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心在胡姬們的溫柔照顧下,竟開始漸漸迷離。
忽然他意識到了什麼,沉思了半晌,笑容漸漸消失,輕輕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正色看著胡姬︰「他在哪兒?」
「郎君是說……」胡姬又一次露出狡黠的笑容,「可汗說郎君若覺得盡興了,便讓我們送郎君回家。郎君的家人該掛念的。」
「他在哪兒?」稱心雙眉微蹙。
「郎君真的要見我家可汗?」胡姬仍是壞笑。
他俊俏的臉上霜雪漸凝︰「自然要見。他費盡心機,不就為了我的求見嗎?」
胡姬笑容依舊,卻搖頭輕輕嘆了聲︰「我家可汗怕郎君見了會不高興。」
稱心冷冷笑了起來︰「我有什麼高不高興。可還由我選的嗎?」
「既是郎君執意如此,」胡姬終是起了身,「也罷。我便去回明了可汗。」
帳簾一挑,外頭的雪光和火光映了進來,「可汗」來了。
阿史那高明踱著略有些蹣跚的步子,步入帳中。胡姬樂師離去了,錦繡織毯上,素淨無瑕的少年早已跪定,五體投地,恭順萬分︰
「賤奴稱心給殿下叩頭。」
他的聲音柔媚卻清冷,喚得他不由尷尬起來。
「我是突厥可汗……」他仍是訕笑。
「殿下若想做可汗,便是可汗……」
「你是幾時猜到?」
「剛才……能有天威驅使各藩,讓他們承歡獻媚的,只有殿下。」
他輕輕攙起他︰「今夜……我是可汗。」
他今天果然是扮成了可汗,長發未冠,翻領錦袍,玉帶佩刀,異域風情,華貴非凡。但他那張孤傲的臉,那雙莫測的鳳眸,卻還是與在東宮的時候一模一樣。
稱心的純淨倔強,也一如那晚在東宮寢殿。他冷冷咬牙,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他白淨的臉上投射出優美的陰影。仿佛對高明的好感,隨著本尊的出場已經徹底化為了塵煙。
可汗抬手輕輕摘去稱心頭上的錦繡抹額,他一驚,卻不躲避,只是輕輕發顫。
承乾悠悠道︰「殿下就只會傷人,說什麼做什麼都只會傷人。稱心莫怕。我是高明,阿史那高明,漠北莽原上的突厥人……」他說著,用縴長的手指哀憐地摩挲起他額上那道傷疤,喃喃著,「對不起……」
稱心抬起頭,驚訝地望著他。這位高貴的殿下在說什麼?他在向自己這個低賤的倡優道歉嗎?他裝神弄鬼,誆自己到這里來,就為了說這個?還是他又想了什麼把戲來戲弄自己?
「突厥人高明喜歡稱心,他需要稱心。」他說這話時,鳳眸中閃著真誠而炙熱的光。「可汗」溫柔地笑著,他的「帝國之春」還是那樣縴塵不染,單純明淨的與這俗世格格不入。
「帝國之春」從沒有听誰說過「需要」他。即使他自小痴纏著的那人,也只是說他是個「好孩子」,她要死死地護著他。「護著」他,卻不是「需要」他。可這個瘋瘋癲癲的殿下,真會需要自己這樣一個倡優嗎?不會又是一番玩弄吧?和那些覬覦他的人們一樣。只不過多費了些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