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翎忐忑不安,見他這樣,頓時滿面通紅,側過臉去,羞得不知所措。
侯七不屑地一笑道︰「我也知你今晚特意說出這番話來,無非是要倒我胃口。娘子卻是小看了侯七,也高看了你自己。」說著已經把袍服掛起,坐到她身邊,湊近她,抓住她的手。
她窘迫難堪,他卻笑得甚是戲謔。「即使今日你不與我扯那筆風流帳,我也是懶得與你戲耍的。娘子你雖是天王,能調得神兵。但作為一個女人麼……」說著甚是瀟灑地撂開她的手,自往榻上躺下,「或許在那些沒見過世面的村夫眼中,是價值連城的墨玉,在我侯七看來,卻不過是塊頑固的石頭,粗率愚昧得很。」
被他這番奚落,盈翎不由恨恨瞪著眼。
侯羿風卻扭過頭,背對她,冷冷道︰「你若有守夜的癮,便自守夜去。我是不要你這樣的粗使丫頭伺候。若累得吃不消了,便自找地方睡下,莫要杵在那里惹我心煩。」說完便不再理她。
盈翎怔怔站著,局促不安,今夜怕是不好再說什麼了。
那鴛鴦榻本是為兩人同眠而備。侯羿風只佔去了小半邊,連那床錦被也沒有蓋。竟是為她留著嗎?今夜她又能去哪里?偌大長安城,容不下她一夕寧靜。
盈翎躊躇再三,終于還是吹熄了燈燭,在塌下的織毯上和衣躺下。窗外,上弦月皎潔明媚,透過窗格,斑斑駁駁照了進來。身下的這塊織毯與賦彩閣的那一塊一樣鮮艷,在月光底下竟美得像夢。可惜,再沒有人會溫存地抱著自己了。城的那一頭,他是否也在月光底下念著她呢?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我將是那個持節堅守的使臣,不屈不撓。
想那蘇武牧羊十九年後,重返長安,卻物是人非,你我的結果會不會好一些呢?剛才那驚慌嬌弱的表情是不是寫進那只猛虎的心里?自己真是太冒險了,若弄巧成拙,反而害了他,那麼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想要送哥哥離開這是非地,想要讓侯七覺得她蠢鈍可惡從此厭棄,更想要攪翻這座骯髒不堪的城市……
她想要的太多了,胡思亂想,難以成眠。
鴛鴦榻上,侯羿風輕輕坐起身。
只見榻下,盈翎面對花窗,孤獨地蜷縮在斑駁的月光里,身段裊娜,羅裙勝雪,青絲如瀑。侯羿風雙眉緊蹙,聯想到剛才她那張決然而囂張的笑臉,心中竟涌起從未有過的酸澀不甘。
尉遲乙僧說的果然不錯,這塊美玉終究是「堅硬冰冷,不染塵俗」的,卻獨獨能為他哭笑俱全,不擇手段。毗沙郡究竟施了什麼法術?竟能把她收得這樣死心塌地?看來,自己還是小看了那個文弱不堪的質子。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東窗未白孤燈滅,一輪明月兩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