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劍花 第六章 終南山鸞夢得攜 靈隱寺鴛緣暗系7

作者 ︰ 寒月清輝

寶釧頓時插口笑道︰「又問她作什麼?她幾時听過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才真是嚇也嚇死啦!哪還想得起喜歡哪一個?」

玉瓶其實早想加入談論,不想卻被寶釧這樣一擋,不由好生懊郁,輕白了她一眼道︰「我是膽小,卻也不致到你小看的那般地步。」

寶釧爭強道︰「那你就說啊。」

玉瓶心思頓回到前題上,不覺甚是認真的考慮著答道︰「我覺得,他們倆個人都挺好的……」話還沒及說完,寶釧一拉月明,已如炸了鍋般笑得前僕後仰。

寶釧手點著她大笑道︰「表妹!看不出你平日總不聲不響的,原來這心倒比我還大得多去呢!」月明也趁勢助興的又刮臉又高叫︰「沒羞、沒羞!」

玉瓶頓然紫脹了臉,氣臊對著她二人道︰「剛還說別假正經呢!這會你們倆卻又合著對起我來!」說著不由忿「哼」了一聲,繼續不平道︰「憑什麼你們說得,我就說不得?雖然我爹娘只是普通百姓、並非習武之人,可我其實一直挺向慕武林中的男兒,游俠四方、快意恩仇,就象那些野史故事里描寫的一樣神勇傳奇!」

寶釧大叫一聲︰「了不得啦!越說越著魔!月明!快別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書再借給我表妹看,本來好好一個人,都快被迷惑的變成痴子呆子啦!」

玉瓶愈發氣惱道︰「我是叫她每次來時能常帶些書給我,可她若不借我我自己就不會買了?」說著一雙慍目正對向月明道︰「月明,你可是出身武林世家,那些編寫江湖傳奇故事的書也是你自己先與我一樣喜歡讀才會購買的,莫非你同我表姐比同我親重,現在才又這樣欺心幫著她一道嘲笑我?」

月明先前便見察她真有些怏惱,與平常那副溫順形態大是不同。本早斂了再與寶釧湊興逗她之意,不想突的仍受她這番指責,不由一陣屈急道︰「我哪有再說過話?你們倆都是我的好朋友,眼下又不過是隨便相互開開玩笑,我怎麼會有因親重她而欺心對你之念呢?」

玉瓶頓然省覺到自己話說重了,她本是個和善人,不由好生後悔、急忙陪軟道︰「是我一時著急、過于認真了,月明,你可不會生我的氣吧?」

月明見她終究還是平素那個好性,忙一拉她的手,也溫顏軟語道︰「哪能呢玉瓶?這麼點沒要緊的小事對別人也談不上會生什麼氣,何況是對你?」

玉瓶見她這話說得甚顯誠摯、又大露著與己關系非常之意,不由很是喜慰,抿嘴一笑,繼而又想起,興色一閃道︰「月明,你別光顧著問我們,你自己還沒說你喜歡的是哪一個呢?」

這一下寶釧立時又與玉瓶站在了同一戰線上,緊著跟叫道︰「是呀是呀!你快說!」

月明這一時被攪岔的全忘了這檔事,冷不防經玉瓶這麼一問,倒真有些羞于啟齒。

寶釧見她不答,更加急切,索性直趴到她身上逼問道︰「月明!那倆人可是你親眼見到的!你心里肯定早裝著一個中意的呢,還不趕緊老實交代!」

月明被她一語道中心事,愈發有些不好意思,忸忸捏捏的說不上話來。

寶釧急得直瞪眼道︰「你哄得我們倆都說了心里話,自己這會卻裝起啞巴來!少跟我來這一套!別指望能蒙混過關!再不說,我可就要出招了!」說著故意大張聲勢的哈手一面向她腋下搔去,一面又唆同玉瓶道︰「表妹!還不快幫我一起治她!」

玉瓶也急欲知道月明想法,又知是玩笑,當下應同了,伙同寶釧一起對著月明又搡又撓。

月明頓時驚聲迭起,連推帶躲、又叫又笑,好不容易瞅了個空機推開她二人,急緩了口氣道︰「好了好了!別再鬧啦!說就說唄,有什麼大不了的?」寶釧便不再動手,「哼」的一聲笑道︰「看你還敢不敢不老實!」

