念觀世音菩薩求些物質上的滿足，或是要求觀世音菩薩解除些眼前的痛苦。如果有這種單純的想法，這就錯了，因為這種貪求個人福報的心是不應有的。我們稱念觀世音菩薩，禮拜觀世音菩薩，應從菩提心出發，依靠菩薩願力的加被，一面把自己貪、瞋、痴‘三毒’的心，逐漸轉化為清淨心，同時發揚自己本真的悲天憫人心，做好教書育人的管理工作，千方百計提高教育教學質量。可不要‘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
慶祥主任又問︰「你剛才講‘倒駕慈航’的大菩薩，啥叫‘倒駕慈航’？」
詩瑩主任接著說道︰「觀世音菩薩就是倒駕慈航的正法明如來。觀世音菩薩本來已修成了正果，成就了佛道，名號是「正法明如來」。既然已成了佛，為什麼現在又稱他為菩薩呢？是不是由佛位退失為菩薩位了呢？絕對不是！是因為正法明如來具有無比的大願力，要度月兌一切的苦難眾生，所以倒駕慈航，自願回歸菩薩位，來救苦救難。如《千手千眼大悲心陀羅尼經》上說︰‘觀世音菩薩，不可思議之神力，已于過去無量劫中，已作佛竟，號正法明如來，大慈願力，安樂眾生故，現作菩薩。’從這段話里，我們就可以知道觀世音菩薩完全是為了救苦救難，要給我們得到安樂，所以才由佛位倒駕為菩薩位的。這種偉大的情操是我們一般人所不能及的。例如我現在是教委主任，如果要讓我倒轉過來作一位教辦主任，我肯定不願意；你當了教辦主任，再讓你轉回去做小學校長，你會干嗎？觀世音菩薩不但樂意倒轉他的果位，成為一個菩薩，而且要成為一位千手千眼度眾生的菩薩；更要做一個以三十二相來度眾生的菩薩。我們一般的人，不要說叫我們發揮千手千眼的精神去工作不願意，就是偶爾讓大家犧牲星期六、星期日加加班，你們恐怕也不願意。這一比較，就知道觀世音菩薩是多麼偉大，多麼值得我們來恭敬了。」
嚴明眼前的詩瑩主任此時變成了一個虔誠的布道者，而不是古城縣的教委主任！
此時，他想到了「回子大哥」嚴榮。
還是民辦教師時，嚴明和「回子大哥」一起走在從馬鞍小學放學回家的路上，「回子大哥」曾輕聲慢吟「蘇州杭州城，蘇杭二州出美人。如果有一天能去蘇州杭州走一遭，也就不枉來世上一場了。」
哎，「回子大哥」的心願他這輩子恐怕無法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