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昕昀頗有深意地看了眼管岫筠,轉臉看著管雋筠︰「明兒就是你們倆進宮去?」
「太後諭旨,讓哥哥嫂嫂與我們一起去。朝中所有的文武百官也要去,誰知道是為了什麼。」管岫筠將飲罄的茶盞放在一側︰「只是听說最近皇上為了邊疆不靖的事兒很是惱火,跟人商議說是為了化干戈為玉帛,有了公主和番的意思。這事兒,哥哥可听說了?」
「我許久都不在京中,這些事兒如何知道。」管昕昀心底泛起一絲冷意,到了此時此刻她都沒有想到過面前坐的人是她的親妹妹︰「反倒是你,日日在宮里自然知道的比我們都多些。」
管岫筠抿嘴一笑︰「還不是哥哥多嫌著我,要不也該是我在家里長大。」停了一下︰「只怕選中的人會是筠兒。」
管雋筠每次听到這些閑話的時候,多是神游天外,絕不會把這些事情跟自己牽涉到一起。但是管岫筠的一席話,愣是把她刻意遠離的思緒拽了回來︰「姐姐如何知道?」
「咱們這些皇家宗室女子不都是要走這一步的,並不奇怪。」管岫筠一臉事不關己的笑容︰「真是這樣的話,你可就是南王嫡妃了。日後別說是你,就是哥哥嫂嫂見了你也要請安行禮。這可是難得的榮耀。」
「這話你听誰說的?」管昕昀挑起一側眉頭︰「諸葛宸?」
「二哥」管岫筠臉色羞紅︰「瞧你說的都是些什麼啊」
管雋筠第一次從二哥嘴里听到這個名字,充滿了輕蔑。看向管岫筠的神情也很奇怪︰「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除非是諸葛宸,否則不能有人妄揣聖意到這般地步。居然連是誰和番都能預料到,到底是百官之首的宰相。若是換做第二個人,就要治罪了。」
「我在宮里住著,怎麼能見這些相干不相干的人。」管岫筠臉色由紅轉紫,跟她身上那件袍子簡直是一模一樣。
「既然見不著,如何知道和番的人是誰?又如何知道明日進宮究竟是為了何事?」管昕昀放下手里的茶盞︰「岫筠,你是個女孩家。又是皇太後的義女,不論是什麼時候我都不能說你。只是在我心里,你到底是我妹妹。子不教父之過,父母早喪我說你兩句,就是不好听也沒法子。女孩兒家到底要有女孩兒家的尊貴,不該知道的事情就不能胡亂打听。這點規矩,在宮里那麼多的嬤嬤都是會教的。你能夠得到皇太後的歡心,各色規矩自然是熟稔于心。不用我多說,你就知道了。」
「是,哥哥說的是。原是我失禮了。」管岫筠從沒被人沉下臉訓斥過,當下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捋了捋裙角,立在一邊。
管雋筠已經被那句或許是她和番的話攪得顏色盡失,此時看到管岫筠起身,也跟著起身低垂著頭不說話。
「筠兒,明早還要進宮去。早點回房去歇著,別誤了時候。」管昕昀心下泛起不忍,總是這樣怎麼會不被人欺負。
「是。」管雋筠答應了一聲,退了出去。綺媗在門外站了好久,听到里面的對話。雖然不知道什麼叫和番,看到管雋筠失魂落魄的樣子也知道不是好事兒︰「小姐,這是怎麼了?」
「沒事兒,我們回去。」管雋筠搖搖頭,一步一頓回到自己的繡房。
「小姐,這麼早就起身了?」綺媗推開門,看到管雋筠坐在妝台前,一言不發地梳著頭發︰「還早呢,怎麼不多睡會兒?」
「外頭下了一宿的雨,睡不著。」管雋筠始終不明白,為什麼選中的人偏偏是她︰「你不是每日也起得比所有人都早。」
「瞧小姐說的,奴婢跟仙兒都算是有福的。能夠跟在小姐身邊,打小兒一處長大。府里的姐妹和嬤嬤們都說,奴婢比起跟著大小姐的綺娟有福多了。綺娟遇到大小姐使性子的時候,躲都躲不過。」一面說一面拿起梳子給管雋筠梳頭︰「依奴婢說,小姐就是性子太好了。不論遇到什麼事都是自己給自己難受。」
「難道去跟別人生氣?」管雋筠看著銅鑒中的倒影,兩人年歲相差不過是一兩歲。不過是相處得久了,就跟自己的手一樣,有些化不開了。
綺媗想說什麼,擔心被人听了去。警惕地看看四周,方才壓低了聲音︰「奴婢听說昨晚上大小姐從花廳回房以後,哭了大半宿。」
「哭什麼?」管雋筠淡淡苦笑,若說哭的話,只怕應該是她哭一夜。誰不知道管岫筠是皇太後最寵愛的義女,只要皇太後一聲令下,她就是丞相夫人。跟諸葛宸應該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神仙眷侶,比起自己將要去的不毛之地,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奴婢不知,只是听說將軍說了大小姐好些重話。小姐回房以後,大小姐又在花廳坐了好些時候。」只要是說到管岫筠的事情,綺媗都會是十二分的小心,只怕什麼時候管岫筠會突然進來。
「二哥不會說她什麼的。」管雋筠低頭擺弄著手邊的胭脂盒子,鼻子一酸。大概以後再也不會有人這樣護著她了。
「筠兒,你又起晚了。」管岫筠站在門口,一如既往的美麗耀眼。管雋筠從鏡子里看著她的倒影,哭了半宿依舊明麗照人。
「就好了。」管雋筠本來不想插戴任何首飾,既然知道會是灰頭土臉的回來,不如清清淡淡的去就好了。不久以後就不會有人記得還有一個管雋筠存在過。
綺媗還是給她插戴上了一柄銀步搖,拿著一件女敕綠色的束腰長裙過來︰「小姐,這件可以麼?」
「挺好的。」管岫筠一身妃紅色瓖著金邊的宮衣,比起她的裝束,這件長裙實在是太簡陋了,不過明知道自己不論怎麼打扮都是為了映襯她的存在。還是讓她繼續風光下去好了。
管岫筠看著一身簡單素淨至極的妹妹,忽然冒出一句話︰「筠兒,你一直都對我心存怨懟是麼?」
「我怨姐姐什麼?」管雋筠正在束著鸞絛,听到這話手停了一下。
「那就要問你自己了。」管岫筠抿嘴一笑︰「這我可就不知道了。」
管雋筠沒有說什麼,只是坐在錦墩上,讓綺媗給她穿上合腳的繡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