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蠻︰傾國戰神亂長安 閣中帝子今何在

作者 ︰ 莫非小勵

久臥長安春復秋,五侯長樂客長愁

長安,天下最壯美的城市。百樣衣冠,各色人種都匯聚在這里,尋找到或失落掉他們的夢想。

貞觀九年,七月,暑氣未散。

一行素裝白馬的車隊,行駛在長安最寬闊恢弘的朱雀大街上,這條縱貫全城絢爛奪目的彩虹,今日卻猶如銀河素練,它跟長安所有人一樣穿白掛孝起來。

平時華麗鮮艷慣了的尉遲樂,騎馬走在隊伍的前頭。今日的他素綢裹身,白玉系腰,棕色明眸凝重而肅穆,全無妖冶囂張。這位于闐國的六王子,剛被天朝授左領軍衛大將軍並上柱國金滿郡公。

大唐王朝又是「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冕旒下的「天可汗」卻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未能臨朝,只派剛成年的太子代為冊封。兩個月前,正當唐軍大破吐谷渾之時,大唐的太上皇,天子的父親,高祖皇帝李淵帶著無限尊榮,無限遺憾,崩于大安宮的垂拱殿。多年來,他幽居在那里,不理世事,甚至在酷熱的季節,也不願隨當朝天子去九成宮避暑。他給兒子的理由是,自己的姨表兄弟隋煬帝死在了九成宮。太上皇猝然離世,沒有等他的二郎,他僅存的嫡子,為討他歡喜而在宮城的東北營建的「清暑之所」——大明宮。

盈翎拉著弟弟,默默地走在隊伍里,他們恢復了自己「太常音聲人」後代的官賤身份,換上了漢人的裝扮,再次被朝廷慷慨地留予金滿郡公尉遲樂。若不是大唐的太上皇死了,他們連給自己的母親著素守孝的機會都沒有。若不是大唐的太上皇死了,他們此刻應該輕歌曼舞,笑臉盈盈地歡慶天朝對于闐的隆恩浩蕩。但是,大唐的太上皇死了,普天下的人們都要為他守孝,普天下的伎樂都要停止賣笑。

迦陵背著母親留下的琵琶,自從那晚,伎樂消失在館驛的黑暗回廊里,他就再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即使抱著母親冰冷尸身的時候也沒有。似乎伎樂的死,把迦陵的聲音和盈翎的眼淚一起帶走了。他們的神情淒愴而失落,街邊的長安人看到了,指指戳戳,頻頻點頭,仿佛在說︰這些流落番邦的倡優能悲傷至此,果然是感念天恩,不忘故國啊。

盈翎咬牙想︰故國,多麼天恩浩蕩的故國!

金滿郡公不會真住在金滿郡,這不過是大唐給屬國質子的一個虛餃。他只能老老實實,開開心心地住在長安,老在長安,死在長安。只是高祖新喪,朝廷把大明宮的工程也停了下來,又怎會為這小小質子破土建府呢?鴻臚寺順理成章地,把尉遲樂一行安排進了另一個于闐質子的府邸——毗沙郡公府。

毗沙府起建于隋,它第一任主人——毗沙老郡公尉遲跋質那,本也是于闐王子,是國王尉遲屈密的親胞弟。可惜于闐的王只能有一個,而他只能當一輩子的質子。從隋朝當到唐朝,質子將成為他家世代相傳的身份。三年前,跋質那病逝,他十三歲的小兒子接替他的職務,從故鄉于闐回到自己的出生地長安,來填充這間郡公府。

尉遲樂一行抵達時,這一輩的毗沙郡公尉遲乙僧,正在工部協理,為高祖獻陵的壁畫修改制定最後的樣稿。身為質子,尉遲跋質那父子在朝政上只能無所作為,然而不同于一般公子王孫的聲色犬馬,他們選擇把時間和精力花費在繪畫上。于是,由「大小尉遲」開創的尉遲畫派,名震西域,享譽中原。

國喪期間的郡公府,和長安城其他的公侯府第一樣肅穆。金滿公帶來的行李物品,已先一步安排入府。府里的管事,名叫位安,是個極爽利能干的于闐漢子,雖久居長安,習染漢地風俗,到底故土情切,這會兒特意率領眾人換上素色于闐長袍,恭敬地站于大門外,迎候家鄉的六王子。

沙洲城的一場血案,讓尉遲樂的手下死傷了大半,其中也有不少位安在于闐的舊識。位安本就難過,如今見小王子一行人皆是風塵僕僕,汗濕衣衫,不免又多出幾分感慨。他領著府中男女,倒身叩頭行于闐國禮,口中高聲問安,雖然尉遲樂已獲封郡公,他們卻仍依舊禮稱他殿下。

