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邁︰
廚房里有小米粥和饅頭,吃時用微波爐熱一熱;冰箱里有水果、牛女乃、咸菜。我去上班了,中午十一點前去雜志社找我,我帶你去見蘇民生。
愛你的離離
早上出門前,我給小邁留了這張紙條。是的,我準備讓最愛我的女人見見我最愛的男人,只是我還沒有想好如何在他們之間做介紹。自從上次在酒吧不辭而別後,我再沒有了在他面前泰然處之的勇氣;我欠他的實在太多。傷害我的是他母親,與他又有什麼關系。
「宋離!」,一個消失了久遠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猛然回頭。沒錯!擁有這樣陽光面孔的主人只能是陳言,如果不是這太過熟悉的明媚,我很難相信眼前這個西裝革履、手提公文包的人就是他。
恍然間,我似乎看到了那個初秋的午後,對校園還沒有熟悉的我散步到了籃球場,我伸出腳攔住了滾過來的球;一個白衣白褲的男子向我跑來。
「謝謝!」他伸出雙手來接球。
我抬起頭把球遞給他,眼楮被刺得酸痛;光源不是太陽,而是他笑容中無可挑剔的純淨。如果不是那樣的家庭,如果不是蘇民生,我想我會欣賞這樣的明朗。
「不客氣!」我對他微笑。
與他對視的一瞬,他的臉突然變紅,局促不安起來,我轉身要走,他沖我喊了一句︰「同學,你真美好!」
「美好?哈哈!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听到有人這樣夸人!」我笑出了聲,「你也很美好!再見。」
眼前,陳言向我走來,依然耀眼,只是瞳孔中增添了幾分陰霾,而這罪魁禍首是我。
「好久不見!公司派我到這邊來談一項生意,時間很充沛,正想談完後找你和小邁聚一聚呢,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了你!怎麼樣?過得好好麼?」他關心的眼神如激光一樣掃射著我的臉。
「還行,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改天好嗎?我趕時間,你給我留個電話吧,我辦完事就去找你們。」他借了我的手機,按下他的號碼打了過去。「你手機上呼出電話的第一個號碼就是我的,我先走了,改天見!」
我翻出他的號碼,編輯後儲存下來,走進了雜志社。
這個月的稿件差不多都基本到位,這幾天在這兒也無非是溜溜網、喝喝咖啡、聊聊天;而每個月的這幾天我只是在耳朵里塞上音樂,創作自己的東西;從不參與任何話題,亦不發表什麼意見。總編不止一次的關照我︰小宋,月中這段時間你可以在家里創作,如果你的欄目弄完了,就適當的放松一下。不用這麼拼命,身體重要!很難想象我這種不諳世事的性格可以成為總編面前的「紅人」,但事實上的確如此。
剛來的時候,他們明一句,暗一句的說我「假清高,擺架子,自以為有幾分姿色……」;並且曾經那樣團結一致、齊心協力的排擠過我。估計到後來他們自己也折騰累了,現在我看到的面孔只有微笑,听到得最多的是「你好!」,「早上好!」。這千篇一律的面孔很難讓我記清他們的姓名,更不會記得當初的孰是孰非。
一個行業有一個行業的生存之道,而雜志社這個地方,通常都是實力勝出。你可以倚仗資格老危言聳听,也可以拉攏關系、虛張聲勢,甚至可以把自己的薪水全部拋在領導的飯桌上,同樣可以圍繞別人轉圈、只說甜得發膩的詞句……只要上面截稿時能夠交得出你所負責的欄目匠心獨具的策劃,並使得自己這個欄目的讀者群永遠高居榜首;那麼,一切的不解與嘲諷都會不功自破。
他們曾如此「善待」我。挑唆總編,將我所負責的欄目一換再換。初來乍道,每一次被總編叫到辦公室時,就知道,又要換了。我就像一個女乃媽一樣,將每個剛剛能夠斷女乃的嬰兒送出去,它們的下場如何,我無法合理想象。但我仍很高興,因為每一次被總編召見,就意味著我的欄目又得到了認可。
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我就不僅僅停留在策劃的階段;我向雜志社申請了一個版塊,發自己的文章以及對能夠上該欄目的文章做特色分析。我所負責欄目的讀者群一直呈上升趨勢,雜志銷量大好;讀者對我很是擁戴。許多讀者給總編發了e-mail,希望能把我負責的欄目擴大。
