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辦教師 第四章自由的代價6、緣來如風

作者 ︰ 祥雲飄飄F

威風了一天的太陽極不情願漸漸西下,那遙遠的天際被映得一片通紅,漫長的白晝轉眼變成了浪漫的夜。夏天的夜晚,在孩子的眼里總是最有趣的。鄉村孩子那份獨特的快樂真是無與倫比。看螢火蟲吧!帶著一支支小電筒在那閃閃爍爍,穿梭舞蹈在游戲打鬧的孩子們中間,在田野上,小路旁,小河邊……它們在盡情飛舞……

一輪明月掛在天空,天蠍座、金牛座、大熊座、天琴座、天鵝座……許許多多星座組成浩瀚紛繁的夜空。在天空中有一個很亮的星座叫織女星,還有一個三顆星並排的叫牛郎星。傳說每年七月七日他們走過鵲橋相見,但這必竟是個美麗的傳說,事實上,它們相離幾十億萬光年,是永遠也不可能見面的。

嚴明吃過晚飯,乘著月色去三叔家串門。

同宗的三叔去北方當了十多年兵,退伍了。三叔識字不多,為人老實,義務兵役服滿後成為志願兵,在部隊里專門為連隊修理一下桌椅板凳之類。六年前結婚有了一個叫小芹的女兒,三嬸帶著小芹在老家參加生產隊的集體化生產勞作,掐著手指眼巴巴渴望著三叔每年回家探親一次的溫馨時日。

短暫的暴風雨畢竟無法緩解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個漫長晝夜的干渴,青春年少的三嬸終于受不了這牛郎織女式生活的煎熬,就和一個趕馬車的大漢明來暗往。三叔知道後,和三嬸離了婚。本來部隊並沒有讓他退伍,是三叔遇到了現在的三嬸,帶新三嬸去了一趟部隊,經不住三嬸對退伍後未來甜蜜小日子描繪的誘惑,堅決要求退伍回家過自己的小日子。

「汪汪汪……」三叔家門口大黑狗的狂吠聲使嚴明從遐想中驚醒過來。

「莫咬莫咬!哎喲是小哥,快回我家去!」在門外空地上和小伙伴們正玩躲貓貓游戲的小芹妹妹邊喝斥大黑狗邊將嚴明讓進屋里。

農村孩子的童年就這樣,他們的學習壓力不大,沒有繁重無聊的作業,成長的一切近乎自然。

讓他們煩惱的主要是要力所能及幫大人做背柴、割草、放牛羊、推磨,找豬草喂豬,種植薅鋤收獲莊稼,幾乎所有的農活都要做,而且沒完沒了。

現代科技的應用遲遲沒有進村入戶。生產力沒有解放,落後的生活資料和生產資料將耗時費力又繁重的體力勞作硬生生套在農民身上,兒童也不能幸免。

沒有一個從貧瘠落後的山村走出來的人不熱愛自己的家鄉,懷念童年的快樂。也沒有一個人不為那沒完沒了的農活感慨萬千。

三叔住在一明一暗兩間低矮的土牆瓦屋面偏房里。一間做堂屋,兼具做飯、會客功能,另一間從堂屋內開門,應該是臥室。

二十余平方的堂屋,天花板、四周牆壁都用報紙和花花綠綠的牆紙糊滿。靠後牆一溜擺著一大二小三個點綴著吉祥如意瓶、牡丹富貴花的彩繪紅漆新式木櫃。大木櫃上一台「梅花」牌交直流單喇叭單卡新收錄機正播放著一組輕快好听的歌曲,什麼桃花江、半個月亮爬上來、粉紅色的回憶等等。進門左側牆角新砌的地爐里焦煤火正旺,伴隨著爐邊茶壺嘴里冒出的水蒸氣,散發著淡淡的二氧化硫味。