月明輕掠了一下額前散下的亂發,腦中方現出江濤模樣,唇角邊已蕩起一絲掩抑不住的笑意,眉目含情道︰「我喜歡,喜歡穿黑衣服的那個……」

寶釧立時大笑起來道︰「我其實早也看出來啦!月明,只怕你自打回來,天天就都在想著他吧!」

月明止不住「嚶嚀」一聲,雙頰一陣熱紅,含臊帶嗔的朝她搡去。

寶釧哪肯由她?自要回抗。另一面的玉瓶也忽想起前時之恥,忙湊興報仇,對月明直刮臉道︰「沒羞!沒羞!」

月明更是臊惱,又忙朝她搡去道︰「好呀玉瓶,而今連你也變成個壞的啦!」三人在床上連鬧帶笑的滾成一團。

正鬧嚷得不可開交,忽听門外有人喚道︰「玉瓶!你在家干什麼呢,這樣吵?」一高挑少女揭簾走了進來。

幾人忙坐起身,玉瓶一見原來是鄰家的女兒尚雲雀,忙下床招呼。寶釧卻登時一臉不喜,別過頭去。

尚雲雀本正皺著眉向屋內探望,一看見月明,那眉頭立時便松展了開,也顧不上先理睬玉瓶,滿面笑容的直向月明步上道︰「我說呢,原來是月明小姐來啦?這可真有好些日子不見了。」

月明以前往玉瓶家里來時,也曾見過她數次,忙起身笑迎道︰「是呵,我前一陣子到外地去了。」

尚雲雀卻已近前一把將她復按回床上坐下,緊接著又擠坐在她和寶釧間,好不親熱的攬住她一肩問道︰「你們方才說什麼呢,那樣熱鬧?」

月明和她其實並不是很熟,不禁有些不自在地笑了一下道︰「隨便混說著玩呢。」

尚雲雀卻依然熱切萬分地又關詢起她外出的諸般情況。月明本不是個冷傲人,對她這番熱情態度自不忍拂違,陪笑一一答著。

玉瓶轉坐于桌邊椅中,寶釧目示著她,朝旁邊的尚雲雀呶了呶嘴,一臉蔑嘲之色,玉瓶知道表姐素來最討厭尚雲雀,一笑不語。

寶釧沒半點心思听尚雲雀專對著月明沒完沒了的搭話,隨意轉顧想自找點消遣,忽想起前時玩鬧時見到玉瓶枕下露出一角書,便向床頭枕下翻了那本書出來捧看,見封頁上印著《古傳神話》四字書名,不由先已一笑,又隨便翻看了幾頁,再忍不住,提起書對著玉瓶滿含不屑的抖了兩抖道︰「這可又是月明借給你的吧?」

玉瓶測得些她心意,也不理會,據實答道︰「是呀,她前陣子一直不在,我沒機會還,今日走時正好讓她帶上。」

寶釧「哼」笑道︰「我就知道一準兒是月明的。你們多大的人啦,還看這種哄騙小孩子的玩意兒?」

月明早听見她二人說話,這時不禁輕「呸」了一聲插言道︰「你好大的人麼?不過才比我早生兩年而已,怎麼敢就這樣自充長者、沒羞沒臊的教訓起人來啦?」

玉瓶也幫腔回駁寶釧道︰「你懂什麼呵?這上面記載得都是千古流傳的神話故事、愛情傳說,令人感慕向往,很是好看的。」

寶釧雙目一眯,滿面奚色道︰「那你倒說說,這里面有什麼值得讓人感慕向往的?」

玉瓶「嗯」的著實思索了一下道︰「比如七仙女下嫁董永的故事,講得是七仙女本高居天宮,過著錦衣玉食、安逸無慮的仙家生活,可她為了能和董永結為伴侶,甘願拋棄這一切下凡隨董永吃苦受累。二人男耕女織,恩愛相伴,雖然後來經歷了一重又一重的困難險阻,卻依然兩情不改、誓死守諾,這樣堅貞動人的愛情,還不夠讓人感慕向往麼?」

寶釧卻更是奚意大盛道︰「我原講這個還有月明以前借你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書都是哄小孩的吧?盡是胡說八道!七仙女是天上的仙子,董永,董永是什麼人?他是個鄉下種地的!仙女怎麼可能愛上一個土里土氣的農夫呢?自古皆說‘英雄配美女、才子配佳人’,那倒還有些可信,七仙女若是為了項羽那樣豪氣蓋世的英雄、或是李白那樣詩華橫溢的才子之流的人物而甘犯天條、不惜苦累倒還罷了,若說是象董永這等平生只和泥土打交道,全無半分英姿雅骨、也全無半分出息前途可言的愚夫庸人,連我這個凡胎平普女子都不會喜歡,更何況是凌駕在天的七仙女呢!」

月明和玉瓶知她雖和己等一樣,只是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對愛情也充滿了諸多浪漫的想像與期盼,但平素卻最不屑閱看這類故事,不過也一直沒听她對此詳細發表過言論。是以只覺有史以來,第一次听到這樣大悖常言的奇談怪論,一時都瞪目張口、備感驚異的呆望著她,半晌方才回過心神,連爆大笑。

