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是在開玩笑麼?」半天玉娘終于得出這樣一個結論,眼楮里沒有常帶的諷刺和冷漠,卻有著不明的暖意。
「秀兒當然是在開玩笑,玉媽媽還是不要當真了。」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祈風就接過了話茬。本來明亮的天狼星般的眼眸帶著我看不盡的黑色旋渦,顯然他是很生氣了,沒有什麼力氣的手,微微拍拍自己的椅子,示意讓我過去,但是我卻在原地,他就再次開口了,「過來扶我回去,我們走!」
「祈風,對不起。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你就不用再勸我了。」我扭過頭,對他坦然一笑,無視他眼中掩飾不住的驚慌,對玉娘道,「玉娘,我願意代然兒,願意用我自己的自由來換然兒的自由。那麼我和祈風兩個人,然兒和李廉也是兩個人。玉娘可以放過他們了麼?」
「秀兒你別犯傻……」祈風現在顯然已經沒有什麼氣力了,即使他眼里的不同意那麼明顯,聲音卻也控制不住地微弱,努力想要支起身子,卻連站起來的氣力的都沒有……
「祈風,我沒有。我只是想要他們活得好,反正我已經成了這樣,不怕事兒再糟一點……」我回頭看著祈風,本意是要安慰他,卻使得他更生氣了,還是冬天祈風額上的汗卻大把大把地向下落。我想要過去看看,但是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
「你以為自己是誰?除卻外貌不講,季秀你憑什麼?你只是後廚房的一位丫鬟,而上官祈然是經過訓練的、琴棋書畫皆精的、被稱作‘妙蓮佳人’的絕色美人,你有什麼資格代?」玉娘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些許的玩味兒,我總有種感覺︰她是願意的,可是我的籌碼不夠重罷了。
「秀兒雖然不是像然兒那樣全面什麼都會,但是作曲兒還是不錯的,想必是可以……」我說著話,回頭看看祈風,但是祈風卻已經趴在了桌子上,扭頭看看那個紫檀座掐絲琺瑯獸耳爐,心里一陣心酸︰真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是放了什麼,不過算了,這樣的討價還價祈風听不到也就罷了。
「既然如此,我就給你一個機會……」玉娘環顧四周看了看,最後眼楮盯住西牆的那副字「菩提本無樹,明境變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隨後靜靜開口,「或許禪詩對你的挑戰大一些,但是你如果想要作為玉人樓的先生,這些東西你是必須知道的。當然如果你要到前樓,可以給你換一個簡單一點的題目……」
「不用了,這是禪宗六祖示法詩。我是知道的,容秀兒想想……」我就是郁悶了︰這個玉娘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這是玉人樓,這是青樓,她是如何想到什麼禪詩的?這不是在為難人麼?禪詩,禪詩,問題是我知道的禪詩不少,可是有什麼關于禪詩的歌啊……
「還是換一個吧,簡單一點的,若者你還是實在想不出了,就當你先前的話都白說了……」玉娘終于不耐煩了,自己想著可以換的題目,但是卻在無意間給了我提示「若者」,這首《若者》,我是听過的,雖然是關于禪詩的歌,卻也不是完全的契合這首禪詩的,可是眼下真的不容我多想了,就這樣吧……
「玉娘,我現在給您唱一首,您可以听听看。」我的話成功地引起了玉娘的注意,她一副看戲的樣子,我回頭看看還在桌子趴著的祈風,心里不怎麼篤定,暗自罵了自己一句就唱道︰「若者心動既是錯是麼
若者唯放手才是灑月兌
見拈花便微笑是般若為何
若者早該參透這結果
若者有靈犀不需說破
滅卻心頭留無邊月色
觀秋水天連未曾見白鳥湮沒
不是說歸雁潭寒影落便能割舍心中這團火
善花開結怨果人生既痴纏為何會是錯
入紅塵婆娑為何偏求不昧三世因果
不知心向何處系何來解月兌
一葉花開(一朝飄落)
一時相逢(一世糾葛)
一笑傾城(一場落寞)
一夢南柯(一語道破)
萬語千言(你若不想听我便不說)
緘默便可(愛染貪著)
拼盡此身稀有功德
換你來生一諾
若者不想也是錯是麼
若者持手未嘗不灑月兌
心如琉璃也會被塵埃招惹
若者已然圈定了結果
若者索性不必去說破
盡我一生證明曾愛過
心系何處不求解月兌……」因為昨天一直在想著今天要不要去看然兒的事兒,導致了我昨晚一夜未睡,今天中午在整理那些東西,剛才又在和玉娘談事兒,整得我疲憊不堪,我的嗓子本身就柔美不足,只能說是干淨,現在倒好整個就是一個「嘶啞」,雖然惆悵哀怨有了,但是完全沒有旁觀者的淡然……
「詞是好詞,曲兒也是好曲兒,只是你的詞不怎麼切題,還有你的嗓子,你讓我怎麼給你機會?」玉娘最後緩緩下著結論,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樣。我黯然了,莫不是我真的要替然兒去前樓?想到這里,我的心就被涼氣包圍了,我即使再怎麼單純,也是知道前樓是做什麼的。為了然兒我就可以將自己的尊嚴丟在腳下麼?即使雲逸已經說過,在下個月月末會派人將我帶到大漠,可是這時候哪里有他的影子,我還敢相信他麼……
「玉娘,算是秀兒求你了,好不好?求你放過然兒他們,好麼?」我發現自己在玉娘面前總是那樣無力,跪下得也那樣容易,可是即使我這樣求她,她也毫不理會,眼楮還是盯著那副字,神情卻是很溫柔,我捕捉到她華麗麗的美顏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咽咽自己的口水,輕聲道︰「即使看在我已經死去的爹爹的面子上,玉娘也不願放手麼?」
听到我的話,玉娘的眼神猛然一變,隨後低聲道︰「季秀,如果你夠聰明,就應該老老實實地多流幾滴淚,獲得我的憐憫,而不是惹我生氣……」
「我如果那樣做,你便會放手了?既是無果,我又何須那樣做。這些多多少少可以獲得你的注意力,讓你想想你還有什麼想要從我這里拿走的,那樣我也有機會了,不是麼?」我話里帶著自嘲。自己是知道的,這樣說話很有可能會招來一頓板子,但是我已經顧不上了︰一方面我不想去前樓,另一方面我必須讓然兒他們離開。既然一切都以我為中心的,那麼我必須要對于玉娘來說有一定的利用價值。而我和玉娘之間唯一的聯系,除了那張賣身契,便只有我那逝去的爹爹了吧?這些當然只是我的想法,我自以為是的想法,只因為我的設想里還忘了一個人……
「你冒著激怒我的危險,就是讓我考慮你的利用價值的?」不得不說,玉娘不僅僅是個談判高手,還是個察言觀色的高手。
我無措地點點頭,等待著她後面的話,但是那話卻像一個炸彈一樣,只是一下便將我炸得不知東南西北了……
「若是這和你那爹爹無關,而和元稹有關呢?」玉娘朱唇輕啟,吐氣如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