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全軍樣板
綦江河東岸，珞璜工業區的建設熱火朝天，到處可見加固堤防、挖掘屋基、搬運磚石、吊裝機械的人群，間或可見擔任警衛任務的江津保安團一營的巡邏隊。
河邊有幾排臨時搭建的泥磚瓦房，這就是整個工業區的核心——江津修械所。頭一間瓦房內，中央陸軍第十六師軍需處長楊懷儀上校坐在辦公桌後，一邊哼著歌，一邊用手絹擦拭眼鏡的鏡片。部隊升格了，軍官們也水漲船高，軍需處長也從中校升級為上校，還得了一個不值錢的勛五位，可見中央政f 對第十六師還是挺關照的。只是，在十六師干軍需處長可是個吃重的活計，負責部隊的軍需、軍餉管理、供應，負責協調特區各縣政f 與軍隊供應體系的關系，是修械所和工業區的第一責任人，是組建不過兩個月的軍工研制體系的龍頭老大……身上這麼多的責任，使得楊懷儀的位子完全不像別的部隊那樣是一等一的大f i差，而是一等一的大苦差。
苦雖苦，總有人會挑起這副擔子來，還樂在其中。
「轟！」不知何處傳來爆炸聲，震得門窗發抖，屋頂的塵灰簌簌落下，把楊懷儀剛剛擦拭干淨的鏡片又弄了一層灰。軍需處長癟癟嘴，推開窗戶向站在院中東張西望的警衛說︰「趕快去河灘看看，提醒他們注意安全，別要出了什麼事兒？」
警衛還沒動腿，十幾個穿著工裝，渾身不是黃泥巴就黑乎乎的家伙竄進院子，一邊跑一邊興奮地喊︰「成了，成了！吳先生的巴里斯特型發射藥制成了！」
楊懷儀听得清清楚楚，大喜過望，從窗戶探出身子喊︰「吳蘊初先生在哪里？」
「楊長官，吳先生還在搜集數據。」
從漢陽廠、金陵廠以及求新廠抽調的那群技師回了一句話就鑽進各自的工作間。他們忙著呢！沒空跟軍需處長瞎咧咧浪費時間。研制迫擊炮的難點已經全數突破，慣x ng解鎖的踫炸引信，動能強大而燒蝕作用小的巴里斯特型發射藥，以及訂購的黃銅引信藥管、高低機螺紋桿和觀瞄系統，加上生鐵鑄造的預制破片彈體，模鑄精銑的尾翼，還有炮口重裝保險、座鈑輕量化設計等等、等等，都將在發射藥量產之後糅合成一門輕型的60mm迫擊炮，技、戰術x ng能不低于那兩門被拆散的81迫擊炮。
迫擊炮的難點攻克，手榴彈還是問題嗎？事實上，手榴彈的第一批樣彈已在檢驗中。因此，這幾天綦江河邊會時不時的響起爆炸聲，楊懷儀才不會因為一聲爆炸而驚慌失措。
不多時，從漢陽廠下屬的氯酸鉀廠調來的技師吳蘊初帶著好的資料登門了。
「楊長官，這是巴里斯特型雙基藥的測試數據和量產準備報告。」
外行的楊懷儀看不懂那些數據，只能問︰「葆元兄，能用作迫擊炮彈的發射藥嗎？」
吳蘊初早年在上海制造局學化學，曾任漢陽兵工廠制（火、炸）藥課長，氯酸鉀廠廠長。這一次是作為技術骨干被湖北督軍王佔元和陸軍部抽到江津來負責迫擊炮彈發射藥的研制。
「能，效果與法造迫擊炮彈的柯達型火藥差不多，對炮膛、槍膛的燒蝕作用卻小了很多。也就是說在保障同等威力的前提下，咱們的槍管、炮管內膛處理工藝可以簡化一些，也可以按照國外工藝做，效果是咱們的槍管、炮管用得更久，維護、擦洗周期更長，保障難度相比之下就小了很多。」
「你的意思是說，這種火藥還可以作為槍彈發射藥？」
吳蘊初笑了，軍需處長還真是外行呢！不過，看到這位上校虛心求教的模樣，他收斂了笑容，很認真地說︰「完全可以，不過組分需要經過調整，主要是略微增加含水量，以免在實戰中出現被槍彈擊中時自燃的現象。」
「都是硝化棉，為何巴里斯特型與柯達型在燒蝕作用方面會有不同呢？」
「巴里斯特型使用的是弱棉基材，含氮量小，而且在我們中國容易得到。目前，我們火藥組試驗了三種組分，得到x ng能最好的一組是這個，58%弱棉、36%硝化二乙二醇與硝化甘油魂合劑、3%的二硝基甲苯，3%的安定劑和鈍感添加劑。目前測得此種組分的液態水爆熱數據為每公斤1020千卡，遠遠超過炮用發射藥技術要求。而且，制作工藝簡便，工期時間短，只是制作比較危險，需要制定嚴格的作規程。」
一連串的化學名詞讓楊懷儀如墜霧中，可憐的他只听懂了吳蘊初的最後一句話。