收錄機在全村是獨一無二的,新式紅漆木櫃在全村也是獨一無二的,就連能在夏天烤上散發著二氧化硫味的焦煤在全村也是獨一無二的。

本來夏天不需要增加這樣火熱的溫度。大概是多年沒有享受溫馨家庭的三叔需要這樣暖洋洋的氣氛。這樣的氣氛有家的感覺,仿佛能使眼前的日子更踏實一些。

房間雖小,卻洋溢著溫馨。也許說是燥熱更確切些。

三叔、新三嬸,還有村里的幾個鄉親圍坐在地爐邊的幾個小木椅上談著有關生病打針吃藥的話題。

新三嬸會看病打針,鄉親們是來看病買藥的。

新三嬸時而大聲說笑,時而附耳悄悄詢問,一會兒皺眉,一會兒露出會心的微笑。然後包藥,收錢,再三叮囑服藥注意事項,顯得有序,忙而不亂。

大概是新三嬸服務態度好,幾個鄉親嘴里不停地說著「謝謝」拿著藥先後離去。也難怪,山村缺醫少藥,一個生產大隊近三千老幼就指望著一男一女兩個赤腳醫生,根本忙不過來。而且,鄉親們有個頭痛腦熱的,總是喜歡去找資格老一些的男醫生。這樣沒有競爭的「獨家經營」難免養成醫生醫術服務態度不見長,只有脾氣見長,藥費見漲的「大爺」習氣。

新三嬸的身邊經常有一兩個十七八歲的姑娘跟著,不是佷女,就是遠親。

新三嬸大約三十五六歲,眼角雖已出現了魚尾紋,滄桑中泛著精明。秀氣靈動的眼楮里不時透出淡淡的憂郁。那高高的鼻梁下經常有力地緊抿著的嘴唇,顯示著堅毅。那濃密烏黑的長發,常在搓洗後滴著未被毛巾吸干的水珠飄散至腰際,加上入時的打扮,顯得清秀雅致。

這不,既沒有上崗證,也沒有行醫執照,三嬸挎一醫用紫紅色藥箱,竹篾背簍里再背上幾十個裝有中藥的小布袋,在病人面前永遠面帶微笑,無論多嚴重的病也敢「包醫」,什麼四季感冒、跌打風濕、月經不調、婦科雜癥,捎帶還可以治一治婦女被「神捆」,滿嘴胡說八道的邪癥。方圓二三十里,逢集必趕,儼然一道行高深,可以信賴的「老醫生」。每天趕集歸來,純收入咋也會有二三十元。時日稍長,聞名周邊,一些病人家屬干脆上門將三嬸請到家里坐診,「包醫」去了。

經常在外面闖蕩的三嬸覺得嚴明這小伙不錯,有文化,還機靈,每一次嚴明來家里,總是表現出真心的歡迎,嚴明也特別想去听從收錄機里播放出的柔美歌聲,三四盒磁帶總是听不夠。

每次三叔新塞進去兩對一號干電池,持續播放兩三個小時就不行了,變軟的電池使歌聲變得嗚嗚咽咽,怪難听的。

嚴明感覺到了三叔的不快。用電池播放收錄機確實太費錢了,大概三叔的萬把塊退伍安置費也快花得差不多了。

嚴明想,要是通電就好了!

這種發明于十九世紀七十年代,以電能作為動力的能源叫做電力的新奇玩意,它的發明和應用掀起了世界第二次工業化浪潮。成為人類歷史十八世紀以來,世界發生的三次科技革命之一,從此改變了人們的生活。與愛迪生發明的白熾燈一結合,電力照明的時代從此降臨人間。

本來,茶花箐村已經通了高壓電,是為了新修打鷹山電站而架設的施工用高壓輸電線。線路兩側的鄉親們沾了電站工程的光,用上了電燈,人們歡天喜地,以為從此告別了煤油燈照明的時代……

……那還是七年前,六和公社領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爭取了近百萬元資金打算建一發電站(在滇東北農民人均日工分值不到一毛錢的年代,百萬元無疑是巨資),計劃從紅旗水庫開挖十五公里「三面光」溝渠,將水引至馬鞍大隊的打鷹山腰建電站,解決六和公社五分之三近三萬人口的加工照明問題。公社廣泛動員,發動全公社社員投工投勞,轟轟烈烈,耗時兩年,花費人民幣七十多萬元,投工投勞不計其數,初步將溝渠開挖成型。

令人痛心的是還未通水發電,不知什麼原因,工程下馬了,高壓輸電線路也沒有人管理了。就在去年冬天,一場大雪加冰凍將多處高壓輸電線壓斷,雪過天晴,遲遲沒有人來修復,鄉親們干著急,不知道去找誰。

也許,類似「崽賣爺田不心痛」的敗家子似的折騰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從未停止過?

