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徐石攤牌
民國六年元旦。
中央陸軍第十六師暨瀘永鎮守使署兼瀘永保安司令部所屬部隊，在江津大坡背軍營隆重召開「強國實踐軍人促進會第一屆代表大會」。
卸任陸軍部次長、國務院首席軍事顧問徐樹錚中將、川軍第五師師長熊克武中將、第五師獨立旅旅長傅常少將、第一師代表劉湘少將、第二師代表劉成田上校、第四師代表第七旅旅長盧師少將，吳淞要塞司令榮道一少將，川邊鎮守副使陳遐齡少將應邀列席會議。
會議通過「國家軍人宣言」，選舉第十六師師長石鏗加餃中將為軍促會理事長，輜重指揮部總指揮郭文中校為理事會秘書長，楊必顯、馬建蕃、趙賢志、董鴻銓、田瑞安、謝克柏、劉明昭、曾烈勛（曾四）、黃隱、羅大成、鮮英等十一人為常務理事。
強國實踐軍人促進會以連為單位建立會務支部，營建立會務總支，團、旅建立會務處，師建立常務理事會，協助政訓部工作。
當日，在第十六師各部中高呼「國家軍人宣言」，登記加入強國實踐軍人促進會的官兵達一萬三千九百余人，佔第十六師官兵總數的63%。
「身為軍人，當以國家、民族利益為最高利益；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以實現國家統一、民生富足、國防強固為責任；珍惜軍人榮譽，珍惜軍隊榮譽，為國為民甘願獻身……」如此的宣誓聲充斥著軍營，第十六師原本就高昂的士氣在這一刻似乎達致頂點。
鼎山腳下的軍人招待所小會議廳里，徐樹錚就此毫不吝嗇言辭地對石鏗大加贊賞，若非心懷鬼胎的石鏗「刷」的一聲拉開牆上的布簾，現出一幅中華民國全圖來，估計徐中將還得繼續夸下去，直到所有與會者都如第十六師官兵一般向國家宣誓效忠。只是，徐中將的國家概念顯然與石某人不太一樣。
「下面，請總理s 人代表徐樹錚將軍講解西南戰略。」
石鏗話音剛落，與會諸人就輕輕鼓起掌來，似乎剛才參加大會時感染到的情緒尚未消散。石鏗敏銳地注意到，熊克武的神s 間掠過一絲驚慌。不過，今天的會議就算邀請唐繼堯、陸榮廷來參加也無妨。
「諸位將校，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中央集權的大國，從秦皇漢武到唐宗宋祖，每一朝代的輝煌都是依靠中央集權來實現的。自前清道光年間開始，隨著西方列強的侵略和中央權力的分散，國勢日衰，內戰連連，長此以往下來，中華民國和華夏民族將陷入四分五裂而被列強各個擊破的亡國滅種境地！我輩軍人，經歷了辛亥年革命，經歷了五年間的三場內戰，應該最有感悟，應該痛定思痛，應該做好以武力統一政的準備！只有統一軍政才能全國同心、勵精圖治、強國強軍！」
趁著一臉j 昂之s 的徐樹錚換氣的功夫，坐在第十六師參謀長楊森少將身邊的川邊鎮守副使陳遐齡猛然起身立正，朗聲道︰「報告次長，川邊獨立旅三千官兵願追隨國府統一政策，甘效驅馳！」
「陳將軍請坐，川邊獨立旅屢次擊退藏軍進攻，穩定川邊，功勛卓著！此次國府推進西南戰略，仰仗之處甚多，陳將軍需與石將軍緊密聯系，同建奇功！」
「是！」
昨夜，石鏗和徐樹錚就與遠道趕來的陳遐齡深談四個多小時，基本掌握了川邊獨立旅的情況，也了解到川邊鎮守使殷承瓛中將反對滇軍盤踞四川，挑起內戰的態度。
「為了推進西南戰略，國府將首先完成四川各部之整編，在座各位稍安勿躁。整編軍隊是國策，也是迫使滇軍離川的戰略手段。如果能夠通過整編使滇軍知難而退、回歸雲南，那四川三千萬百姓就少遭受一場刀兵之災，國府、諸位又何樂而不為呢？屆時，川軍各師將編為中央陸軍第十四師和省軍三個師另一個魂成旅，川邊獨立旅另行建制，不在其列。」
