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祭司大人!」她听見自己的聲音如此淡漠而恭謹地說道,帶著自己也不知道的復雜情緒,說得卻是如此的疏離。
他怎麼能讓她不恨?她一直想不透為何她從地宮回來後赤宸就開始對她越來越疏遠,竟至拔劍嗜殺她!卻原來是因為……
如若不是他與她同臥在龍床上的模樣被赤宸看見了,宸又怎麼會對她心生芥蒂?可恨她被這事實蒙蔽了千年!而他居然還能裝過若無其事?如果她沒有吃那顆忘川丸,憶起了所有的事,也許她還會傻乎乎地以為他還是當初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可惜……
「我沒事,謝裴夫人關心了!此是佛門淨地,您還是趕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定國侯就要擔憂你的安危了!」他的眼神又一黯,擦去黑血,抬眸望來,漫不經心地說道,目光薄透如日光,語氣輕透如空氣,稍一低眸,就忍不住又咳了起來,那樣似要將心肺嘔出來的咳嗽讓人心驚。
心如被人猛捶的鼓,劇烈地震顫,紫鈺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悲涼傷痛,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忘遙,哭道︰「忘遙,我不準你死!你听見了沒?我不準你死!你欠我的,你還沒有還我,我欠你的,也還沒有還啊!我不想……不想與你有任何虧欠了……嗚嗚!」
忘遙一愣,難道她已經吃了忘川果?他的唇邊的笑意深了些,如水波般擴散開,手輕輕撫過紫鈺的秀發,又無力地放下,說道︰「我知道!我也在祈求上天,下輩子不要再讓我們糾纏在一起了!下一世,就讓我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吧!即使是個痴兒,我也甘心!你不要再在我身邊走過,不要再對我笑,不要再枕著我的肩膀哭,我們即使相見也不要相親,相守也不要相愛,這樣,你會快樂,我也會……釋然!」
不!這些話有些不是真的!紫鈺在心里悲泣,她是不希望再讓忘遙承受這情傷之苦而已,他為何還要順著她的話說呢?這個傻瓜忘遙!這個地界的帝尊啊,怎麼到了今時今日還如此的……讓人心痛?
對他的怨言竟然就這樣笑顏雲散了!若是要為他昔日造成的誤會贖罪,他也已經做得夠多了!如果不是她那時年少不更事,惹上這麼多的情債,他怎麼會……血魔王又怎麼會……
「對不起……對不起,忘遙,都是因為我……」紫鈺泣不成聲,「忘遙,你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嗎?你若就這樣死了,我生生世世都不會原諒你的!」
忘遙的淚水一滴滴墜落在她的發間,紫鈺怔然抬頭,卻見他的神情宛如神祗,他挺直了腰桿,將她擁緊再驟然放開,說道︰「我從沒有後悔過自己做過的事情,千年以前是如此,千年以後也是如此!鸞汐,我必須承認,前世我是有私心的,是我……是我在你身上……下了……下了極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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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鈺如遭重擊,她的身子顫抖得厲害,突然,用力地一推,哭道︰「你撒謊,不是你!不會是你的!你是最善良對我最好的人,怎麼可能就是那個設計陷害我的人?你騙人!你存心想要我恨你,是不是?你要是騙我,我會……我會……」
忘遙一時不妨,竟然沒有躲開去,背心重重磕在了身後那張木案的桌角上,白衣上驀然一片暗紅,他連忙捂緊嘴,堵住了後面就要噴出的血,挺直的身子深深彎了下去,指縫中滲出的血蜿蜒流過蒼白的手背。
紫鈺說完一段路,見他沒有應聲,抬頭望去,看見此景不禁惶然失措,忙上前去想要為他擦去手背上的血,忘遙一驚,忙盡力將她往外一推,不讓她的手觸到自己的血!他的手剛從嘴邊移開,一大口血就噴在了地上,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不能……咳咳……不能踫我……咳咳……」
紫鈺撞到了屏風上,只覺全身都疼得厲害,像散架了一般,她從地上爬起,奮力朝他靠近,卻被他大喝道︰「別過來!」
這時,門突然打開了,流語和上官晨露慌忙沖了進來,看見滿地的血也不由得吃了一驚。上官晨露一把掐住了紫鈺,怒叱道︰「是你傷了他?」
流語忙伸指封住他心肺間的大穴,用手指抵住他的靈台穴,想要輸送內力過去。他的手指才剛開始發力,忘遙就嗆咳起來,又一口血沖出,他微側過頭,那血便全噴灑在牆上,如一幅紅梅一般,鮮紅,深紅,糅雜,絢爛。
「綾羅,不關……不關她的事,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忘遙有氣無力地說道,沉澱了萬千情緒的眸子依然深深地凝視著紫鈺那藏在他心底已久的醉人容顏,「放……放開她!」
上官晨露松開手,淚流滿面,紫鈺低聲說道︰「是他害我與赤宸分離了千年,我就是殺了他也不以為過!」上官晨露一震,瞪大了雙眸,想要說些什麼,卻看見忘遙的眼角滑出一滴清淚,緩緩閉上了眼楮,身子一震,突然大叫了起來,一向冷靜自持的聲音驚慌失措︰「忘遙!」
紫鈺連忙轉頭,忘遙的手正從上官晨露的手臂間垂下來。一片寂靜中,他的咳聲輕淺而遲緩,像有回音一樣飄散開來。越過上官晨露的手臂,紫鈺看到了忘遙的眼楮,詭異空洞,無底一樣的深黑,死灰色正一點點在眼瞳深處擴散。
雖然他仍然在凝視著自己,可是,他那雙黑眸已經漸漸沒了神氣,她知道,他正在接近死亡……
悲涼淒清鋪天蓋地地襲來,她心疼難忍,憂傷像怪獸要將她撕碎,她卻無力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