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與寶釧等人出寺雇了轎,一徑來到玉瓶家所在的燕子巷。玉瓶家院中養有兩籠雞兔,月明往常就很喜歡她家那些小兔子,這次又是剛一進門便吵著讓玉瓶找蘿卜來給她喂兔子吃。
玉瓶性情隨和,一向少拒人意,何況是對視為貴客兼好友的月明?當下便依言找了些蘿卜給月明。
寶釧卻大沒興頭道︰「你家里要養什麼珍禽異獸還弄不來?又希罕起我表妹家這幾只爛兔子!」
月明也不理她,興致盎然的喂著兔子玩了一陣,方才進到玉瓶屋內坐下。
玉瓶又端出了些糖果招待眾人,月明從中挑了塊桂花糖噙在嘴里,又撿了一塊給寶釧,卻听玉瓶道︰「快別給她了,她哪里還吃這個?」不由大奇,含著糖問道︰「怎麼?」
玉瓶笑道︰「她這一陣子總嚷著自己又胖啦,再不肯吃糖的。」
月明一瞅寶釧那張滿月般的臉,又見她果不接糖,止不住大是好笑道︰「你平常也是最愛吃這桂花糖的,我就不信你忍得住。」說完故意將自己口中那塊糖唆得咂咂有聲,一副香甜可口的樣子。
寶釧先前聞到桂花糖的香氣,早已有些動心,這時更是忍耐不住,在月明肩頭捶了一拳道︰「你這壞妮子,存心引誘我呢!算了,」奪過她手中的另一塊糖放入口中道︰「橫豎再吃一塊兒,也胖不死我!」眾人齊聲大笑起來。
她們三個好朋友多日未見,當真萬分親熱,象群小麻雀般嘰嘰吵吵,閑話私語多的說也說不完。沒幾時便全歪在床上,你貼我、我貼你的亂擠在一起。四可則老老實實的陪坐在床邊,她在家時與月明言笑少忌,在外卻很重主僕身份,因此雖和齊、史二女也是自小相熟,卻從不似她等間這般疏放隨便。寶釧側躺在床上,忽而道︰「月明,你還沒給我們講講你這次外出路上的見聞呢!」說著已是雙目一圓,大現好奇道︰「听說你在四川遇見強盜啦?」
月明斜瞅、手點著她道︰「你即已听說了,也不到我家里來看看我,真真沒良心。」
寶釧一把拍落她的手,微急道︰「我爹那天是因為咱們倆要好才想起告訴我這個,他也只是隱約听說有這麼一檔事,具體內情本一概不知,你說我哪能當真在意呢?你爹可是威鎮四方、赫赫有名的武林盟主!哪個強盜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動你一根毫毛?若不是頭前在寺里听你自己提起,我一直都沒相信這是真的!」
月明點頭笑道︰「算你有理,就不同你計較了。」然後便雙目睜得圓溜溜的,轉顧著她和玉瓶,故意夸張聲勢道︰「告訴你們,我這次遇險可不是鬧著玩的,那幾個不是普通強盜,而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東海四猴!」
玉瓶非武林門戶出身,對武林事物所知不多,聞言雖然有些害怕,卻又反倒比寶釧更感好奇、更來興致道︰「東海四猴?那是什麼人,好厲害的麼?」說著下意識的轉顧了一下寶釧。
寶釧便微現疑惑的應道︰「好象曾听爹說過,是黑道上的厲害人物,只是以前沒事時誰又巴巴地記著這些。」
玉瓶大是失望的「噢」了一聲。寶釧又一下子直湊到月明面前,滿臉熱切之色道︰「月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快講給我們听听嗎!」
月明坐直身,一臉正色道︰「我原也是想講給你們听的,但須得你們向我得保證……不!須得你們起個誓,絕對不把我說的話再告訴給別人!尤其是我家里人。」
寶釧微現詫色,又一瞅床邊上坐著的四可,抿嘴笑道︰「你家里人?你家里人不就在眼前麼?」急得四可趕忙直表忠心道︰「只要是小姐讓我保密的事,我可從來都是一個字也不會說給別人的!」
寶釧這才半認真半隨意道︰「那好,我就代我表妹一並發個誓,若是將來把你今日所說的話告訴了別人,就叫我們舌下生疔、不得……」听得月明急忙阻住道︰「好了好了!不說就是啦,也犯不著發這麼毒的誓!」
寶釧一笑道︰「那你就別再羅嗦了,以前咱們不也常在一起說私心話,又有誰曾泄露出去過?今日連誓都發了,你還不快講!」
月明調理了一下思緒,回憶前情,興意難禁,有聲有色的向她們講述起來。
寶釧等听到月明和無垢被劫上山的驚險處,不覺皆目瞪神凝、旁情全忘;再待听到突有兩個來歷不明的鬼面人出現,更是被吸引得全神貫注、好奇萬分,熱切期盼趕快得知下情,生怕擾停了月明,連大氣也不出一下。