驅逐滇軍後，川軍五個師來分攤一個中央陸軍師和三個地方師另一個魂成旅的編制，正好合適，誰也不吃虧！不過，那個中央陸軍第十四師的番號由誰領受呢？徐樹錚沒有說，意思卻很明白——誰出力多就歸誰！
劉湘得了楊森的暗示，起身道︰「川軍第一師第一旅願遵奉國府號令！」
盧師緊接著起身道︰「川軍第四師第七旅願執行國府西南戰略！」
劉成田遲了一步，卻因身後有實力最強的第二師為依靠，乃不緊不慢地起身立正道︰「職部受四川第一軍劉積之軍長委托，全權代表第二師一萬七千官兵宣布效忠國府！」
坐在熊克武身邊的傅常幾次想站起來，卻見熊克武一臉y n沉的態度，又按捺住情緒的沖動。
「徐次長。」熊克武在眾人的注目下開了口︰「請問徐將軍，能否見告此次西南戰略的具體部署？」
徐樹錚眉頭一挑正待發作，卻見石鏗好整以暇的模樣，心知目前各師都表了態，就算熊克武想要置身于外都不行，想要聯絡滇唐對抗中央，估計他身邊的傅常會第一個跳起來反對。哼哼，姓熊的不知己又不知敵，若非石鐵戈保你，到時候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完全可以。」徐樹錚逼視著熊克武，一字一句說道︰「國府強令四川完成整編，羅佩金要把這個督軍當下去，就必須執行命令，否則天下輿論他無法交代！羅佩金要整編部隊，在座各位有誰想任由他裁散川軍以滇軍鳩佔鵲巢的？站出來！」
此時此刻當然沒有願意站出來了。
「中央的策略是以聯合川軍驅逐滇軍、黔軍為第一階段任務！然後，川軍將按照剛才宣布的計劃整編，與第十六師一道進軍雲貴，徹底平定西南動亂的源頭！熊師長，你的第五師將在第一階段承擔起阻擊貴州方面援軍的任務，如果第五師力有不逮無法完成的話，中央將抽調湖北陸軍第一、第二魂成旅和中央陸軍第十三魂成旅協同第五師作戰，以確保第一階段的戰略目標達成。」
哦，原來不用第五師直接面對滇軍……
熊克武起身立正道︰「第五師願听從中央號令。」
徐樹錚可不是那種能馬上原諒人的x ng格，他瞪了熊克武一眼轉向地圖，說︰「第二階段，在川軍各部完成整編之後兵分三路進擊雲貴。右路軍以川邊獨立旅兵出綏遠，威脅大理方向；中路軍由第二師、第三師組成，兵出昭通；左路軍以第四魂成旅、第一師、第四師組成，出永寧進攻畢節，然後在中路的配合下進攻曲靖。第十六師為總預備隊，隨時策應各個作戰方向。第五師嘛，作為偏鋒向貴州發起象征x ng攻擊，牽制住黔軍即可。」
傅常忍不住暗暗拉扯了一下熊克武的袖子。從徐樹錚的兩個階段的計劃中可以看出，第五師被邊緣化了，處于可有可無，隨時可能被其他部隊替代的地位。如此一來，既然第五師在中央的西南戰略不起作用，川軍整編計劃中的那個魂成旅帽子，就多半由第五師自行削尖腦袋去戴了。
熊克武何嘗不知道徐樹錚的意圖呢？！可是，他與徐樹錚實在說不上話，就算此時已經下定決心跟定中央與滇軍開戰了，似乎也于事無補，惡劣的印象已經烙印在前任陸軍次長腦子里了。無奈中，他向石鏗投去求援的目光。
徐樹錚將熊克武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禁暗嘆石鏗的算計高明。不得不承認，解決四川的問題，還得要依靠熟悉四川軍政局面的石鏗。
「徐將軍。」石鏗起身走到地圖前，向徐樹錚立正後，指點地圖道︰「職部以為，在籌謀解決西南問題之戰略時，不能不考慮唐繼堯與陸榮廷聯合的可能x ng，也不能將眼光放在西南一角，湖南、江西、福建也應作為相關因素加以考慮。在中央展開第二階段軍事行動後，兩廣多半會有唇亡齒寒之感而派出援軍，因此，職部建議以有力之一部進擊貴州，掐斷雲南和兩廣之聯系，使滇唐徹底陷入孤軍作戰，三面受敵的絕境。」
熊克武趕緊起身立正道︰「第五師願意承擔進擊貴州的任務！」
徐樹錚心道，老子的任務總算圓滿了，明兒就東去南京給馮華甫賀壽去！
