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汗顏得很,不禁佩服起這孟老兒了。這瘋老頭有時糊里糊涂的,但精明起來卻像條蟲。我突然繼續追問道,「那羽皇後之死……甯王爺犯的可是死罪,但他又……」
秦老爺淡淡道,「話雖如此,但當時卻容不得這些了。倘若此事揭發出來,範政定會相逼,而甯王爺無奈之下就會造反。如此一來,天下百姓豈不都得遭殃?」
我大駭,喃喃道,「說得也是,若這樣一來,那先皇費盡心機討好範政豈不就泡湯了?」
秦老爺沉聲道,「先皇之所以並未深追此事,就是顧及到天下蒼生。更何況,當時大皇子的性命既已保存了下來,又何必大動干戈?更重要的是,羽皇後的死無疑成功地隔離了甯王爺和範政。如此一來,那他們二人就沒有聯手的可能。」
我一陣頭皮發麻,不禁心寒。想必當年孟嘗子輕易得手,怕是早已安排好了的罷。頓時只覺得腳底一陣寒意直竄腦門。這朝政可怕,可深宮呢?這些人無疑都是棋子,嘉樂帝的棋子罷了。不禁暗問,嘉樂帝?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都說帝王無情,果真如此。我又道,「那曾大夫呢?」
秦老爺淡淡道,「曾大夫是御醫。」
我恍然大悟,「當年你們接到任務後,就專門負責照料大皇子,而這也是你退隱的原因?」
秦老爺點了點頭,「自從老夫退隱後,這朝政就被甯王爺完全操控了。不過,他始終不敢得罪範政。」
我若有所思道,「大皇子保全後,先皇便開始籌劃黑玉鐲子之事了麼?」
秦老爺點了點頭,正色道,「我們並不知曉黑玉鐲子到底在何處,這些先皇另有安排。不過,自從莫府被滅時,我們才開始注意到莫府,之前根本就沒有絲毫消息走露。」
我淡淡道,「想必甯王爺那時已知先皇的動機了罷。」
秦老爺道,「那時甯王爺已查到了些什麼罷,故才會對秦祭的身份起疑。不過,他沒有理由來招惹老夫。更何況,我們一直都小心翼翼,他也找不到任何證據。」
我突然道,「那五點芒星之事……就只有你們幾人才知麼?」
秦老爺道,「這關系到皇室血脈的存亡,自然保密得很。」頓了頓又道,「想必明雅夫人定然也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系罷,若透露出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我試探道,「那當今的皇帝……」
秦老爺淡淡道,「當年甯王爺對明雅夫人早就心存異心,故明雅夫人能順利產子。而先皇也是利用這點才能保住皇室唯一的血脈。」
我點了點頭,這嘉樂帝的心思可謂陰險狡詐。我夏茉兒實在甘敗下風,佩服得五體投地。這種可持續性計劃,也虧他想得出。我突然指著手腕上的鐲子道,「這鐲子里的秘密……難道你們都不知曉麼?」
秦老爺苦笑道,「先皇的心思豈是我們能猜得透的?」頓了頓又道,「這鐲子又怎會在你的身上?」
我苦笑一聲,淡淡道,「我本是莫府四太太的私生子,莫老爺為了保全這鐲子,故將它隱藏在我身上,又托人把我帶走撫養,故鮮少有人知曉我的身份。」
秦老爺苦笑道,「這莫老兒也太過精明了,害得我們找得好苦。」
我干笑一聲,唏噓道,「如今這事兒也都弄明白了。但是,要如何才能打開這鐲子里的秘密?」
秦老爺若有所思道,「先皇的安排自有他的意思,恐怕是時機未到罷。」我微微皺眉,時機未到?心道,這一個死人,他再能算也都枉然。正所謂,謀事在人,我可不信這些天意之類的鬼話。秦老爺仿佛已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道,「丫頭莫急,現如今,你已清楚了其中的利害關系。這可關系到天下百姓的安危。若丫頭有何打算,還望慎重考慮。」
我微微蹙眉,暗道,我可沒有拯救天下蒼生的宏圖大願。不動聲色道,「爹爹放心便是,孩兒做事自有分寸。」頓了頓又道,「如今爹爹對孩兒敞開心扉,孩兒自會隨了爹爹之願。只要不涉及到孩兒的利益關系,一切都好說。」
秦老爺滿意地望著我,正色道,「老夫就知你是個明理人兒。」
我嫣然一笑。心道,秦頌,想必你對我的手段都是跟秦老爺學來的罷,以退為進,果真是深得我心呢。突然正色道,「若爹爹沒有其他事,那孩兒就先行告退了。」
秦老爺點了點頭,淡淡道,「路上小心些。」頓了頓又道,「有空就來陪陪她罷,她總是念叨著你呢。」
我的心頭一熱,差點落淚,「嗯。」趕緊轉身走了。
秦老爺望著我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突然仰起頭,望著天空,喃喃道,「頌兒,為父相信你的眼光。既然她能深得你心,那為父就孤注一擲了。」
天空中突然飄來了一縷清風,秦老爺伸手想抓住,卻突然老淚縱橫。他突然想起了秦頌,想起了秦頌淡然透徹的微笑,頓時只覺得胸中一陣刺痛難受。他一臉心痛的黯然之色,不禁痴痴道,「頌兒,你還好麼?還好麼……」
天邊,似游來了一朵淺淺的雲彩。它仿佛在微笑。帶著平靜的淡然,和眷戀的溫柔,散發著世間最真誠的親情眷顧。
從秦府回到鳳儀樓後,我就把自己關在樓閣里,心里堵得慌。我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閉上眼,只覺得身心疲憊。我突然厭惡,厭倦這種勾心斗角。
直到許久時,我才冷靜了下來。我告誡自己,夏茉兒,現在還不是你軟弱的時候。若你想活著,想活下去,你就必須堅韌,必須堅強。必須周旋于他們之間,陪他們展開搏殺,哪怕到死。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整理整理心緒,又開始分析我目前的處境。我雖跟秦老爺攤牌,但我並不信任他。此人的心思也深沉得很。他能放棄權力隱忍二十幾年,又狠心把自己的孩兒扼殺,想必也是個狠辣之人。若不然,當年他又如何權傾朝野的?
