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很好奇我為什麼躲你,是麼?」我笑笑,只是感覺心里悶得難受,「好,你听著,我說。還記得那是七、八年前吧,我爹爹剛剛過世,我被迫到了玉人樓,誰人都不知。我是一個女孩子啊,我是那麼缺少安全感,所以當我第一次見到給了我溫暖的祈然和碧兒,我就無法放手了,我對自己說‘就是她們了’……本來我們相處的多好啊,可是你來了。你帶著你的防備之心來了,那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孩子啊。孤一無靠,可是你是怎麼對我的?我就像是個溺水的人,可是你一點都不可憐我,而是想盡辦法將我抓到的浮木給馬上抽離……」
「秀兒,我當時並不是……」祈風急于向我解釋,雙手拽住我的手。
「你什麼?你敢說不是麼?你當時不是那樣想的?」盡管貪戀他的掌心的溫暖,可是我還是將自己的手抽出來。
「我當時只是想讓你遠離然兒。你有什麼事兒,可以找我的……」祈風的話遲遲來到。我的心里剎那明亮︰原來他是這樣想的。
「原來是這樣。可是已經晚了,都晚了……」我步步緊退,直到退到樹干之上,擠出一絲笑意,「你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想的麼?」
「……」祈風抬頭看著我的臉龐,雙眼顯出一副神傷的憂慮。
「我當時在想︰你千萬別有一天落在我的手里,不然後果很嚴重。」這並是假話,不過時過境遷,我現在早就沒有了當時的心境(善于嘴上說說,不會付諸行動的一派),「我知道你喜歡談論古今,知道你喜歡詩賦,知道你喜歡新奇的曲調,所以我學著,讓你發現我……」竟然在不知不覺中他的喜好我都已經知道了。我暗自苦笑,接著說︰「其實和你的意味相投,也是我做足功課的報酬。李廉喜歡然兒,這個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我幫他,他幫我。看吧,這個真的是個雙贏的局面呢。你現在是不是也特別喜歡和我說話?是吧,嗯?」有人說︰如果說得全是假話,那樣容易判斷;如果說得都是真話,那也好判斷;最難判斷的不過是半真半假的話,特別是當真話、假話都有,還混合得相當均勻的時候,最是難辨。祈風,你是不是已經辨別不出來了?所以干脆就完全相信麼?
「……」祈風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自己坐在了地上。他那麼個愛干淨的人,竟然兀自坐在那里。我的心猛猛抽了一下,停了一下,繼續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其實,七夕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當你真的在意我的時候,要傷害你還不是很容易的事兒?」我能听到自己的哽咽,淚水不知道何時以打濕了衣衫,「只是要傷你一下。我並沒有想要失去碧兒她們的友情,畢竟七、八年的感情擺在那里。所以雖然有點對不起,但是我只能犧牲你了……」說到這里,我捂住嘴,實在是怕在他的眼前失態,就想要離開。畢竟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秀兒……」祈風一句「秀兒」都能讓我愣神,我以為他听完我的話,也名字都不屑叫我的。
當我愣神的時候,祈風一把把我拉到地上,眼神相遇,我可以看到自己在他眼楮里的小小影像,竟然不想躲避。他溫柔地幫我把臉頰的淚水擦干,可是我就不爭氣了,結果是他越擦,我的淚涌得越厲害,無措地咬緊小嘴唇,不想打落他的手。他看到我這樣子,嘆了一口氣,心疼地把我擁入懷里,他的發貼在我淚水洶涌的臉上,我就更加不爭氣了,將淚水打濕他的肩膀……
「這才是原因麼?是因為碧兒麼?」祈風撫著我因為抽泣而起伏的背,悠悠地問,拉開我,雙手捧住我因為哭泣而發紅的臉頰,認真看進我的眼楮,「碧兒的事兒,早在七夕之前,我就和她講好了。早在我那天給你梳頭的時候,我就……我就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了。你們其實都小看了碧兒,她水晶般靈透的心怎麼會不知道我一直把她當做妹妹看?對于大家的玩笑,我們兩個當事人,之所以沒有挑明不過就是覺得沒有什麼必要罷了。也就是你什麼都不知道罷了。」
「……」我整個人驚在那里,說不出話來︰碧兒那樣說,想必只是要祈風心安而已吧?怎麼可能說放手就放手,如果可以,她又何必等到現在才放手?
