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在建威將軍夏侯候的記憶深處,1641年的那個冬天格外的冷。臨近年關,北京城內已是玉樹瓊花,披上了喜慶的盛裝。滿清人前來進貢,讓崇禎一時心花怒發,早已把都督府的進表忘到九霄雲外,對滿清隨時準備侵犯的擔憂也一掃而光。
大殿之上,滿清的使臣虛于委蛇,以一個臣屬國的身份,對崇禎大放溢美之辭。面對這一切,夏侯候更是憂心似焚。此時的明朝,已是風雨飄搖,山東、河北成群的饑民揭竿而起,反朝廷殺地方官員,摧城拔寨,大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江南洪水肆虐;淮西瘟疫猖獗;萬千百姓生靈涂炭,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山海關外的滿清人,更是秣馬厲兵,虎視中原,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然而,就在這國勢衰竭,天災盛行,軍民涂炭,日夕不能聊生,人遭之厄,大明皇帝竟在清使的頌辭中,有些昏昏然、飄飄然、不知所以然了。
軟弱昏聵的崇禎,倒真的沉溺在孫友功等人粉飾的太平盛世中里。
夏侯候有些心灰意冷。當今朝廷,奸臣當道,讒佞專權,陷害忠良,深可憫念。大明江山社稷,就像畫上那些紙花紙葉一樣,紙飾的太平,虛假的繁榮。
關于安內,還是攘外這個爭論,早在半年前就提出了。
以建威將軍夏侯候為主的大臣們認為,河北、山東平民的造反,完全是因為稅賦過重,生活無望才逼上「梁山」的。如果朝廷給予一定的寬宥,完全可以兵不血刃,對其招安。然而北方崛起的游牧民族滿清人,覬覦中原已久。這一帶邊防線又過于薄弱。如果不提前防御的話,一旦讓他們抓住時機,便會乘虛而入,直逼皇城北京。
都督府的進表,夏侯候的力諫,再加上「風雲雷電」四大校尉的陳詞,崇禎才意識到這個部落帶來的威脅。
就在都督府東西廳官員和三殿太尉們據聖上密旨,欲對邊防線進行調整之際,清國的使臣卻來到了北京。與他們唱對台戲的孫友功,頻頻上奏,說小小滿清不足為患,如果太過于「杞人憂天」的話,有損大明國威。
崇禎對先前下的那份密旨,又有些動搖了。
怎樣促使崇禎下定拒清的決心,讓夏侯候絞盡腦汁,一連苦思冥想幾個晚上。為了大明江山社稷,他決心鋌而走險。
為了避開孫友功的耳目,他帶著家將夏侯春秋,密約「風雲雷電」四使于東郊菜市密謀。
這個菜市不屬于繁華地段,而且大都是平民區,在這里議事,比較可靠,又能避及孫友功之黨的耳目。
這個冬天好像過得那樣的匆匆,屈指算來,好像是臘八了。天還是干冷干冷的,沒有下過一場雪。在這個無雪的冬天里,已近耳順之年的夏侯候感到歲月不饒人。多年征戰,身上那十幾處傷疤,再加上日以繼夜的勞累,一點點繭食了他曾經強悍的軀體。
他望著那灰蒙蒙的天空,嘆了一口氣。
從山海關外十三騎拒清軍到今天,跟隨他南征北戰的將軍越來越少了。朝廷年年的文武科舉,大都摻了一定的水分。大都督孫友功權傾朝野,賣官蠰爵,栽培同黨。每年的科舉都流于形式,成了一些平庸之人的晉身階梯。
然而真正的能征善戰,文韜武略者卻缺乏一塊晉身的真正階梯。
他和「風雲雷電」四大校尉,是戰火熔鑄了他們一身功名。
滿清人走了,李自成、張獻忠又來了。就在這來來往往,歲月流失中,成千上萬的官兵血灑疆場,馬革裹尸還,他們沒有功名,有的甚至還找不到祖籍。與這些人相比,我夏侯候又是何其幸運。
夏侯候又嘆了一口氣。
這個清使,此次來京之前,孫友功等輩早已受之厚禮,與之沆瀣一氣,都督府的那份草案,可能皇太極早已先崇禎一步過目了。他這次派使者來京,假意是進貢,實則乃是掩飾其狼子野心。雖然他們對大明疆土早已垂涎三尺,蠢蠢欲動,但時機尚未成熟。發動戰爭都是用實力講話的。雖然多年來,明朝與李自成、張獻忠連續的戰爭,造成了巨大的消耗,但實力還是有的。
此時此刻,擺在崇禎和滿朝文武大臣們面前急待解決的問題是怎樣布防。
如果朝廷能夠抽出一部分重兵防御滿清人;如果崇禎派「風雲雷電」四大名將中的任何一員屯兵山海關,與吳三桂的軍隊既能呼應,又能相互掣肘;如果都督府的討論形成定勢;如果一切都按夏侯候的布局走的話,將是實力與實力的對話。滿清人的鐵蹄要想踏進中原半步,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皇太極不想這樣過于消耗自己。所以他采用了攻心為上的戰略,用金錢美女這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武器,先一步瓦解了漢人的斗志。
皇太極不僅僅懂得中原萬里疆土的遼闊,魚米之鄉的江南,博大精深的漢文化,源遠流長的孔孟之道,而且還熟讀「孫子兵法」。
世界上任何事情沒有如果只有結果,崇禎的更弦易張,徹底粉碎了夏侯候的良苦用心。
這個昏聵的皇帝,手下不乏熟知兵書,深藏雄韜偉略之臣,卻不懂得怎樣任用他們,提攜他們,造福于江山社稷,造福于黎民百姓。在他君臨天下,唯我獨尊的思想里,這些人跪在他面前口呼萬歲,多講一些溢美之詞,便是大大的忠君愛國了。
他這些根深蒂固的思想,養癰遺患,讓孫友功們驕橫跋扈,為所欲為。
這不僅僅是崇禎的悲哀,更是大明的悲哀。
情不得已之下,促使夏侯候萌生密殺清使,逼迫明、清兩國結盟破滅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