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漩渦,密室,壁畫,神龕,綰昏昏沉沉地感覺到自己又被吸進那黑暗的空洞中,翻滾。忽然感覺有人輕輕拍拍自己,「姑娘,姑娘。」那聲音似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綰掙扎著,渾身一顫,醒了。
陽光刺入眼楮,她不適地眨了眨。入眼的那個模糊的輪廊。驚喜地望著自己。
她甩了甩頭,前事又一次水一般洶涌泛上來。
她扯出一絲微笑,沙啞出聲,「是你啊」
張生很是驚喜,「你認得我?」
「嗯。」綰點點頭,「你救得我」
「嗯是我,姑娘你還是先不要說話了,來先喝藥吧。」張生小心翼翼的吹了吹碗中黑漆漆的藥。
綰微微地點頭,卻沒有動,輕輕問,「我來這兒,是第幾天了?」
「第十天,」張生月兌口而出,隨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小札上畫了日子,不會錯。」
綰點頭笑了,伸手去接藥碗。
「別,我來,燙。」張生忙道。
綰也不推辭,就著他的手喝了藥。她一嘗便知,都是些最簡單的藥材,勉強能治外傷。對于身體內寒,卻沒有多大作用。為了保命,她的藥箱在荷花池里便遺失了。
這些天,她大多時間是昏昏沉沉地睡。都是這一家人在照顧她。「謝謝。」她啞聲道。
張生很是高興,他長得干淨,眉目清秀,笑起來還有兩顆白白的小虎牙。「不用言謝,姑娘,這山林野外的,沒有好郎中。我明天去市集里給你討點好藥材來。」
綰伸手模到頭上,拔下一支玉釵,遞給他,「打擾這麼久,我出來的時候身上沒有帶銀兩,這個釵子到應該還換的幾兩銀子。談不上謝意,權當打擾這麼久耽誤了你們的活計。」
張生忙急道,「姑娘你太見外了,我們救人不是為了討報答。你若這麼做,倒顯得我們不厚道了。」他一急,高挺的鼻梁上冒出了汗珠。
「這可不是報答,你要是不收下,那我就只好走了。」綰認真道,看著他的樣子卻又有些失笑,忽的又想,耘他在宮里怎麼樣了?不由伸手拽住張生的衣袖,問道,「安陵出什麼大事了嗎?」
張生手一哆嗦,不禁臉上泛起了紅,「沒听說什麼事,天下太平。若姑娘想知道,我下午進城幫你打听便好。」
綰知道自己的動作不妥,尷尬收回手,「也不用急,我就是,隨口問問。」
張生輕笑,「姑娘清醒,不關心自己的傷勢,先問的是安陵有沒有事,怎麼會是隨口問問呢?」綰自己也倒也笑了,「這倒也是。」對上他的眸子里干淨的真誠,她輕聲囑咐,「請,千萬莫對外人提起,我在這里。我是逃出來的,夫家勢力大,我不想回去。」
張生胸中一暖,應聲道,「嗯,姑娘放心吧,你就在這兒住下去,沒人會帶你走。」
綰心中驀地有些痛,輕輕嗯了一聲。
張生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累了,便說,「你先歇著吧,這麼多天頭一次听你說這麼多話,想來你的傷很快也會好的。」
綰搖頭,「還好,不如你留下陪我說說話罷。」
張生甚是開心,放下藥碗,「好啊,你想說什麼?」
綰一呆,還有這樣聊天的,不禁笑道,「小哥,還有大叔大娘,你們人真好。」
張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哪兒能見死不救呢?誰都會這麼做的。」
綰搖頭,「我原來也這樣想,可是好像不是的。有的人視別人的生命如草芥,不害人就不錯了。」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不是每個人都想變壞的,他們一定有自己難以言明的原因。誰不想做一個好人。」張生樂呵呵一笑,忽又想到,「姑娘,你是指你夫家人吧?他們對你不好嗎?」
綰眼眸黯淡,低聲道,「我的夫君很疼我但是他後來又娶了別的女人,他大概,不想要我了。」這句話半真半假,綰自己說著,心里卻突然酸了。
張生忽道,「那你還想回去嗎?」
綰想了想,「我雖然是逃了出來,但若他仍是愛我的我想來還是願意回去的。」卻自嘲地想,若我和耘也真是這樣簡單,我也還是願意回去的。
張生低低「哦」了一聲,似是若有所思。
綰又問,「小哥,你家這是哪里啊?我以前在安陵好像並沒有來過。」
「你自是沒有來過。我們這里叫果子溝,安陵以帝宮南邊比較繁華。往北過了帝宮,就夠破敗。這兒北得都已經快出安陵地界了,你當然沒有來過了。」
「果子溝?在安陵北邊?」綰微微眯了眼楮。
「對啊,就是那天我見到你的那個山溝里,沒到秋天漫山遍野都是果子,可惜現在不到時候,不然我可以摘給你吃。」
綰輕笑,「說不定我會在這里呆到秋天呢,你再給我摘啊。」
