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琇宮。
寢殿內,宮燈搖曳,火琇兒臉靠著床柱有些昏昏欲睡,大得幾乎可以躺下五個壯漢的紅木雕花大床上躺著一個小得可以忽略不計的小女娃兒,大床襯得小女娃兒愈發嬌小了,小女娃兒也襯得大床愈發大了。
「娘娘您也洗漱歇下罷,明日還要早起呢。」旁邊的紫巧上前來輕聲說。她是火琇兒的貼身女官,雖然火琇兒一而再再而三的說她不如任琬,她也從未生過氣一直都是細心而不失尊敬的侍候著火琇兒。
「本宮睡不下,」火琇兒強大了精神瞅著床里那個睡得小臉通紅的彷佛一個小隻果的靜公主聲音有些發苦,「箏公主的情況就像是一個噩夢,好像隨時在提醒我如果我有那麼稍微一點點的掉以輕心,靜兒就會像箏公主那樣……」捂住嘴抽噎兩聲,火琇兒努力讓自己不顯得太過于大聲,免得吵醒了酣睡的小人兒。
「靜公主吉人天相不會有事兒的……」紫巧雖然名巧,口卻半點不巧,甚至還有些笨拙,這個時候不論是雲雲還是任琬甚至是紫羅都會巧舌如簧的安慰一下火琇兒,讓她不顯得那麼驚弓之鳥,可紫巧卻做不到,難過火琇兒一直不喜她。
「是啊……本宮的靜兒……有著歷代列祖列宗保佑呢……」火琇兒的聲音有些虛弱,她愛憐的吻了吻靜小公主的額頭,眼中滾落出十數顆晶瑩的淚珠兒,哪里還有在皇後等人身前那樣的火辣肆意的情形。
「娘娘,太醫院署那邊傳來消息了,箏公主的死因是因為蠍毒。」這時候外面有一個刻意壓低了卻依然顯得尖刻的太監聲音說完後又迅速消失不見了。
「……蠍毒嗎?」火琇兒眉頭緊蹙,回眸看那睡得安詳的人兒,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仁壽宮。
「太後娘娘,您早些安寢吧,今兒鬧得可是一整天沒合過眼了。」那個有著鵝蛋臉櫻桃小嘴的女子走進寢殿輕聲說,她不是別人,正是皇太後最信任的人之一,她的貼身女官紫荊。
「……箏兒雖然還小,卻一直顯得乖巧可愛,雖然病痛讓她時時纏綿在病榻上……」太後摩挲著轉動一顆顆佛珠,聲音嘶啞面上更是老淚縱橫,「她總是很乖很乖,隨便給她一件小玩具,她就能一個人玩一個下午,半點公主的嬌氣都沒有,這樣好的娃兒……居然會死于劇毒!五毒蠍!!!五毒蠍!!!」皇太後恨不得將那個背後指使者千刀萬剮,將他剁了肉喂狗!
「昨兒中午她還在哀家這兒玩耍,說著赤瑕宮里的茶花還開著,想要親手摘些茶籽兒要宮女給哀家做茶果子……」皇太後數度哽咽難言。
「皇上子嗣單薄,就這三個苗苗兒眼見著又損了一根……查!一定要查出來!哀家就是將那些凌遲出事一萬遍也難消心頭之恨!」
「您放心,皇上不會放過那些豬狗不如的牲畜的。」紫荊柔柔安撫,「那罪魁禍首咱們總會找出來的,到時候您想怎麼消氣都成。」
「消氣?哀家就怕這口怨氣一輩子都難平!」皇太後沒好氣地說,「你知道現在線索斷在哪里了嗎?斷在了華清宮里,以皇帝對梅妃的喜愛和梅妃現在身懷有孕,你認為他會舍得去驚擾?」
「您這話說得有趣,要是皇上真的去驚擾了梅妃娘娘,怕是您也是不願的吧。」紫荊淺笑吟吟地戳穿了太後的心思。
太後也未曾因為紫荊的大膽而生氣,而是嘆了口氣,「那也是哀家的孫子啊,更甭說,以哀家對那柳顏的了解,她是決計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這女人,只會在無意間傷人卻不敢也不願意故意去傷人的。」太後這話說的篤定,紫荊陷入沉思。
「紫荊還以為您對那梅妃有些不喜,現在想來卻是奴婢猜錯了哩,」將一塊絲絹遞給皇太後,紫荊柔柔地說,「那梅妃娘娘能得到您的這般信任,相信也是頗為感恩戴德呢。」
「哀家要她的感恩戴德嗎?」皇太後換上的衣裳,斜了紫荊一眼,待紫荊回了她一個她說錯了的笑容,這才慢條斯理說,「她只要幫哀家生個孫子,就是她真的做了什麼天大的事情,哀家也會保她!她懷的很有可能是這大盛天下的儲君呢。」
「儲君?!」紫荊嚇了一跳,驚愕地看著太後。
太後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無奈地搖搖頭說,「這話出之我口入之你耳,可是誰都不能說的。」
「是,」紫荊俏皮地笑,「奴婢會當是剛才什麼也沒听到的。」
太後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華清宮。
任洛岩怎麼也沒有辦法入睡,她難掩眉宇間疲憊的披著一身厚厚的披風看著天上零星的幾顆星子,今夜夜色很不錯,還有一輪彎月,瞧著是極好的天氣,可是這一切都因為一個幼小生命的離去而顯得陰沉低迷。
她的月復部已經有了隱隱的輪廓,雖然她還沒有感覺到嬤嬤們說的胎動,不過,那種踏實的感覺卻是從未有過的,從父親離去後,她又再度擁有了血脈至親,這樣的感覺是那樣深刻,讓她幾次忍不住抱著肚子落下淚來,明明……明明他還什麼都不懂不是嗎?可她為什麼就,為什麼就這麼的喜愛他,甚至喜愛到了願意為他而死的地步?這,就是母愛吧。滿足的嘆了口氣,啜了一口果茶,她暗暗告誡自己,絕對、絕對不要讓自己的孩子落到後箏公主的地步……想起箏公主那青紫的面色,她就忍不住不寒而栗,推己及人,那是一種何等的絕望——原本對瑕貴妃一直都無法釋懷的她這時候卻對她起了一絲輕微的憐憫,盡管她很清楚瑕貴妃並不需要這個。
「娘娘,現在時辰不早了,」任琬邁著輕盈平穩的步伐走了進來,看著坐在回廊里望著殘月的任洛岩。
「琬兒,咱們這些中過毒的人就知道那是一種多麼難受的滋味,」任洛岩拍拍身畔的位置道,「我現在心亂的緊,你和我聊聊好嗎?」
琬兒嘆息一聲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那麼小的孩子,你說誰會那麼狠心,下這麼重的手。」任洛岩喃喃問,既像是自語又像是在問任琬。
「這宮里的孩子很難存活的,」任琬瞅著任洛岩,「您不是早有心理準備了嗎?」
「……是啊,有心理準備了,琬兒,你……你的佷女她……」任洛岩囁嚅了下,咬著唇望任琬,「若非是因為我……」
任琬輕搖螓首,「娘娘,那是她的命……」
她的聲音低而嘶啞,听得任洛岩的整顆心都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