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壯漢一身淵渟岳峙,深不可測的氣魄,讓蕭辰不由生出一種無比渺小的感覺。
仿佛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柄寒光映日的絕世神兵,抑或是一頭浴火涅槃的神鳥鳳凰。他一身凌厲的氣勢,就仿佛無數柄利劍穿過空氣,讓空氣之中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度。
更讓蕭辰驚訝的是,那名不怒自威的彪漢身下赤色駿馬的兩側,竟然掛滿了一枚怒目圓瞪的腦袋!
腦袋被麻繩串成一條,足足有五六十之數,猙獰可怖,極為驚人。
蕭辰注意到,這些腦袋的容貌特征不似漢人,似乎是羌人。
而且,這些羌人的腦袋個個橫眉怒目,怒態猙獰,臉上都彌漫著凶神惡煞的神情,恐怕越絕非普通羌民或是羌卒。
至少,恐怕也是羌人之中驍健的勇士。
只看看這幾串滿臉不甘之色的羌人腦袋,蕭辰心中已經清如明鏡。
這這名蠻漢,絕對是一員悍將,甚至可能有萬夫莫當之勇武!
心念一動,蕭辰趕緊三兩步迎了上去︰「壯士留步!」
那名壯漢聞言一頓,似乎微微愣了一愣,蒲扇般的大手猛然拉動手中的韁繩。
他座下那匹血色駿馬一聲長嘶,竟然被拉得人立而起,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這名壯漢似乎騎術不佳,而座下那匹健碩駿馬恐怕也是一匹不知從哪弄來的野馬。蕭辰雖然還沒騎過馬,也見過李羿縱馬馳騁的情景,自然能夠看出這名壯漢的馬術稀疏平常。
不過,能夠令身下性情桀驁的野馬服服帖帖,此人的能耐不用多言。況且,這匹野馬,有九成是西疆龍馬——汗血良駒!
況且,只手拉起這樣一匹體態彪悍的駿馬,這份神力可謂能搏熊虎,簡直令人咋舌。
「什麼事?」那名虎背熊腰的壯漢回頭瞟了一眼,不禁又是一愣。
他注意到,叫住自己的,竟然是一名看上去不過三四歲的童子,這自然讓他極為詫異。
「無故攔下壯士,是辰冒昧了……」蕭辰盡力地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不著痕跡地拍著馬屁,「辰見壯士雄壯威武,不怒而自威,必定不遜成荊、孟賁的驍壯之士,不覺心生向往崇敬之意。不知這位壯士,高姓大名?」
「遼東王越,字凌淵!」
王越心中微微有些詫異,眼前這幼童說話如此得當,有條有理,根本完全不似三四歲的少年。而且,這個幼童眼中閃爍的聰慧沉穩的光彩,也絕對不是未及總角之齡的幼童所能具備的。
難道是少年神童?
王越心中驚異,但是倒也表現得極為妥當,不卑不亢。
「豪俠王越?」蕭辰心中震驚,趕緊長身而拜,「想不到小子竟然得天意眷顧,能夠遇到威震海內,武動乾坤的王大俠,實在是三生有幸……」
王越,乃是這個時代赫赫有名的劍客,雖生不逢時,在京畿雒陽一地卻是極富盛名,勇武赫赫。甚至,他身居帝師之位,還做過漢獻帝的劍術老師。
可以說,三國第一驍猛之士,王越當之無愧。
若是放在步戰之中,此人勇武,恐怕還勝過太史慈、張飛這些蓋世猛將。傳聞,他力大無窮,武藝通玄,連呂布都遠遠不是對手。
當然,其人騎術不精,倒是難以騎戰爭鋒。
蕭辰正在腦海中一一搜刮著自己對于王越的記憶,王越心中卻是另一番感受。
他年少學藝,隨一名隱匿于深山之中的無名老者習武,四季練武,寒暑不輟,從未踏足山外一步。
王越學成下山不足一年,雖有勇武,卻是籍籍無名,並不為世人所知。
他此次單劍匹馬入賀蘭山,連斬多員燒當、先零等羌族的酋豪,一方面自然是出于義憤,但另一方面,同樣也是為了博取聲名。
或許,說沽名釣譽,也是可以的。
但是,此事尚未傳開,他的名字,應該依舊不為人所知才是。
