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光線迫不及待地挑開眼簾,我揉揉眼,驚奇地發現自己背靠著大水缸。夜里夢游了?還好沒掉進古井里。
不對,明明記得些什麼的,好象我到過古井,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這個時候,我想起那時情形了——
月躲在烏雲里,一片晦澀,借著幽幽的光,我看到古井中有一團黑色的東西在晃,似乎只是個影子,但我的身體已差不多堵住了古井口,還有什麼可以倒映進來。
迷惘中,我漸漸看清,首先是黛綠色的眼,像嵌在夜幕里的寶石,帶著很濃的思緒,一眨不眨地,隨後我看到它的身子,是一只貓,一只黑貓,有著冷峻王者的氣息,雄踞著,傲然盤起腳,冷冷地看著一切,仿佛它還是先知者,雍容地踱起步來,在水里漸漸走遠,留下越來越長的身影。
忽然覺得渾身躁熱得難受,像是一團火被禁錮在體內,釋放不出去,但是,夜露沾在手臂上卻凝成了霜。還是在做夢嗎,我已快分不清哪些是夢,哪些是現實了。
回到大殿里,並未發現她,拉開門簾,里面的所有書架竟都沒了,甚至連一張紙都不存在。而地面上卻連一絲被灰塵凌亂的痕跡都沒有,一切整齊有序,書架就像從來都不曾存在過,而那些紙似乎也只是幻覺。
繞著大殿尋尋覓覓,終是沒有她的蹤跡,深怕她也……。我不敢再想。
帶著悵然的愁緒步出木門,風劃過脊背,悄然掩上門,驚濺起塵埃,灑進門縫中。
晨風中有露水的味道,揉濕視線,我踩在厚實的土上,看取一簾水掛在山洞口,水漾起的褶皺,隱隱映出人影,曼妙地將水染成黛青色。
沿著山間小道往水聲低迷處走去,幽徑的花草含羞地低著頭,默默地戲弄著晶瑩的水珠,參天大樹凸起的根像道門檻,蠻橫地阻住去路,蝴蝶的翅在花苞里擱淺,忙碌的蜜蜂舍近求遠,縫合花的傷口。
綿柔的聲音毫不費力地擊潰我的沉醉,︰這麼早去哪?
我從和諧的氛圍中回過神來,看到她站在距我不遠的地方︰該我問你,跑哪鬼混去了。
「我還要上課呢。快送我下山,叫小李開車過來。」她居高臨下地望著,刻意避開我的問題。
「好。」我答應著,撥通小李的電話,「開車來接我,記得去買慕司的蛋糕,買四塊,一塊要草莓味的,一塊要檸檬味的,一塊……對了,要帶女乃昔,不要加太多糖……還有……」
一陣鑽心的痛源自腳被一個人狠狠地踩著。
「蛋糕只要一塊,草莓味的,快過來就行了。」我只好改詞,才感覺到腳上的壓力驟減,「我都快成扁平足,呀,痛,走不了路了。」
我坐下,把腳從鞋中解月兌出來,明顯感到縮水了,那我的身高又降低了,我心里悲戚,索性坐著不起來︰妍澈小姐,給你做一道選擇題,為了下山,A,你背我;B,你扶我;C;你幫我按摩。
她蹲下,眼神溫柔得有點虛偽而積蓄著暴風雨的力量,平靜得讓人誤以為是風眼︰那我選C,把腳伸出來。
還是算了,否則我一輩子的幸福就要毀在這個女人的手中了,想象著一雙好端端的腳可能會被蹂躪成什麼樣子,或許是食指找不著中指,或許是拇指見到小指了,或許是中指高傲地不合群地抬起頭。
「不用勞煩你了……」弱弱地小聲輕哼著,從慘象中掙月兌出來。
「那我選D,你迅速地下山。」她猛地站起。
看著她的腳踝迎著風的曲線完美呈現,玲瓏剔透的姿態,不禁痴迷。
我的腦袋立刻被爆打歪,只有視線不改。
「要是被打成傻子,你就要負責任。」我站起時,像個不識趣的憤青。
她已走遠,我只好三步並作兩步,無暇欣賞沿路的風景。
忽然,她定住,回望著空曠的山丘。
山丘?
昨夜的山丘上明明是那座廟。
是不是未走進廟中,我們已先陷入幻境,抑或其他,我沒有絲毫的頭緒。
下山的路冗長,在無語的重壓下起伏和緩。
我忽然覺得這一切很不同尋常,假作真時真亦假,正思索間見山下快速移來一個身影,正是小李,提著一個袋子跑步上來,他喘著氣,在我和她面前停住,遞上袋子來。
妍澈伸手奪過,勾引著我的饞蟲︰好香啊,草莓味,我喜歡,謝謝你的早餐。
我後悔沒叫小李帶十個上來,但轉念一想,就算有十個,也會被妍澈拿到班上去裝好人,或是直接去喂街上的流浪貓,我嘆口氣,想著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安撫肚子。
「小李,你就送她去學校,我還有事要辦。」我希望能獨自一人再到大殿里看個究竟。
她櫻唇微啟,似乎想說什麼,終又未說出來,轉身把蛋糕塞到我手中,便急急忙忙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