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公,」藥格羅笑盈盈跑進來,附在乙僧耳邊一陣嘀咕,乙僧略略一愣,扭頭對泰福淡淡一笑︰「泰福,有貴客駕臨。你替我將那畫具收好,自管先回去吧,也不用等我了。」
泰福雖有些好奇,終究也不好多問,訕訕地應了聲。他知道,每次只要這突厥人一來,醉心丹青的清淨日子就算到頭了。
「我們還是出去再說吧。莫要沖撞了神佛。」
藥格羅忙點頭稱是,恭順地在前頭帶路與乙僧一同出了佛窟。
乙僧這一番怔愣是有原因的,今日的訪客實在要緊,也確實突然。他隨藥格羅來到寺中一處廂房,見到了久未謀面,卻風采更勝從前的故人——于闐小王爺阿史那恪思。
恪思今日恢復了突厥打扮,貂裘玉帶,神采飛揚,仿佛鷹回長空,比之在中原憋屈著的那些歲月簡直像換了個人,一雙野心勃勃的碧眼生機無限。見了乙僧,忙笑臉相迎,見乙僧仍是漢地衣冠,便也仍舊拱手行起長安城里的漢人禮節,甚是客氣︰「一別數月,郡公安好,別來無恙啊。」
乙僧也淡淡笑著,回禮問候。心上卻到底詫異,彌渡留守于闐,苟延殘喘地抓牢突厥在那里的最後一點勢力,恪思此時則應在北庭牙帳與他的長兄一起,伺候欲谷設,如今巴巴地跑到沙洲來尋他做什麼?
「王爺不在西邊忙著正事,怎麼竟然撥冗至此啊?」二人對面坐下。
乙僧也不再與他客套,便問情由。他與這突厥人雖早已相熟,又合作多年,卻實在是沒有什麼交情可言的,這一番也不過是為了翎兒才與他親近起來。
「我這一趟到是替父親積功德來的。送過了沙洲便要回去,順道麼正好來探望郡公,畢竟自與她定盟以來,我卻還未與你踫過面呢。」恪思喝著溫暖的祁門紅,臉色也甚是滋潤。
乙僧不由暗笑。「積功德」?
這父子二人放下屠刀,莫要「缺德」,已是不易,還能有什麼「功德」。再一細想,不由訕訕,自己如今也跟人家一樣謀算著害人殺生,卻還有什麼可清高的,實在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恪思見他出神,也不深究,笑著問道︰「郡公可知道天竺大菩提寺的佛指舍利嗎?」
乙僧一听不由正色︰「佛國至寶,豈能不知。」
「那你可知十二年前,有一位中土高僧從這里偷偷出關,西去取經?」
「玄奘法師。」
乙僧雖然年輕,卻也听人說起過這位法師的事跡,據說他當年西去時,曾受到西域諸國的隆重接待,高昌王甚至與其結為兄弟。又听說,他曾經歷經天災**,九死一生,遇到了許多難以想象的劫難。還听說,他如今在天竺竟是赫赫有名,佛法修為之高,竟讓釋家故國的大師們也自嘆弗如。
總之,玄奘是個關于「信仰」的傳奇,尉遲乙僧深深佩服著這個傳奇。
見乙僧點頭,恪思神秘地笑道︰「玄奘法師準備奉迎佛指舍利回中土,西域諸國也可一同瞻禮呢。」
乙僧也感驚喜,這倒確實是一件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