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拽了一下黃群的衣角，華部長低頭聳肩地附在他耳邊，卻用眼角余光瞟瞥著徐東斌，悄悄地說。
「黃群，老特務今天高興得喝醉酒了！不知你注意到沒有，一個非常顯著的現象和特征？
老特務他呀一生悶氣就對人笑，笑面虎似。一高興則罵人，惡霸地主似，罵得越狠就越高興，越高興就越喝醉酒。
醉了，而且他醉得不輕。」
微微一笑，一口喝盡杯中酒的黃群接過女服務員手中的不銹鋼酒壺，禮貌地給軒昂坐著巋然不動的黃副主委象征性地添點酒，于他點頭叫好之後，立即引退走開。
「您請慢飲。」
緊接著又毫不猶豫地為自己滿斟一杯，經過徐東斌後腦枕著的座位靠背邊，更近一步地恭敬已經坐直虎背熊腰的華部長。
「友黨無名小卒尊敬貴黨市委領導，謝謝您自始至終對全體友黨成員的一視同仁，而且，高看一層，厚愛一籌，先干為敬！」
「老徐，我真的很敬佩你啊！」
笑容可掬，華部長慢慢地站起身，並不急于喝酒而在侃侃而談。
「你一天要開多少包呀？就我所知，這至少是今天的笫三包。哈哈，換上的假牙比我們在座各位的牙齒厲害得多啊！
瞧呀，這小胡和老徐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真的，不信的都好好仔細端祥。」
「從前是無黨無派，無法無天。咳，現在老徐成了有黨有派的掌門舉旗人，益發有恃無恐啦！
不過，話要說回來，各位，我還真的佩服、挺佩服也很羨慕老徐，無論何時何時坐站看他，都活像一個人物，座山雕那樣匪氣、威嚴和……」
「嘿嘿，難得也難怪，他公司的員工和他手下的黨員一個個都對他服服帖帖，恭恭敬敬，像崽女敬畏伢老子、媳婦敬畏燒火佬一樣活怕了他。」
說完，親熱地輕拍了拍黃群的肩膀，華部長才意思意思地咂呷了口酒。
「華主席，華
部長，你喝酒咋喝出……美聲唱法？看黃局不起呀，我的人可只能讓我自己……罵，卻不可以讓別人……看不起！
你可是一頓喝個斤半不在話下的……海量，也僅只是打濕了一下……嘴皮。如此……敷衍了事，這……怎麼行？」
咬嚼檳榔，假發套後移，發亮的額頭兩邊太陽穴暴凸隆起，臉上汗水直流淌的徐東斌用手一把勸挽住華部長堪堪緩落坐的姿勢，咧嘴笑嘻嘻地高聲嚷道︰「得，誰叫咱是多年的老年……弟兄，彼此彼此太……知根知底。來，我來，親自來……陪敬下去你……這一杯！」
趁兩人說說笑笑、親密無間際，黃群一一敬了在座滿杯酒，讓女服務員屁顛屁顛地趕忙又新添了一壺酒。
重返回來走站在徐東斌身邊，笑眯眯地說︰「悉遵尊命，總算做好了革命軍中馬前卒，大功告成。最後一杯，還得敬給徐主委！」
一仰脖，黃群喝得滋滋地叫，一滴不漏。
「呵呵，黃局，好……好同志，這還差……不多，這就……對了！」
徐東斌放下酒杯，同時站起來，張開雙臂擁抱了一下黃群。瞪眼沖滕仲伯氣勢洶洶地罵道︰「沒良心的……東西，我好心好意地……送給你品嘗的檳榔……吃得一干二淨，還好說……還好意思塞……還給老子，膽敢欺騙……老子！小心老子對你……翻臉……不認你……這小畜生！」
慌忙湊攏過來，敬遞一支煙後，又笑獻上一包未開封的「魏少爺」檳榔，滕仲伯俯首作楫，笑呵呵地解釋道。
「徐總，我的個活爹呀，剛才純屬給你開個玩笑，想不到你這麼快就發現了。
嘻嘻，我早就為你準備了你要的止牙痛的藥，倒忘給你了。哈哈，對不起，對不起。」
「伢子，小逼崽子……老子是玩鬼的……祖宗！你這花花腸子的……小聰明，千萬別在老子面前……耍！」
重重地哼了一聲，還是輕輕地笑著賞給了滕仲伯一枚檳榔，打發他走後，徐東斌坐下來對黃群繼續，卷著大舌頭似說道。
「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長，吃的鹽比你吃的……飯多，罵你幾句，也是……為你好，你年輕又……有才，好好干，好好……听話，听並記住我……為你好的話，你會有……出息的！
喂，你可不能錯會了我……恨鐵不成鋼、巴不得你們一個個比我……混得……強的意，更不能，記恨報復。這是……忠告，忠言逆耳利于……行啊！
哦，又想灌醉我的酒，等下……喊人打牌時掏空我的……腰包，又痛打……我一回？我可不……像你，錢來得容易，反正有人送……紅包。我老……輸下去，只輸不……進，會玩不下去了。我看呀，你和我之間……這杯就……免了！」
「從省市領導開始，敬，敬到本黨本市舉旗人為止，才算今天民革市籌委會成立的慶賀酒、小黃這一輪的敬酒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其實，瀟灑走一回，滴酒不漏，黃群空月復連續地喝下滿足一兩半的八杯酒，也喝得汗流浹背，有點受不住了。只是吐詞還清晰，心里算明白。但，人卻呆在原地，仍然保持著微笑，空杯相對不退縮手的姿式。
以前他可不是這樣，非看著別人喝酒不可，尤其是強人所難地勸說並等待著別人喝下，自己的敬酒。
「這牌還是不玩為好，這酒不喝似乎還是我的誠意不到位。您請隨意，喝一小點。」
「老特務，快喝酒！」
華部長雙手捉住徐東斌端杯的只手，笑哈哈地就往他口里直倒灌。
「和人喝酒，你從來都是毫不含糊。咋今天自己喝酒，就這一杯薄酒，你卻吞吞吐吐？這可不是你老徐的為人和作風！」
勉強喝了口酒，徐東斌挨近黃副主委說，聲音並不算低。
「首長，真要做事……黃群算……這個！」
他大姆指一翹，接著斷斷續續地在把話費力地說完，說清楚。
「這回副主委只有……一個名額，下次正式……成立時，無論我能不能……夠資格當上……主委，總之，我只有一個……希望，也是一個……請求，還是懇求要讓他……擔任副主委……」
這時，滕仲伯恭恭敬敬地在替華部長的碗里添飯，又馬不停蹄地給黃副主委、華部長、徐主委每人另盛了大半碗的銀魚肉絲三鮮湯。
一一雙手敬奉到他們的桌面前。
正在接受並品味那碗湯，聞言，方才抬頭的黃副主委在目不轉楮看著黃群，頷首，微笑不語。
右手無名指戴的那枚有些壯觀、晶瑩而醒目的碧玉戒指，在用匙攪拌熱湯散發出的裊裊霧氣、撲鼻清香中，晃動，姿態優雅而安祥的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