經歷了這一番生死離合後,能在他鄉遇故知,嬌蠻如尉遲樂也覺淒切悲涼。攙起位安,動情道︰「位安叔,莫要多禮了。總算是佛祖保佑,我還能活著來此地盡職。」

「是啊,佛祖保佑,也是我于闐之幸。」位安趕忙化解這傷感的氣氛,笑道,「只可惜小郡公尚在有公務不能相見,不過方才來報,郡公他傍晚就能回來。請殿下先隨小人進府歇息吧。」說罷,趕忙調撥府中人手,伺候著尉遲樂,領著眾人入府安頓。

洗漱停當,燃香謝神,前呼後擁,一番忙忙碌碌之後,尉遲樂才總算換了身常服,在位安替他安排的堂屋內室里歇息了下來,灌了一大口冰鎮牛乳,忽然想起了什麼,抬頭問︰「位安叔,逛了許久,怎麼也沒見哥哥住在哪一屋?」

位安忙笑道︰「上邦寬厚,我們毗沙府的設計自成一格,不受漢人規矩,共有三處主屋。正中的可畏堂供奉著毗沙門天王像,殿下剛才也拜過了。東面的天敬堂,也就是這里,本是小郡公的居所,月前知道殿下要來,便說︰‘唯有這里寬敞透亮‘,特意騰出來。郡公自己已搬到西面的眾歸堂居住了。那里離畫室近,處理公務也方便些。」

雖然于闐的禮儀教化不及中原嚴苛,尉遲樂又年幼驕縱,可畢竟還是覺得,自己一來便佔了堂哥的屋子,總不合適。便連說不妥,起身要走。

位安忙行禮道,「殿下不知,這是小郡公再三吩咐的,殿下若不肯住,不僅白費了他一番心意,也叫我們這些下人們為難呢。再說我們毗沙府本就不大,走動是很方便的,所以郡公住的也並不遠啊。」說著露出一副惶恐的表情。

尉遲樂不好再說什麼,只能繼續喝茶。

位安滿臉堆笑,從外屋喚進一胡一漢,兩個及笄之年的姑娘,道︰「殿下遠道來,又經歷一番坎坷,小人看殿邊少人伺候,便依小郡公的吩咐安排莎香和流花兩個丫頭供您差遣,她們雖及不上咱于闐宮女聰慧標致,可還是老實肯干的。」

尉遲樂用眼角瞟了下兩個侍女,俱是十分美貌,心說哥哥也真夠費心,仍低頭吹茶碗里的女乃沫︰「不用她們了,我有白小玉和黑小石就成。他們伺候我慣了。哎?這倆人呢?」說罷,四下轉頭尋找起來。

「殿下帶來的雜役,還有那兩個上邦賞賜的小樂工,都安置在東院了,不知殿下找的是哪一個?」

「正是那兩個樂工。」放下茶碗,尉遲樂一拍腿道,「你不知道,他們原本就是服侍我的。如今來了長安,到要查明戶籍,把他們變回唐國人再仍舊賞賜我,真真多此一舉。」

位安驚得趕緊掩上王子的小嘴︰「這也是上邦辦事嚴謹,殿下切莫妄議啊。」

尉遲樂剛喝得一嘴女乃油,不妨一雙粗手捂將上來,甚為不快。白了這個一驚一乍的中年人一眼,道︰「知道了,瞎按什麼你。」

半碗冰水下肚,頓覺涼快不少,他便吩咐道︰「折騰了半日,我也乏了,哥哥還得好一會兒才回吧?本郡公也要歇息了,省得頭昏腦脹,再說出什麼不該的話來嚇著您老。勞煩位安叔叔,把那兩個‘上邦賜‘的樂工帶來。至于這什麼香啊,花啊的,既是哥哥一番美意,本郡公也就留下了,讓她們在外間候著吧,省得在這兒燻得我頭更疼。」說罷一揮手趕走了兩個丫頭,自向里頭榻上躺下,不再搭理位安。

位安面色尷尬,方知小郡公所言不虛,這六王子的脾氣果然不小,趕忙悄悄退出了天敬堂。沖著院中一點手,喚來一個小番道︰「去東院把殿下的那兩個音聲人帶過來」,又沖著邊上的屋舍一指道,「喊幾個人把他們的東西搬到那邊的廂房,你領他們直接進去伺候殿下。」小番連連點頭退下辦差。

位安剛回身要走,不妨背後一聲高喊︰「老爺!管事……管事老爺!」

「嚷什麼!」位安斥責道,「我又沒聾。」

來的是門房的听差,一路小跑氣喘吁吁︰

「回來了,回來了……郡公……郡公提前回來了,車馬已至街口,還帶著位貴客,請老爺快去迎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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