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姐姐，上官總管說晚上有事兒和你聊，姐姐不去麼？」我一個人坐在亭子里發著呆，小綠端著一杯香杏凝露蜜走到我跟前。
「現在都已經有杏子了麼？」我看著杯里亮黃色的杏子，答非所問。
「姐姐現在是荷園的人，別說是杏子了，就是荷藕都會有的……」小綠將月白繡花小披風披在我的身上，見我沒有答話，接著道，「亭子里晚上還是挺冷的，我們回屋吧？」
「我突然想吃點油鹽炒枸杞芽，小綠去廚房幫我看看吧，嗯？」我喝了點香杏凝露蜜，催促她。
「姐姐真是的，不是該吃點好的麼，怎麼還吃這些……」小綠雖然是嘟囔著，但最終還是離開了。
我將手里的勺子放下，看著那輪不怎麼規則的月亮，突然感傷起來了︰以前我吃飯從來都沒有什麼選擇，住在哪里沒有什麼選擇，穿什麼衣服也沒有什麼選擇，但是卻是高興的，因為身邊有關心自己的人，而現在呢，即使是錦衣玉食、華樓幢幢，我又如何可以高興起來？小綠只是個孩子，我的心事兒又要跟誰人說？我還可以相信祈風麼，他真的會在浣橋上等我麼？即使他在那里等我，他又會對我說些什麼……
我想到這里，不覺苦笑起來︰李悠然，到了這時候你也沒有學得聰明一些，你還是對他有所期待麼？因為他是你在異世里遇到的第一次打動你的人，因為他是第一個對你說許你一世煙火的人，因為他是你將真實名字告訴的第一個人，因為他是第一個對你說要和你一起隱居過日子的人……就是因為你的生活里到處都是他的影子，所以你不舍得麼？那麼元稹呢，你將元稹放在什麼位置，只是你一時沖動而造成的情迷？你真的是個狠心的人，還是個三心二意的人，還是說你根本就是個自私的人？遇到困難時誰在你的身邊，你就會習慣性地將他當做浮木，以至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是這樣麼？其實你最愛的是你自己吧……
「秀兒姑娘還真的是好閑情逸致啊，這麼陰冷冷的天還出來賞景？」我的思考被人打斷了，我以為會是明蓮，但是听著聲音明顯不是，倒像是許久不曾露面的明眸了。
「明眸姑娘才是閑情逸致啊，這麼糟糕的天還出來看我，真的是折煞秀兒了，秀兒是不是應該放著鞭炮來歡迎您？」我扭頭看到了那張我十分、十分痛恨的臉，即使她是那樣美好，但是我就是感覺惡心，抑制不住地惡心。
「秀兒可是喜歡喝香杏凝露蜜？」明眸並沒有理睬我的不怎麼正常的語氣，而是直接坐到凳子上，手里拿著那杯香杏凝露蜜，垂著眼眉，話里帶著我朦朦朧朧懂的東西。
「明眸姑娘您關心的太多了……」我從她的玉手里將那杯子要過來，並沒有理她的話︰如果真的說起來，明眸姑娘您也是個高手，傷害別人的高手。
「過兩天玉媽媽要去金陵一趟，你可是知道？」明眸的話很低，卻是明細無比。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我手里的杯子都微微顫抖了一下，我可不相信這位明眸姑娘會有這麼好心告訴我這樣的情況，莫不是又是那位雲逸公子的什麼陰謀？
「你不是喜歡那個元稹元少爺麼,兩天後我會派人來接你，將你帶到長安，讓你和元少爺相聚……」明眸手里玩弄著那串紅紅的珊瑚珠，貌似無心地說著讓我驚訝無比的話。
「明眸姑娘還真的是個奇怪的人。」我本來要離開的心思這時候都已經打消了，難得尖銳的眼神盯著她看著，說話的語氣輕快了，「你故意將雞母石給我，在去年中秋的時候將劍放在我的脖間，不就是想讓我死麼？現在我就在你的眼前，我們四周什麼人都沒有，你怎麼不動手？怎麼不過來呢，以你的身手，我一定都不會感覺到什麼痛苦，就會過去的，不是麼……」
「你以為我真的不敢麼？」明眸並沒有如我想象中那樣動怒，反而是一副極為淡然的表情，我承認我不喜歡那樣的表情，因為她的手都是那樣靜靜地放在桌子上，沒有一點不安。
「你當然不敢。你憑什麼敢？」我也笑了，甚至笑出了淚花︰憑什麼她就可以這樣傷害別人而毫無自知，反而在這里對我囂張，就是因為她的身份？我心里恨她，絲毫不比雲逸少︰「雲逸是你的少主，你害怕他，而雲逸不會允許你傷害我；你愛祈風，而祈風卻是不舍得讓我受傷，你即使恨我，又如何狠得下心讓祈風真的恨你？所以你不敢，只要我人還在彰德府，你就什麼都做不了。不要說什麼‘你敢’，你根本就不敢……」我的話成功地讓明眸在桌子上的手握了起來，我心里雀躍了，心里有種快感︰明眸，在江湖上混，總是要還的，這句話你可是知道？
「你說什麼讓我去長安，怎麼可能是真的？你嘴上說著讓我去長安，讓我去長安找元稹，像是好心成全我離開這里的心願，但是你不過是想把我騙出彰德府，離開雲逸和祈風給我保護圈，好讓你下手，我猜你一定會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讓他們想不到是你做的。即使雲逸或者是祈風問起，你也可以以自己在玉人樓和荷園接觸不多作為借口，把一切都推得干干淨淨的，是麼？」
「……」明眸並沒有說話，只是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大家都說‘玉人樓的明眸姑娘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妙人’，卻也不知道這個妙人是如此蛇蠍。明眸姑娘真的讓人長見識啊。老實告訴你，即使沒有我季秀，也會有‘李秀’‘王秀’等等，但是卻不會是你，因為……」我停停，看著她發白的臉，有些殘忍地笑了，「因為你，明眸姑娘，不配！」
「……」明眸像是停頓了好久，久到我以為她已經沒有什麼話可以說了，她卻開口了，「你胡說，你在胡說。如果沒有了你，祈風他一定會看到我的……」
「……」我听到她的話只是冷冷一個瞥眼，腳並不停，想要離開這里︰我真的一刻都不想呆在她在的地方，以前是我沒有身份要求什麼，現在我不必違心地在這里听她的廢話！！
「你走，你去長安，好麼？」明眸的聲音里，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錯了，竟然帶著些許的哀求，「當時我將雞母石給你，是我的任務……」
「你的任務？你敢說自己就沒有心里很竊喜麼？你是個什麼人，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雞母石和相思豆的差距你一定是分得清的，不是麼？」我嘲笑她。
「什麼雞母石，什麼相思豆。我看到的不過是他而已……」見我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明眸追上了我，拉著我的衣袖道，「我答應你，不會在半路上對你不利，你去長安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