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孤寂。
我默默地站在窗前,一臉憂慮。若我沒估計錯,秦祭想必已降。當初我寫那幾個字時確實掙扎了許久。可我終究還是寫了,並落款名為茉兒。因為我想告訴他,不要輕易放棄,哪怕受盡屈辱,我依舊會趕來,默默支撐他。
龔親王的性子我了解,一旦逮準機會,必定會肆無忌憚地羞辱。可他到底要如何羞辱秦祭,我卻不得而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給他支撐,給他忍受下去的勇氣。因為他是秦祭,秦王祭,一個男人,一個大丈夫。既然這麼多年的坎都跨過來了,還有什麼不能面對的?
直到許久之時,一道敲門聲響起,「先生。」
我淡淡道,「進來罷。」
白慕推開門,唏噓道,「先生還未睡麼,明早還得趕路。」
我盯著他,正色道,「明早我們分頭行動,我繼續趕往巴渝郡,你走另一條路,去聯絡爵。」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塊隱士的令牌交給他。
白慕皺眉道,「那龔親王殘暴不仁,倘若我不在你身邊,你又如何自保?」
我垂下眼瞼,深深地吸了口氣,正色道,「白慕,如果你還想我活下去,就必須盡快聯絡到爵。」
白慕沉思了陣兒,突然月兌口道,「你必須去巴渝郡麼?」
我盯著他,那雙漆黑的眸子里閃動著堅韌,我淡淡道,「必須,因為他需要我。」
那一瞬,白慕渾身一顫,默默地低下頭,暗自握緊了那塊令牌,平靜道,「我明白。」他緩緩地轉身離去,背影顯得異常蒼涼蕭瑟,仿若在黑暗中等待黎明的孩子。可一旦黎明來了,他卻不得不將自己隱藏在黑暗的角落里,獨自枯萎。
第二日,我與白慕分頭行動。就在我繼續趕往巴渝郡的路上時,龔親王大軍已由秦祭親領入惠州,巴渝郡後面的一個大城池。
大軍浩浩蕩蕩地往惠州前行,卻沒料到龔親王有意侮辱秦祭,竟命他把宣寅戰旗補在身上,並在前胸和後背上寫著兩個大大的降字。那鮮紅的兩個字刺痛了宣寅敗將,卻敢怒不敢言。
秦祭依舊沉默不語,依舊卑躬屈膝地在前面牽韁繩。他的發絲早已凌亂,手蒼白,那張堅韌俊逸的臉龐已變得落拓滄桑,充斥著說不出的悲愴。從昨日承受胯下之辱到現在,他一句話都未曾說過,只是靜默不語。
待大軍走到惠州城門時,龔親王叫囂道,「還不打開城門恭迎本王入城。」
城門上的守衛早已探得消息。徐太守怔怔地望著那一幕,只得無奈地搖了搖手,嘆道,「宣寅亡矣……」
旁邊的一隨從悲憤道,「大人,不如我軍攻出去與敵軍同歸于盡。」
徐太守偏過頭,命他們打開城門,唏噓道,
「如今秦王祭已降,你我拼死又有何意義?」一臉愴然無奈。
城門打開後,徐太守等人恭敬地跪在地上,顫聲道,「敗寇之臣,還請龔親王不殺。」
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秦祭的眼,他低下頭,默不作聲,沒臉見跪地降服的宣寅士兵。因為他們看他的目光令他羞愧。
龔親王挑了挑眉,突然心生一計,饒有趣味道,「本王愛民如子,也沒打算擾民。」頓了頓又道,「不過貴國將帥如今親臨城下,貴國百姓理應迎接才是,也算盡地主之宜。大人以為呢?」
徐太守渾身一顫,暗自握緊了拳頭,突然偷偷地瞄了一眼秦祭,顫聲道,「小人這就去準備。」
龔親王半眯起眼來,笑了,一臉惡意的譏笑。他就要讓宣寅百姓看到秦祭卑賤懦弱的樣子,用他們的將帥來打擊他們的銳氣。什麼皇室尊貴?什麼有勇有謀?什麼當世之虎將王者?落水的鳳凰不如雞,蛟龍落水也不過是一條臭蟲罷了。他秦祭連蟲都不如,至少蟲也有自尊。
沒過多久,徐太守恭敬道,「龔親王請。」
龔親王歪著頭,突然戲謔道,「怎麼?秦王祭不願面對江東父老不成?」
此話一出,旁邊傳來一陣尖銳的嗤笑聲。秦祭仍舊低著頭,盯著地上的塵土,暗自握緊了手中的韁繩,蹣跚地跨出了第一步。
進了城後,街道兩旁都聚滿了宣寅百姓,他們見龔親往進城,都準備下跪行禮,怎知龔親王興致盎然道,「這大禮就免了。不都說秦王祭愛民如子麼,這些惱人的禮節想必也輕浮得很。」
所有百姓的目光都落到了秦祭的身上。他們都盯著他身上的戰旗,盯著他卑賤懦弱的身軀,眼底有鄙夷,有憤恨,有憐憫,有不甘與質問。
龔親王細細打量,似乎很滿意他們的表情。也在這時,人群中突然出現一陣***動,一個五歲大的孩子突然端著一碗水走到秦祭的面前,稚女敕道,「哥哥喝水。」那聲清脆令整個場面顯得異常詭譎,那張稚氣的臉龐上渲染著童真坦然,那種簡單的關懷令所有人動容。
那一刻,秦祭渾身一顫,怔怔地望著面前的孩子。那雙稚女敕干淨的眸子令他震懾,一時百感交集,只覺得喉頭一堵,鼻子一酸,想落淚。
龔親王望著這一幕,暗自一惱,突然揮起馬鞭,一鞭往那個孩子的身上甩去。就在那一刻,馬鞭扎扎實實地甩到了秦祭的背上,頓時衣衫裂開了一道口,沁出一絲醒目的血痕。
水,灑了一地,碗已被摔破。秦祭緊緊地把那個孩子護在懷里,悶哼一聲,暗自咬牙忍受。龔親王不依,動了殺機,正準備叫囂,旁邊的顧將軍及時阻止,小聲道,「王爺,切勿引起民怨。」
龔親王深深地吸了口氣,平靜下來。也在這時,秦祭乘機把那個孩子推入旁邊的百姓手中,被他們安全隱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