月明一邊笑一邊指著她叫︰「你這才真叫胡說八道!」

玉瓶也笑得好不容易才緩下氣來,評道︰「董永一個在凡間也無半點權勢的普通農人,為了七仙女竟敢與天庭對抗,連身家性命都可謂盡拋不顧了,這樣的男人也稱得知情重義、難能可貴吧?」

月明听得大合己心,禁不住忙插了句嘴道︰「我也是這樣覺得!」

玉瓶得她幫同,朝她喜顏一笑,更添談興,又對向寶釧,微露輕意的續道︰「七仙女愛慕的就是董永淳樸老實、忠誠勤勞,可以托付終身,她會仙法,要什麼還得不來?所求的不過是人間一份真情,哪象你這凡塵俗女,才會想這想那的要求那麼多!」

寶釧被二人奚笑得脹紅了臉,氣急爭辯道︰「這就正是了!七仙女什麼都不缺才會下嫁董永,可你我是仙女嗎?這世上又有仙女嗎?你我和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只是凡胎俗體,成不了仙的!什麼叫神話?神話就是吹噓夸大、瞎編亂造的不著邊的無稽之談!我所說的都是真真實實的實在話,你們卻只知在那兒笑!」

玉瓶忍笑回辯道︰「正因為神話中描寫的多是真實生活里無法存有的美妙愛情,所以才更讓人倍生向往。這只是一種精神上的理想追求,誰又能真當是真的呢?我們也不過是愛听、愛看這樣的故事,你又著的什麼急?」說著因早轉顧見雲雀一直微張著嘴想說話,卻總插不上口。同她多年近鄰為友,心覺不該冷落她,便到此自己先住了口,轉問道︰「雀兒姐,你說呢?」

寶釧卻早將尚雲雀認定為那等小門戶里出身的,只恨不能使盡渾身解數以貪圖上富貴的貧陋之女,又對她向無好感,本就一直存心不想讓她插話,聞言直覺玉瓶實在多事,頓時沒好氣的搶言道︰「問她做什麼?她必是要笑你們的!你是還怕听不到她的奚諷怎的?」

卻不料雲雀一臉正經的接口道︰「我倒很是認同月明小姐和玉瓶妹妹之言,這個廣為流傳的神話故事我也是早听知過的,七仙女委身董永,是因為不耐天庭寂寞,羨戀我人間夫唱婦隨的婚姻生活。故事情節神奇曲折,所以引人入勝,而人們更喜歡的,其實是因它頌揚了一種敢于抗爭、追求愛情的精神。古往今來,諸如這種百折不撓、堅貞不渝方能求得的不易愛情都最是能感人至深、令人敬慕的。」

玉瓶和月明都大感她這番話情理兼備、見解精闢,比己等能切中要題得多,但玉瓶還只是連連頷首而已,月明卻激情難控、撫掌大喜道︰「對呀對呀!雲雀姐姐所言真是甚合我心!可見無論天上地下、仙域人間,最痛苦難捱的莫過于‘寂寞’二字,一生中只要能和心愛的人結伴為侶,不再孤單寂寞,別的再無所求!所以愛情是當可拋卻一切去追求的!哪怕是經歷無數挫難也不能放棄!」她自幼衣食無缺,又天性爛漫,不解煩憂,但自從在落雲嶺第一次見到江濤以來,心中就總是會莫名浮涌上一股憂悵之感,自難明白那便是一個逐漸長大至情竇初開之齡的女孩兒所生有的青春寂寞之感,而這時經雲雀無意中的正用的「寂寞」二字一提醒,立刻省悟,不覺又是欣喜又是感慨,握手仰面,唇角含笑,卻又長長嘆了口氣。

寶釧訝異對視了玉瓶一眼,隨即便「撲哧」一聲,啪啪拍著床沿大笑起來道︰「了不得啦!這個人已經瘋啦!」

雲雀卻緊緊一摟月明,親稔萬分道︰「怎麼,我們的月明大小姐也懂得情為何物了嗎?」

月明頓然臉上一紅道︰「我才不是什麼大小姐呢……」

話音還沒落,寶釧已驀地冷「哼」一聲,拉下了臉站起身道︰「月明!時辰不早啦,我要回去了,你走不走?」

月明忙也起身道︰「你都走了我還留在這里干什麼?當然是同你一塊兒走了。」

寶釧方微微展顏一笑。玉瓶客氣挽留了一下,便不再相強。月明帶著四可和寶釧一起

出門,只听身後雲雀對玉瓶道︰「我娘讓我來借你們家的燙斗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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