「那好，請葆元兄盡快安排原材料和機器訂購，廠房設計和作規程的制定。」
吳蘊初也不多話，將測試材料收好後告辭離去。楊懷儀晃蕩了一下有些發懵的腦袋，連聲自語道︰「不行，不行！」抓耳撓腮半晌才下定決心，拿起電話要通江津第四魂成旅司令部，拜托旅長馬欲均找那位擔任江津第一中學英文教師的楊女士借化學方面的基礎書籍。
1916年11月26日，北京，鐵獅子胡同，陸軍部。
參加過總統府的國務會議後，段祺瑞氣呼呼地回到陸軍部總長辦公室。見滿屋子都是奉命等待的將軍們，其中有將軍府參軍靳雲鵬、陸軍次長徐樹錚和傅良佐、陸軍訓練總監張紹曾、赴京述職的上海吳淞要塞守備司令榮道一、保定軍校校長曲同豐、第六旅旅長吳佩孚、陸軍部軍學司司長魏宗翰、參謀部六局局長謝剛哲等人。他調整了一下情緒，微笑著首先招呼從四川回來的靳雲鵬︰「翼青兄辛苦了，坐。各位，都請坐下吧，不必拘禮。」
「泉公，出了什麼事兒？」靳雲鵬剛一回到北京就听說最近府院之間鬧得不可開交，徐樹錚被解除了國務院秘書長的職務，由總統府秘書長張國淦接任國務院秘書長。
段祺瑞剛剛調整好的情緒被這句問給攪亂了，他憤憤地轉向徐樹錚說︰「又錚，明日你自行擬個解職命令，這個鳥陸軍次長也別當了！老子這一次非把孫洪伊拉下馬來不可！他女乃女乃的，進步黨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大總統是鐵了心要跟國務院搞對立！」
徐樹錚臉s 一暗，又很快恢復了正常，立正說︰「是，明日我就拿解職命令請大總統蓋印。」
段祺瑞歉然道︰「又錚是體諒我的，完事後你作為我的s 人代表去四川協助石鐵戈整軍。瀘州一戰打得好，諸多經驗值得研究、推廣。翼青，你拿回來的作戰地圖和作戰命令呢？」
靳雲鵬忙拿出從石鏗處要來的地圖鋪在一張圓桌上，眾將紛紛跟隨段祺瑞移步圓桌觀看。
「瀘州一戰步兵交火很少，炮兵起到了決定x ng的作用。」靳雲鵬當仁不讓地擔當起解說︰「石鏗提出兩個新名詞，即炮兵進攻和炮兵防御，從這兩個名詞中可以得出這麼一種軍事思想，就是炮兵不再是步兵的從屬兵種，而應該是陸戰中的決勝主力，應該承擔起進攻、防御作戰的主要任務。在瀘州的實戰中，第四魂成旅成功應用了105榴彈炮，應用了多炮群、多點射擊相同目標戰術，應用了前線步兵通過野戰電話系統召喚炮火的協同戰法，應用了夜間精確瞄準技術。石鏗作戰，花樣是層出不窮啊！又錚兄此去四川協助整訓第十六師，必有收獲。」
徐樹錚「哼」了一聲不置可否，拉過身邊的吳淞要塞司令榮道一少將說︰「你是炮兵行家，看了這個圖紙有何說法？」
榮道一仔細研究過地圖，又拿起第四魂成旅的作戰訓令記錄看了看，搖頭嘆息道︰「此等戰法堪稱經典，榮某自覺不及石鏗將軍，不敢置喙。」
徐樹錚不悅道︰「你這人，石鏗又不在此地！就事論事，討論軍學而已，說吧！」
「要塞炮兵與野戰炮兵不同，吳淞炮台多裝備加農重炮，以直射為主。石鏗將軍的第四魂成旅在瀘州一戰中，大量使用榴彈炮和山炮，以曲射為主。因為兩種戰法存在明顯的區別，因此就要塞炮兵而言，有三點值得借鑒。」榮道一被逼得沒法，又覺段祺瑞這位層留學德國的炮兵大家的目光停在自己臉上，只得掏出全副本領侃侃而談︰「第要塞炮兵應該裝備一部分榴彈炮作為輔助兵器，用于殺傷登陸之人員、裝備，口徑當在第二，夜間瞄準戰法當盡快學習掌握。第三，炮群的組織協調指揮建立在統一指揮、協同訓練和通訊手段基礎上。」
段祺瑞點頭認可了榮道一的說法，又說︰「半夜，3500米的射距，六門105榴彈炮三發速射打掉趙又新指揮部，奇跡！更可稱為奇跡的是此次炮擊的落彈、殺傷範圍控制良好，並未傷及民居。」
榮道一得到了認可，乃放膽說道︰「總理說的是，炮兵建設和炮兵戰術，非親身體驗不可。我等在此看圖索驥，倒有些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卑職請命攜三、五軍官隨徐次長到四川觀摩第十六師炮兵團。」