王越原本以為眼前這個少年的贊譽不過是客套之辭,話不由心,但是看他一臉誠懇敬重之意,卻絲毫不似作偽。
雖然有些模不著頭腦,但是蕭辰的一番話,卻恰恰撓到了王越的癢處,讓他十分受用舒服。
寥寥數語,一來二去,王越不自覺地對眼前這個唇紅齒白的童子心生好感。
王越出于深山,除卻一身武藝之外,不識文,不知書,簡直一無所長。他出身卑微,又是個粗莽漢子,自然被根深蒂固的門閥大族白眼相待,被斥之為山村野夫。
受盡白眼之後,王越也深知世態炎涼,早就習慣了世人的輕視。雖然血尤未冷,但是心已經淬煉得如同鐵石心腸,猶如死灰了。
而蕭辰的明吹暗捧,一波又一波熱情洋溢的贊譽之詞,自然令王越心情大為舒暢。
一番交談下來,兩人關系瞬間拉近了不少,王越更是幾乎要將其引為知己了。
「大俠兩字,實在不敢當,」王越的眼楮幾乎眯成了一條縫,嘴角彎月一般的婉約弧線昭示著他不錯的心情,「越自出山以來,就屬小兄弟你與我最投緣,雖無血緣之親,但是情比兄弟。越虛長幾歲,你我不如兄弟相?」
蕭辰心中大喜過望,自然不會拒絕,連連稱好。
虛長幾歲?李羿、鐘離璣互相看了一眼,不禁啞然失笑。
不過,見王越與蕭辰聊得投緣,兩人自然也不制止。
李羿很清楚,眼前這個仿佛出鞘利劍的壯漢,霸氣內斂,已經到了舉重若輕,返璞歸真的境界。其一身勇武只能用深不可測這四個字形容,遠在自己之上。
雖然,此人劍法,似乎是刺客之劍,並不適合疆場廝殺。但少主與之交好,絕對是有百益而無一害,或許更有一番機緣也說不定。
鐘離璣也是同樣的想法,自然都是樂見其成。
而一旁性情火急火燎的李賁卻有些耐不住性子,跳了出來︰「喂,你這些羌人的腦袋是從哪弄來的?怎麼都生得跟餓鬼投胎似的,這麼丑陋?」
李賁這直來直去的一番話,自然略微顯得有些無禮了。
不過,王越見李賁年紀幼小,少不更事,自然絲毫不以為意。
反而,李賁爽朗直率的性情,倒是讓性格豪爽的王越頗為喜歡。
「左邊這八個,是燒當、湟中、先零等諸部羌人之中酋豪的腦袋,這邊這幾個,是羌人千夫長的腦袋,還有這邊這幾個……」王越指指點點,款款而談,忽然義憤填膺地說道,「羌人反覆無常,對我大漢朝屢降屢叛,都是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越听聞羌人叛亂,掠我漢民,屠我漢軍,犯下滔天大罪,實在可恨!因此,越孤身入羌境,斬殺羌人酋豪,實在快哉!」
「好!」蕭辰听得熱血沸騰,忍不拍手贊嘆道,「與王兄一番交談,見王兄舉止豪邁,豪氣蓋雲,只知兄長之‘豪’;今听聞兄長一番慷慨激昂、擲地有聲的豪言,才知兄長之‘俠’。為國為民,俠之大者,凌淵兄豪俠之名,名不虛傳……」
李賁也點點頭,滿臉厲色地揚揚拳頭︰「等我長大了,也要讓那些羌人知道我們漢人的厲害!」
饒是千錘百煉的王越,听完這一番贊譽之詞,也是有些臉紅。
當然,他常年練功,風吹日曬,自然是皮粗肉糙,表面上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蕭辰這一番由衷之言,的確讓王越有種高山流水的知己之感。
他甚至覺得眼前這名童子,簡直就是自己千金難求的知己。
見王越似乎有些飄飄然,蕭辰借坡下驢,馬上跪地說道︰「王兄才華橫溢,舉世無雙,可否受小弟為徒,恭聆教誨?」
蕭辰很清楚,光明正大地招攬王越,九成九會一無所成。
反倒不如迂回而行,旁敲側擊,或許有些機會。
表面上,蕭辰雖然是希望拜入其門下,但是,以蕭辰的現狀,怎麼可能跟著王越雲游四海?自然是讓王越呆在他的身旁,指點其武功。
蕭辰相信,只要能夠將王越綁在身邊數年的功夫,自己肯定能夠讓王越俯首帖耳,死心塌地地作為自己麾下的一員猛士。
但是,王越會答應嗎?
蕭辰心中不覺有點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