最後,十余公里輸電線被盜賊搬到廢品收購站去了,鄉親們又點上了煤油燈。

由黑暗步入光明曾經使人振奮讓人歡呼雀躍,盡情享受著高壓輸電線帶來的光明;由光明退向黑暗讓人倍感煎熬度日如年,又無可奈何!

……這項惠民工程下馬二十多年後,又被賦予農田灌溉新項目名稱,和發電徹底無關了,耗資數百萬元,再一次啟動,最後工程竣工通過驗收,從紅旗水庫流出的水僅僅在上級來驗收工程那幾天流到目的地。後來就沒有了,水一路消失在途中。又過了幾年,這個項目再一次啟動。這次把溝渠改為全封閉「四面光」,灌溉效益大小且不論,水總算沒有都滲漏在途中,有一部分能到達目的地了。

話說回來。嚴明每天晚飯後,只要沒有其它事情,就往三叔家跑。

「小嚴明,听說你還沒有媳婦,我介紹我佷女給你,咯要得?」有一天晚上,三嬸笑著望著三叔問嚴明。

當時,最讓人羨慕的是吃公家糧的人再找一個同樣吃公家糧的姑娘結婚。那種領公家工資、吃公家糧、住公家房,用不著下地做莊稼活,干干淨淨,成雙成對出入看電影,按時上下班的日子是農家子弟人人向往的!

眼下,雖然和蘭兒家沒有關系了,可是想找一個吃公家糧的姑娘做媳婦,嚴明壓根不敢想。自己都不知道何年何月能轉正,家庭條件又如此差,吃公家糧的姑娘,有誰會嫁給自己。到了男大當婚的年齡,嚴明雖然不甘心,但前途霧蒙蒙,他已沒有了等下去的信心。

嚴明不甘心。不甘心又有什麼用呢!活生生的現實就是︰自己是一個看不到光明前途的鄉村民辦教師!

「我佷女叫玫子,初中畢業,能吃苦耐勞,脾氣又好。只是小時候左腿患過風濕,身體有些單薄。不過風濕病早就醫好了!」三嬸繼續敘說著玫子的種種好處。

「要得!」嚴明動心了。

其實,不停往三叔家跑,嚴明潛意識里就是期盼著能遇見自己喜歡的姑娘,只是暫時還沒有遇到。跟著三嬸的姑娘幾乎都沒有讀過書,無法交流。

後來,三嬸將自己的佷女玫子介紹給嚴明認識。

「淡雅如菊」,初見玫子,嚴明就被玫子清純少女含羞的神情和溫婉的言語所吸引。

這是嚴明的初戀。

雖然和蘭兒訂「女圭女圭親」十多年,從來沒有過戀愛的感覺。見到玫子後,嚴明有了和玫子結婚的沖動,欲罷不能。

一年後,父親指定了吉日,玫子穿上嚴明買的一套藍的確良制服和嚴明結婚了。

沒有舉行婚禮,沒有賀喜的人,甚至沒有買齊婚用床褥,只添置了一床新棉被和一雙繡有大紅雙喜的棉枕。

夜深人靜的時候,熄滅了煤油燈,玫子顫微微接受了慌亂亂的嚴明……。當之火熊熊燃燒之後,嚴明擁著玫子,滿足中襲來一絲惶恐。

終于可以和心愛的人廝守在一起了,他的心里充滿了甜蜜和幸福的感覺。但明天,又將面對無法排解困窘的現實,今後的日子咋個過……

不期而遇的婚姻讓嚴明什麼都沒有準備好,一切都是那麼的倉促。其實,沒有錢,能準備什麼呢?

嚴明的心里半是喜悅半是難過。

難過也要過,年年難過年年過!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民辦教師最新章節 | 民辦教師全文閱讀 | 民辦教師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