「嗯，可以，請傅次長安排即可。」段祺瑞又細細觀看了地圖，說︰「翼青，把編制第十六師尚需解決的問題說一說吧。咱們這里能夠解決的就解決掉，又錚此行也好有些目的x ng。」
「是！」靳雲鵬立正道︰「第十六師的編制思想是模仿日本陸軍在青島作戰中的戰時編制體系，又以石鐵戈呈報的《山地魂成旅編制綱要》為基礎。通過瀘州一戰的檢驗，說明第四魂成旅在編制、訓練、戰術方面都有過人之處，方能取得令我等始料不及而為之側目的戰績。目前，第十六師尚欠兵員2000余人，中級、高級軍官尤其缺乏，這是人員方面存在的問題。軍械方面，如果按照既定編制辦法，第十六師尚欠105輕型榴彈炮12門、150重榴彈炮12門（一個營，3連4炮制）、21倍徑以上75野戰炮兩個營36門，以及重機槍54挺。軍餉方面，石鏗表示可以從瀘州特區借調一部分解決明年二月份以前的用度。」
話音剛落，將軍們就馬蜂炸了窩一般嗡嗡地議論開來。只因靳雲鵬說道的編制法太嚇人了，堪稱前所未有，聞所未聞！一個師級單位增加其他師都沒有的105榴彈炮已經很過分了，還要增加一個營的重榴彈炮？！太、太過分！非常過分！過分到頂點啦！在外軍中，這種炮營一般編制在總參謀部（統帥部）或者戰略軍（集團軍）直屬炮兵部隊里，啥時候輪到一個新建師擁有了？
傅良佐、徐樹錚是知道總理心意的，並未參與其他人的議論，只是暗暗留意這些將軍們的說話和神s 。
榮道一等議論聲漸漸小了，出聲道︰「在擅長運用炮兵的第十六師編制重炮部隊，應該說很有意義，有利于總結出實用戰法後向各部推廣。卑職身居吳淞要塞司令之職，有上海之便利信息，听聞歐戰中法德英各軍都將150榴彈炮或者重臼炮編入野戰軍中，我**隊也應效仿才是。只是，歐洲列強大戰正酣，105、150口徑的榴彈炮很難弄到啊！」
靳雲鵬笑道︰「石鏗的105榴彈炮是走s 得來，他說還能通過德**火掮客沃爾茨弄到六門，尚缺六門待以後再說。至于150重炮嘛，可以就近在日本訂購。」
參謀部六局局長謝剛哲海軍上校咂舌道︰「那得多少錢一門啊？估計得十來萬元吧？」
陸軍訓練總監張紹曾上將乃是日本陸士第一期炮科畢業，曾率軍擊敗蒙古叛軍的三路進攻，乃是北洋系老資格的將軍，卻因傾向于革命而不為段祺瑞所喜。不過這一次是討論以炮兵建設為主的第十六師編制計劃，也就是未來中國陸軍的編制計劃。那就不能不請出這位陸軍訓練總監了。他輕聲道︰「只怕是有市無價。」
「嗯—吭！」段祺瑞咳嗽一聲，等眾將停了說話看向自己後，說︰「敬輿兄所言極是。不過嘛，目前日本寺內政f 正竭力改善中日關系，我們興許可以通過外交渠道得到這些火炮。嗯……軍械來援暫且略過不提，不知敬輿兄對此等編制法有何見教？」
張紹曾欠身作禮對段祺瑞的點名詢問回應道︰「如能國造此等重炮，當推廣全軍。如不能，則應考慮今後作戰補充的問題，最起碼要得到充足的備件，能國造彈藥。至于第十六師的編制嘛，總理和翼青老弟的提法可行，本人沒有任何意見，只是希望今後第十六師和其他各部的整訓應該先行備案，調動也應通過總參謀部。」
段祺瑞在腦子把張紹曾最後一句過濾掉，莫測高深地笑了笑，說「軍校方面把這些資料拿回去研究一下，出教案來在炮科施教。」
「是，泉公。」曲同豐應過之後立即動手作戰地圖和作戰訓令記錄，說︰「還可待第十六師整編完成後，聘請其炮兵團長趙賢志到軍校講授新式戰法？」
「以後再說吧。」段祺瑞轉向謝剛哲，微笑道︰「樨訓，有沒有回四川老家任職的想法啊？石鏗的水警隊遲遲未能建設出來，看來他手里還欠缺海軍專門人員啊！他的水警總隊乃是團級建制，正好與你的階級w n合。」
謝剛哲面s 一喜，立正道︰「是！卑職听從總理的命令！」
參謀總部第六局就是個受氣衙門，參謀總長王士珍對部務完全是不聞不問的態度，搞得參謀總部變成了可有可無的「全軍統帥機關」。與其尸位素餐地當個上校局長，還不如回四川去越發受到重用的石鏗手下當個水警總隊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