月明是時對兩位親熟女友的一番相訴,除掩改省略了涉及楚雲飛和江濤確切身份的地方外,其余盡皆為實情,與她曾告知給秦忠、秦忠回家後又稟報給秦川的那番情況大有不同,是以四可在家時對此事雖早有听曉,卻並非這般,這時也是大感驚異、甚是關注。
月明說著說著,已是再難抑制住內心的喜悅,加之是在好友面前,也無太多警意,臉上光芒洋溢,沉浸在一片幸福無比的回憶之中。直待講到被楚、江二人相救下山,心頭方凜省到不能再講下去,便說他二人下山後便自行離去,自己和二姐便也自行尋往向秦忠,由此月兌險返家。
寶釧正听得津津有味,不想就這樣收場,大感意猶未盡,急切問道︰「那你們後來就再沒見過那兩個人嗎?」
月明心頭微微一跳,忙忖度著虛言道︰「沒有……原是素不相識的陌路之人,一旦分離,天大地大、人海茫茫,哪里還能再見得著?」
寶釧大是懊喪的「噯」了一聲,一下子仰倒在床上,枕著雙臂回想了一下,又興奮異常道︰「原來竟是兩個黑道殺手救了你和你二姐?真是好刺激好浪漫呵!」說著又翻起直貼向月明道︰「月明,你就沒听見他們說究竟是黑道上哪一派哪一處出來的嗎?」
月明側光中見玉瓶也是大露期色,匆惶搖了下頭,低聲道︰「沒听見。他們只曾表明是三猴仇家、黑道殺手,其後便同三猴激戰了起來,哪顧得上再說許多?而且听說殺手最重隱密身份,他們露相後還能救助我二姐和我,就已屬萬分難得了,自不肯再告訴我們具體身份的……」
說到這兒,雙頰早已紅成一片,想到今日要一再撒謊欺騙兩個從小玩到大、又對自己深信不疑的好朋友,實在有些羞愧不安,生怕被她等看出破綻,再也不敢說下去,將頭轉向一側掩飾情緒。
寶釧卻絲毫未察,微現失望的頷首道︰「也是。自古黑白殊途,尤其還是做殺手的,他二人雖救了你們姐妹,卻一下山便即離去,也顯然是不願再與你們有所牽扯,以防日後有失。」略思索了一會兒,又大露神往嘉喜之色道︰「早听人講殺手無情,這倆人卻能有如此顧恤無辜而不惜己利的仁心俠品,當真萬分難得!還有他們斥責三猴的那些話,听起來也是善惡分明、義理凜凜,倒大似我正道英雄男兒的氣概!而且比我正道男兒更具吸引人的神秘魅力!我真想知道他們究竟是黑道中哪個邪派里的,也好日後能尋個機會讓我也親眼見見他們!」
月明早听得心頭狂喜、激情難抑,好不容易待她說完,急忙便欣叫道︰「寶釧!你也是這麼認為麼?這真是、真是太合我心意啦!」
寶釧「咯咯」一笑,又大現興致道︰「月明,他們倆個長得可帥不帥?你仔細說說嗎!」
月明因怕暴露楚、江二人,先前對他二人摘下面具後露出的相貌並未描述,只是一概而過;此刻听寶釧這樣問,猶豫考慮了一下,又覺也沒什麼妨害道︰「那個穿白衣服的長得很帥,而且看起來還溫和得很,一點兒也不象什麼邪派殺手。那個穿黑衣服的,他不算帥,可是他很特別,滿身都充滿了一種冷落氣質,和我以前見過的人都不一樣……」說到這里,滿腦子已俱是江濤的樣子,不覺雙目發光、悠然出神,正渾忘了周遭一切時,忽听寶釧大「噯」了一聲,好不艷羨又懊沮道︰「這麼神奇美妙的好事,怎麼我就踫不上呢?」
月明這才心神回轉,一看寶釧那副神情,不由大感好笑,調皮拍了一下她的腦門,肆意取笑道︰「你該不是思春思過頭了吧,竟說出這種瘋顛的傻話?誰會自願盼著遇上這等性命攸關的險事?若真換作是你,只怕你先嚇死啦!還能美成這樣?」
寶釧頓然「哧」的一聲,大現不忿,直指著她的臉,轉顧著玉瓶和四可二人道︰「你們看看她這副樣子,剛才自己眉飛色舞的,連傻子都能瞧得出是怎麼個心思,這會卻又假正經的奚落起我來!」
月明眼看玉瓶和四可全都深為認同寶釧之話的瞅著自己直笑,不由一臊,一把拍落了寶釧的手嗔道︰「去你的。」但轉眼間便又高興起來,回想著楚、江二人,興奮難抑的合手笑道︰「噯,說真的,他們倆人對陣出招時那副衣衫飄飄的樣子,真是好瀟灑、好俊逸呵!我真是越看越喜歡!」
寶釧見她復又真情盡露,方才撇嘴一笑道︰「這才像話!咱們本都是一向無話不談的閨房好友,原該想什麼便說什麼!拿腔作勢的又有什麼意思?」
月明輕操了她一把笑道︰「行了,你原不是個小氣人,我先前不過是逗你玩玩,你就這麼不依不饒起來?」
寶釧「撲哧」一聲道︰「就跟你沒完!」
月明心中早騰起一莫名興念,急欲知道寶釧想法,也不再理會這個,急切湊向她道︰「寶釧,你說假如讓你選,你會較喜歡他們倆人中的哪一個?」
寶釧目光一閃,也大來意趣的思忖了一下道︰「我,我喜歡那個穿白衣服的!」
月明顧不上多想,又急忙轉頭問道︰「玉瓶,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