年終時,我分到了一個極厚的紅包,說是對我出色工作的肯定與鼓勵。總編又召見了我,讀者的意見雜志社考慮了好久,根據實際情況來看,欄目是不能擴大的,那樣正本雜志的比例會失調。最後決定讓我挑一個欄目,今後將固定;此外,我們的雜志將改成半月刊,內容、容量都不變。下半月的那本分刊由我來負責,要求是這本雜志的每期都要有我的小說連載,而我的工資將是從前的四倍。
欄目我選了「都市男女」,接受了連載小說的任務,拒絕了做另一本雜志的總編。我對總編說,我這個人散漫慣了,領導的事情,我做不來。
當時負責「都市男女」的是總編的地下情人,雜志社里幾乎所有人都把她捧上雲端,平時最愛興風作浪的也是她;想來她也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否則不會在我頻繁的更換欄目的情形下仍會洞悉出我的最愛。我只是暗自為總編捏一把汗,優柔寡斷的男人注定會被無理取鬧的女人糾纏。
如今,物是人非,我雖不是總編,但各個方面幾乎都與總編有了同樣的待遇,可這一切對我來說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多少年來,我完美的家庭生活只能在紙面上勾勒,我忠貞不渝的戀情只可遠觀、只能爛在心里,只待用黑色的墨水讓它流芳百世。所以,我只能拼命的寫,直到漚出了血。我的完美生活只賴這些平時的句子、華美的辭藻。
讀者們對我的文字評價最常用的詞是「淒艷」,當他們知道我的年齡時都極為吃驚,之後會問我經常看什麼書,喜歡什麼類型的電影……我對他們說︰書可以擴大你的信息,電影可以慰籍心靈、陶冶情操,但文字是經歷、是生活,是你獨特的見解和風格;一旦成型,便是你的專利。
有一個署名為「遠走他鄉」的讀者,他把我所有發表過的文章放在自己做的一個網站里,上傳了精美的圖片,配馬修連恩的音樂,形成集子;最喜歡那曲「布列瑟農」,每次打開,都讓它循環往復。仔細一看,每篇文章後面都有一個小評論。500——1000字,雖不專業,卻直指我心。
他不同于一般讀者,總是對我的文字褒貶不一,有自己的見地;而不象其它讀者只用贊賞的眼光去看我的文章,以為發于紙媒的東西一定無可挑剔。
他所批評的東西正是我自己也不甚滿意,卻不知如何著手去改動的地方。將自己曾經的文章再拿過來看,恍惚間有了靈感,改過後,對著文章會心微笑。
他說他是華僑,在國外極少有這本雜志,這些都是他妹妹在國內成批郵過去的;他說這些文字都是自己一點點打上去的……
聊得久了,發現他是可以直接洞悉我靈魂的人,再熟悉的朋友也未必能達到這個境界;包括小邁,包括民生。
我用QQ加了他,只聊精神層面的東西,他像一個忘年的朋友那樣給我意見,對我叮囑;而我緘口不提的事情,他從不發問。當思維混沌時,我就會打開QQ給他留言,大多數時間他是不在的。
連載寫得很順手,進行得如火如荼。故事大體都以我和民生為雛形,配以不同的劇情,在我的自編自導下上演。過程總是精美絕倫,刻骨銘心;情到深處,我會無法自拔。這就是我為何總是把寫作地點訂在雜志社,清醒時,我會先寫出令人破涕為笑的結局。我期盼著、也預言著,我和蘇民生的愛情一定會置之死地而後生。
十點的時候,小邁就給我發了信息︰我在XX路的天橋下等你,反正你也順道,過來找我吧。我在看一個人畫畫,怎麼會有這麼帥的人呢!嘻嘻……
她說的那個天橋就是民生常去畫畫的天橋,而她說的那個帥男,我相信,除了民生,也不會有第二個人。
我來到那個天橋下面,看見小邁和一群高中生圍在那里看;走到距小邁約50米遠時,她還是沒有發覺。她的眼神在畫和畫畫的人之間游移,目光中射出的是我從未見過的溫婉。我知道,是自己太愛民生了,才會產生各種各樣的錯覺;是我太熟識小邁了,才從沒注意過她看別人時的眼楮。我沒有走過去,就在旁邊看著、笑著,小邁已經對民生有這樣好的第一印象,還需我多說什麼呢?
如果,我能夠一直冷靜的站在這「圈外」觀看,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