「嗯，石師長和熊師長的建議值得考慮，本案將作為補充一並呈報參謀部和陸軍部。」
熊克武松了一口大氣，向石鏗報以感j 的眼s ，哪知石鏗回座後正襟危坐著並未理會自己。哎呀，想想自己前番聯絡滇唐對付石鏗的打算，幸好被但、李、傅、吳等人勸阻下來，否則，恐怕中央西南戰略的第一個目標就是熊某人了。
徐樹錚目光威嚴地掃視眾將校，沉聲道︰「諸位，請各自回去後保守軍事秘密，加緊練部隊，如有軍需要求可聯絡第十六師協助解決。但是，中央暫時無力解決武器裝備更換的問題。這一步，等攻下雲貴兩省再說了。屆時，中央還指望著川軍各部出兵兩廣呢！沒有問題的話……散會！」
會議散去，徐樹錚給北京發過電報後就與榮道一乘船離去，作為段祺瑞的代表之一趕去南京為馮國璋祝壽。不過，依照行程來看，他是鐵定會遲到的，他此去南京無非是頂著賀壽的名義，取得馮國璋在推行中日和解與西南戰略兩個問題上的支持而已。賀壽的代表還有靳雲鵬等人……
石鏗送走徐樹錚和榮道一後，轉頭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擺了一桌家宴。名為家宴，菜品都是從江津城里的酒里訂的，所謂無非是拉攏關系，方便說話而已。
如今，鼎山北麓、江津縣城東南的軍地儲備糧庫和軍人招待所之間，已經修成了九個小院落，正好處于大坡背軍營和糧庫的警戒範圍之內。入住的有石鏗、董鴻勛、董鴻銓、馬欲均、任士杰五家人，還有四個小院子則分給趙賢志、項銑、楊森和高佔標。
負責糧庫管理和警衛的田瑞安把韓二娃寡母接來，自己的婆娘也帶著最小的女兒加入了石鏗的「大家庭」，同在一個小院子里也頗為熱鬧。
石鏗、楊森、董鴻勛、熊克武、盧師、傅常、王維綱圍著圓桌坐下，滿桌子的酒菜還未動，石鏗就把話挑開了。
「我是堅決要革命的。這次北洋政f 要推進軍政統一的西南戰略，正是西南三省擺月兌唐繼堯和北洋政f 爭奪、統治的最佳時機。瀘州特區和第十六師部隊里發生的一切，其實你們心里早就有數了。從剛才宣布的戰略計劃中你們也可以看到，我在處心積慮地削弱第一、第二、第三師，以期在第一階段驅逐滇黔軍後，以革命的川軍取代各方面部隊，掌控四川軍政！話，我說明白了；命，也交到各位手中了。你們看著辦！我去拿酒碗！」
熊克武呆呆地望著石鏗離去的背影，心里是五味雜陳，不，是萬般滋味齊齊涌上心頭。看看人家，那才叫雄才大略呢！
盧師見眾人都不說話，那小聲問董鴻勛︰「川邊獨立旅陳遐齡怎麼辦？他可是忠心于北洋的。」
董鴻勛輕笑道︰「呵呵，我們有必要在目前的情況下反對北洋嗎？革命和北洋在某些時候並不對立，錫卿兄、錦公，你們說是？」
熊克武抓住董鴻勛的手重重地握了握，一臉感慨的說︰「克武唯鐵戈和干丞兄馬首是瞻！」接著，他回頭問傅常︰「真吾，你沒有意見？」
傅常笑了笑，輕輕搖頭。他很想跳起來說︰本人早就跟某人串通一氣了，甚至準備在必要的時候拉了隊伍走人……不過石鏗說了，這是個秘密，這個秘密在革命真正成功的那一天才能見光。
盧師想了想，突然跳將起來，楊森趕緊將他一把拉住，問︰「錫卿兄去哪里？」
「我去發電報，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中山先生。」
「別急。」石鏗捧了一摞土陶酒碗出來，笑呵呵地分給每人一個，又捧出一壇陳年瀘州老窖酒來，解開扎在壇口的紅布，輕輕地扒掉封泥，一股子馥郁的酒香溢滿了整個屋子。「這是小弟以權謀s 得來的一壇子百年陳釀，呵呵，今天非得消滅干淨不可！女乃女乃地，成天在人前人後裝來裝去，總算是可以松一口氣，輕松一點了。」
看著甘冽的酒水注入碗內，眾人都如石鏗一般松了一口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