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性德深深看她一眼︰「怎麼，覺得我也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真實的人，是麼？」
流素輕嘆了口氣︰「表哥，你對著我時也會想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能說嗎？」。
納蘭性德見她小臉上籠了一層淡淡的憂傷，不禁心生憐惜，輕嘆了一聲︰「所以我後悔帶你出來，讓你見識這些——在皇權之下，總有那麼多勾心斗角，虛與委蛇，忠誠直率的人不適合生存。你一個女孩兒，見多了這些也不好。」
「表哥，你回答我的話。」她很執拗地仰著臉看他。
「不會，表哥答應你，永遠都不會在你面前說一句假話，也不會有一句隱瞞。」
流素心中怦然一跳，見他臉上沒有笑容，目光專注地看著自己，亮若星辰的雙眸深邃似海，唯有眼波輕柔似水，看得她心跳紊亂，呼吸不勻，只覺得臉紅耳熱，如飲醇醪。
納蘭性德微微一怔，正思索她為什麼驀然臉色緋紅，就見她輕輕靠近自己懷里，一雙柔軟的手臂環在他腰間，輕聲道︰「表哥，你記著，要是你騙了我，我會恨你的，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她將臉埋在納蘭性德懷里，看不清臉色，可是听她柔聲呢喃的聲音，雖然猶未月兌稚女敕，卻帶著曖昧纏綿的音色，嬌糯溫軟，加上懷里那個嬌小的身軀帶著暖暖的感覺，他不由得身子微微一僵，只覺得一股突如其來的電流貫穿了全身。
這是種什麼感覺他也說不清，盡管納蘭性德博學多才，可對于十八歲的少年來說，男女情事的了解他仍處于朦朧期，何況他從來也沒想過會對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產生愛戀之情。
他一時頭腦空空，平時那些才情學問早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竟不知該說什麼。
「表哥，你怎麼不說話？」流素听不到他的回答，仰起小臉看著他，卻見他痴痴看著自己，眼神像蒙上了一層霧，游移不定，一忽兒是喜一忽兒是驚，仿佛墜入雲里霧里的那般神情。
「表哥？」她伸出小爪子，五指山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啊？嗯？」納蘭性德如夢初醒的樣子。
「你根本沒有听見我說話啊」她一時委屈，兩腮一鼓，小嘴一撅，櫻紅水潤的，依舊是小女孩的神情。
納蘭性德又怔了一下，不由嘆了口氣︰「我听見了。」
「可……可你全無反應」
納蘭性德看著她嬌俏薄怒的神情，總覺得若是對她這樣的小女孩產生感情，多多少少有些戀童癖，不禁笑道︰「我不是沒反應，是你……你說的話太……跟你的年齡不符了。你才多大……」
「我不小了」流素惱怒地強調了一遍，心想︰「我要不是穿越過來的都該二十出頭了，比你這小鬼要大」
「你總說你不小，可你才十二。」
「十二不是都快能嫁人了嗎？皇上娶皇後的時候不也就我這麼大嗎」
納蘭性德一怔，無言以對，可他心里卻在想︰「皇上那時候懂男女之情嗎？再說他就算大婚了，可也不會就圓房吧……」但這話卻不能在流素面前說。
誰知流素跟著就道︰「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直說，不要拿年齡來壓我……」她一雙水眸汪著一泓清淚，閃閃爍爍眼見就要落下來，輕咬薄唇的模樣竟頗有風情楚楚之姿，尤其是含怨帶嗔的眼神，讓人怎麼也無法覺得她是個孩子。
納蘭性德心中又是怦然一動，忍不住低頭輕輕拭去她眼中的淚，柔聲道︰「流素……」
流素忽然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然後飛快地轉過身去捂住臉，只覺得心中狂跳，臉紅耳赤，忽然想︰「我這是怎麼了，一把年紀了，竟然還為一個青澀少年這樣動心……難道這就是臉紅心跳的感覺？真是遜斃了，既然親了就該親嘴，竟然只親了一下臉，啊啊啊……」可是回憶一下，她對于揩帥哥的油還真沒有經驗，這竟然是她的初吻……
流素並不知道，納蘭性德這會兒的反應比她更強烈，可以說已經完全不知道思維混亂成什麼樣了，除了跟她一樣的臉紅耳熱心跳加速之外，還有些迷糊，腳下好像踩在雲端一樣，飄飄悠悠。
在他所受的禮教範圍內，女孩兒絕不可能做出這樣逾矩的行為，即使寶月霽月是他的通房丫頭，也從沒敢主動這樣跟他親熱過。