「真的?」張生的眼楮亮晶晶的,他想了想,問,「你那天怎麼會在那種荒郊野外的地方呢?而且全身都濕了,你看上
不像小戶人家的女子,而這旁邊有護城河,你不會是被護城河河水沖過來的吧?所以,你是南邊的人?」他雖是問句,但語氣是很肯定的。
「小哥,你還是很聰明的麼。」綰有些謹慎地笑笑。
張生卻認真地安慰她,「所以這里,你夫家人事決計找不到的。」
綰心里微微有些暖意,找不到她。不知是喜是悲,輕輕點點頭。
她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在意著對南宮耘的糾結。這不是一個好信號,她想。
她消失的古怪,南宮耘沒有理由發現不了。如果發現了,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會願意分精力來找自己嗎?
如果在找,以他和南宮諾二人之力,找不到這里,確實可笑了。
他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在乎你。
她輕輕閉上眼楮,張生忙得起身,「打擾到姑娘了,你先休息。我下午會進市里,幫你問問情況。」
綰確實也乏了,笑著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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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後,便是漫天席卷的泥沙和池水,窒息的感覺和最後那個巨大的漩渦。如果不是那個漩渦,自己現在肯定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被埋在水下了吧。那荷花池泥沙極厚,就算窒息而死也會被掩埋在沙里,而不會呈浮尸狀飄起。不會有人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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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王府,燈火。
「王爺,您看。」有人將一只不甚華麗的珠釵遞至男子手里。
桌邊男子細細看了珠釵,如水沉靜的面龐泛起一絲迷人微笑,「很好。拿釵子的是個什麼人?「
「回王爺,是一名年輕的男子。用這個珠釵當了十兩銀子。」
「十兩?」男子輕輕摩挲著那只泛著柔光的珠子,「那人還挺識貨。年輕男子,這女人又在哪里勾搭了一個男人?嗯?果真是水性楊花。」
「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跟著那位男子的人還沒有回來。」黑影小心答道。
「很好,模清楚了,本王親自去接她回來。另外,先派兩名有本事的郎中過去。我估模著她傷得肯定不輕。本王要一個死人有什麼用。」
「是。」來人恭敬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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綰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入夜,這會兒她覺得身子輕了很多,她自己輕輕動了動,就想下床,畢竟在床上呆久了,骨頭都軟了。
她慢慢地在屋中走了兩步,听到院中有說話的聲音傳來。兩個陌生的聲音,似在說她的傷勢。綰側耳听了幾句,甚是得體精妙,心想,果然高手在民間,這荒山野嶺,也有這麼專業的赤腳郎中。
正想著,忽的微微一驚,若張生沒有當那珠釵,當是請不起這樣的郎中的。若是當了,他也必不會如此大張旗鼓地請兩名郎中到家中來。恐怕這兩名郎中來的蹊蹺,難道
她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也顧不得傷勢,飛快地披好衣服拉開門。
「爺」
見她出來,院中的幾人均是一愣。
原來真的只是兩名陌生郎中而已。她扶著門框,尷尬地笑笑,「張大娘,張大爺。」又沖張生點點頭。
「哎呀,姑娘你不好好休息。怎麼起來了?」張大娘急急忙忙道。
「老婆子,還不是你,肯定是剛才大嗓門把人家吵醒了。是吧,姑娘?」老大爺斥責老太太。
「沒有,」綰忙道,「我只是身上歇乏了,下地走一走,不想打擾了諸位。你們繼續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