「傻瓜,你現在好了麼?」祈風拉著我站起來,刮刮我的鼻尖,「那麼明天秀兒姑娘可以給我送飯否?」
「你以為我是在顧及碧兒麼?」如果溫暖注定是別人的,暫時的貪戀也于事無補,「不是的,不是那樣的。」
「秀兒,何必委屈自己?非要把我推到其他地方?」祈風以為我是在開玩笑,這一點都不怪他,該怪我。
「我就是不想要委屈自己才要這樣的。你可是記得你問我關于自由的事兒?不僅僅是然兒她們,我的內心也是極其渴望自由的……可是,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我恐怕這輩子都和玉人樓月兌不了干系了。」
「我們總管也是有年限的,你忘了麼?我的年限一到,我們就離開就可以了……」許是看出了我的憂慮,他接著說,「以我和李廉的身份,然兒和碧兒根本不需要去前樓。然兒有李廉照顧著。碧兒,我既然將她當做妹妹一樣,當然會給她找個好人家,萬萬不會讓她受委屈……」
「你怎麼還是這樣死纏爛打的?為什麼非要逼我傷害你?」有人說了︰遇到了最合適的那個,其他的人都是將就了。碧兒如果一定要找個人隨便嫁了,又何必讓她遇到祈風?如果我退出,碧兒一定會得到幸福的。我一介游魂,又何必耽誤人家?想到這里,我抹了一把憂傷淚。一把拽住他就朝自己的屋子走。
「你們回來……了?」宋珊見到我,本來很歡的情緒,在見我的淚痕後霎時收聲,「怎麼了?」
我自動忽略宋珊的詫異和青隱上挑的眉,徑直將祈風拉到屋里。宋珊他們識相地呆在外邊,沒有進來。
把祈風丟在一邊,我從床底下拿出一疊信件摔在書桌上,吸了一口氣,頹然地坐在床邊,「你看看吧。」
祈風沒有答應什麼,只是走到書桌旁。直勾勾地盯著信面上的字,「是誰的?」
「你猜猜看?」我笑著抬起下巴,盡量使自己眼楮里包含多種信息。
祈風一封一封地看,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本來平整的信件因為他的怒氣變得皺巴起來。看到最後的一封信,更是冷笑了一下︰「倒是我不識進退,在不知不覺中擋了秀兒前進的步子?」一句話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有種叫做「活該」的想法直沖腦門︰李悠然這都是你自己找的,你自己哭什麼?你有什麼臉在這里哭?
用手帕將殘留在眼角的淚珠擦掉,重回到書桌,提起筆準備給元稹寫回信,隨手將元稹的一封封信整理好。一封封疊好,一封封裝進去。最後的一封信,我看看日期竟然是最新的,也就是我沒有看過的,今天一直在找的那份。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當你一直在找它的時候,它就一直不出現,一旦你不找了,它反而就自己蹦出來了。一打開那封信,只看了一點,我就知道了為什麼祈風會那麼生氣了︰除去相同的讓人眼花繚亂的學習生活的介紹,他在信里提到「七年不見甚是思念,玉佩表情思,手帕傳掛念,望安好……」。這樣讓人誤會的話,元稹倒是第一次寫。明明我就是收信人,卻讓祈風最先看到。莫非這就是命中注定?我將信疊好,放入信封里,埋頭到書桌上,任淚水打濕自己的信件。從抽屜里拿出一個信封,把枕頭下的元稹給我玉佩拿了出來,放到信封里,用蠟油將信封好︰一切都到這里吧。玉佩還給你,手帕送給你,我們就算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