當然更親密的舉動也不是沒有，例如替他更衣擦浴這些都是有的，像尋常富家子弟一樣，他對于這些早習以為常，即使她們柔軟的手按在他赤luo的肌膚上，也不會有任何心跳和奇異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太習慣了，所以他壓根兒也不會想到別的地方去。
可是流素不一樣，她做的這個動作很明顯是戀人之間才會有的，最重要的是，她這個蜻蜓點水般的吻已經勾起他心底的星火，瞬間以燎原之勢燃燒起來。
奇異而曖昧的氣氛沉默地在他們之間彌漫，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在等著對方主動開口。流素想的是她已經主動了，難道身為男人他竟沒有絲毫反應？莫非這該死的身體實在是不夠吸引人……盡管她攬鏡自照時覺得流素的容貌真是挑不出一絲兒瑕疵，可終究這未發育的身體時常叫她懊喪。
只要一線之差，女人和女孩的區別就在其中，正常的男人應該都不會對一個未成年小女孩動心的，她自己也能理解，可是她的言談個性應該不是那麼幼稚吧？她胡思亂想了一會，不見納蘭性德有任何言語舉動，心里不由一陣委屈，鼻子一酸，淚水無聲地滑落下來。
流素傷心欲絕，她以為毫無指望的時候，驀然向門外沖去，想避開他一陣冷靜一下，卻覺得腰間一緊，被他牢牢箍住，就像當初從海寬府中離開時和他同乘一騎那樣，生恐她會落下馬一般。
「放開我」她低低的嗚咽聲壓在喉間。
納蘭性德也不說話，只是緊緊抱著，生怕她會忽然消失一樣，同時將臉埋在她的頸窩里，輕輕嘆了口氣。
溫溫的氣息在她頸邊繚繞，流素一時止住了嗚咽，耳邊一陣痕癢，全身酥軟，不禁心里發燙，掙扎了一下，他卻以為她仍要沖出去，臂上更緊了一下。
流素的臉緋紅得連脖子都染上了胭脂色，她又掙扎了幾下，卻怎麼也掙不月兌，她低聲︰「放手」
他搖了搖頭。
「快……放開，我要喘不過氣了」她其實想說他的手已經箍在不該箍的地方，盡管還小了點，可是……
「哦」納蘭性德仿佛才察覺到自己用力有些過度，微松開手臂，卻仍圈著她的身子。
流素在他臂彎里轉了個身，兩人變成了面對面。
流素想問他為什麼不放開自己，話到口邊卻變成了︰「冬郎……」
納蘭性德感覺她這樣稱呼自己很不適應，低聲道︰「你還是叫我表哥合適些。」冬郎是納蘭性德的小名，但只在他童年時候才叫的，成年後明珠夫婦都直呼其名，只流素知道了以後，兩人私下里相處時偶爾會這樣喚他。
流素想了想︰「那就叫……容若哥哥。」一想這麼曖昧的稱呼要是被明珠夫婦听到不知會怎麼想，又補充了一句︰「沒有別人的時候這麼叫，在人家我還是叫你表哥。」
「嗯。」
流素見他含笑答應，知道自己終于沒有表錯情，心中狂喜之余又有些害羞，將頭拱進他懷里，不安地扭著身子︰「你……你不再說我是個孩子了？」
「先擦**臉上的淚吧。」
流素抬起臉，粉女敕嬌艷的頰上仍是緋紅一片，眼中淚水未干，神情越發顯得嬌媚撩人，與她的年齡嚴重不符。
納蘭性德抬手輕柔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笑問了一句︰「你有小名嗎？」。
「有，叫謝娘，我額娘取的，她自己也很少這麼叫我。」
「謝娘，謝娘……」
「我額娘喜歡謝道韞的才情，就取了這名字。」
「嗯，這名字很好听。」
「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她閃著縴長卷翹的睫毛，這時候又有些孩子氣流露出來。
「好，我也只在沒有別人的時候這麼叫。」
「容若……」流素剛用膩得自己都有點心顫的聲音叫了一聲，忽听門外有人叫他們，同時拍門聲響起。
兩人驚跳一下，同時分開，不同的是納蘭性德迅速整理一下衣服便去開門，流素卻在那里恨恨地跺腳，心里想把門外那個破壞氣氛的家伙鼻子揪下來。
她這里戲碼剛上演到柔情時分，卻什麼也沒發生就被打斷了，怎能不叫她恨得牙癢？不過這時候的她正愛煞情濃，根本就沒有想過歷史上納蘭性德只活過了三十一歲，更沒有想過她到底在歷史中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當然，這時候就算有人跟她說她和納蘭性德不會有好的結局，她也絕不肯生生掐斷心里剛萌芽的這段愛戀。
她以為他們會死生相許，她以為只要愛就可以不顧一切，但其實歷史的車輪，從來不會因個人意願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