我突然背著手在屋子里來回走動。心道,若出意外,秦祭定然會拖我下水,拉我墊背。若這樣的話,那我就得對甯王爺示好才是。如果我吊他的胃口,想必他也不會為難我。
我坐到椅子上,半眯著眼,那日我故意透露梁庚一事,想必甯王爺也叫人去查我的底細了罷。不禁暗自一笑,嘴角掀起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心道,甯王爺,你查罷,我看你能查出什麼來。至于黑烏鴉……秦祭,你的黑烏鴉想必就快要變成死烏鴉了。我的眼中突然閃爍著歹毒的笑意。心道,秦祭,我就看你如何收拾這個爛攤子?活該。不給你找點麻煩,你定然又有閑心來佔我的便宜了。
梁庚一事有眉目了。但秦祭還是晚了一步,黑烏鴉慘死在花滿樓的手里。但要命的是,這事還沒有完結。花滿樓雖把黑烏鴉解決了,但他的目光卻鎖在了鳳儀樓身上,因為他懷疑孤狼。而秦祭損失了一名大將自是憤恨不已,故他與花滿樓的矛頭都對準了鳳儀樓。
甯王府。
花滿樓一派清閑地站在甯王爺面前,不卑不亢。甯王爺淡淡道,「查到了什麼?」
花滿樓道,「黑烏鴉,梁庚一事確實是黑烏鴉所為。」
甯王爺疑惑道,「這黑烏鴉是哪里的人?」
花滿樓道,「還不知此人的身份。」旁邊的卿魏道,「王爺,難道這茉夫人……」
甯王爺抬了抬手,暗道,她怎麼知道梁庚一事的造事者?難不成跟她有關?若真與她有關聯,那她如此之舉豈不是打草驚蛇?突然道,「卿魏,鳳儀樓的底細如何?」
卿魏恭敬道,「回王爺,鳳儀樓確實有個地下組織。」
甯王爺沉聲道,「看來這茉夫人果然有兩套。」
卿魏淡淡道,「王爺不必多慮,這鳳儀樓的地下組織……規模只有幾人而已,不過都是些平常的小人而已,不足為懼。」
甯王爺蹙眉道,「這茉夫人的心思難以捉模,我們得小心才是。不過,本王就料定她不敢在本王的眼皮底下生事。」
卿魏欽佩道,「王爺英明,這茉夫人再有能耐,她畢竟是婦人而已。」
甯王爺點了點頭,「話雖如此,但……」他突然盯著花滿樓,正色道,「你去查這黑烏鴉是何等身份,務必得查出此人。」花滿樓不動聲色便退下了。待他離去後,甯王爺道,「茉夫人查那人……可有消息?」
卿魏道,「屬下只見她去過秦府一趟,就回來了,並無其他動靜。」甯王爺若有所思,心道,難道也是未果?但眼下處理梁庚一事要緊。
鳳儀樓。
我坐在窗前,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指。甯王爺為何查不出鳳儀樓的底細?那是因為我又加了一把鎖。我這人向來都小心謹慎,我可不想我辛苦建立起來的地下組織就這麼輕易地被他吃了。不過梁庚一事,確實是鳳儀樓所為,是我暗中派段飛去做的。這事莫路並不知曉。秦祭手里的那些人,我自有法子查出來,故我才叫段飛偽裝成黑烏鴉大開殺戒。這事後,我就安排段飛暫時銷聲匿跡,若不然,他若被秦祭揪出來的話,我也只有忍痛割愛了。
人都是自私的。若段飛的身份暴露,那鳳儀樓就麻煩了。我可不想為了他而毀了鳳儀樓。這就是利用與被利用之間的關系。它永遠都是殘酷的,永遠都那麼晦暗而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