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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6月30日對袁世凱任命的益武將軍、四川軍務督理周駿來說，恐怕是一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代理第一旅旅長劉湘率本部和伍德明團合計九個步兵營、一個炮兵營近五千人馬在永川大安場遭遇慘敗。59團被全殲，劉湘和唐式遵率殘兵不足三個營托庇于北洋軍第三師，勉強守住璧山。同一天，第二旅旅長黃鵠舉在簡陽陣亡，三千多人的部隊潰散一空，簡陽、龍泉作為成都的東大門已經洞開，護**羅、趙二部和招討軍熊克武部合計一萬余眾乘勝追擊，兵鋒直指成都！
就在周駿喪師失地時，屯兵彭山、新津、仁壽的護國川軍總司令劉存厚趁虛而入，其屬下兩員大將舒雲衢、陳洪範各率一旅兵力從雙流和仁壽文宮兩個方向夾擊成都，前鋒逼近紅牌！
更令周駿絕望的是大總統黎元洪和北洋段祺瑞政府通電同意恢復舊約法和護**的其他三大條件，北洋軍和護**之間的戰爭徹底結束了！
痛心絕望之際，周駿不得不在形勢的逼迫下率領部隊離開自己佔據不過四天的成都，經金堂、遂寧退向川北護**總司令鐘體道佔據的順慶（今南充）。其後，他將部隊交給鐘體道，帶著王陵基和一個手槍連取道城口離開四川前往北京。周駿前腳剛走，劉存厚就率部進入成都，隨後，羅、趙二人率護國第一軍主力趕到，熊克武則帶著招討軍留駐簡陽。
至此，被袁世凱、段祺瑞、曹錕所利用的周駿掀起的風波平息，護**各部逐漸控制了川西、川北、川南和川東的部分地區，四川境內的戰火漸漸熄滅。
與此同時，唐繼堯派駐江津的「督察隊」悄然撤出。為了平息挾大勝之威的石鏗所部怒火，防止石鏗如周駿一般被北洋軍方面利用而出兵瀘州、內江，挑起戰火，督察隊遵唐、蔡、羅之命，在臨走之前秘密地經蔣百里之手，把「告密」的梁炳耀交給第一混成旅副旅長董鴻勛。
夜深人靜時，教導隊一區隊2排營房。
「曙光，希明，向希明！」
向希明從睡夢中醒來，借著大操場那盞馬燈從窗戶透進來的一點光線，迷迷糊糊地看到一張丑陋的麻臉就在眼前。
「啊！」他嚇了一大跳，慌忙起身喝問︰「誰？」
「我啊，你羅大哥。」麻鴨子有些得意，自己這張麻臉在黑夜里還真能嚇倒不少人呢！見向希明清醒了，他壓低聲說︰「我听今天在大門口站崗的弟兄說，司令部的那個參謀叫、叫梁炳耀的家伙被押回來了，就關在軍政處後面的小房子里。四團和炮二營弟兄們都在商量一件事，殺了這狗日的！」
「為啥？」向希明的腦筋還有些迷糊。
麻鴨子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他敢誣陷咱們旅長通敵！那個什麼督察隊就是來查旅長的！你連這個事兒都不知道？」
「殺了他狗日的！」營房里，幾個被吵醒的弟兄紛紛出聲喝罵。
「軍政處和政工處會處理的，睡。」向希明說完，轉身就睡。
「狗屁！」麻鴨子一把將向希明的杯子扯掉，順勢扔到二娃子的鋪上，說︰「我听馬隊長說，軍政處和政工處的頭頭們已經開了會，要放梁炳耀去四團九連當連長呢！」
「真的！？」向希明徹底清醒了，一骨碌就爬起身來，追問︰「你說的是真的？他們為什麼不槍斃梁炳耀，還讓他當連長？」
麻鴨子被問住了，想了想，搖頭道︰「不知道，大概是因為咱們旅長不在？」
「那……總教官怎麼說？」
麻鴨子癟癟嘴︰「誰知道呢？」
「弟兄們！」向希明一邊穿衣服戴軍帽，一邊提高聲量說︰「你們听到排長的話了嗎？有人要瞞住咱們這些忠于旅長的士兵們，將那個梁炳耀放了，還讓他去合江的四團九連當連長！作為光榮的教導隊，咱們不能答應！必須有所行動！對不對？」
「對！」三十九名弟兄異口同聲卻又刻意壓低了聲音。
幾分鐘後，十多條黑影從臨山的窗戶溜出營房，借著地形的掩護匍匐前進通過哨兵的巡視區，躲到司令部炊事班的大廚房暗影里，又兵分兩路，一路貓腰從台階下繞過司令部的前廳向軍政處那幢「小黑屋」模去；一路撬開大廚房的排煙口，依次從油乎乎的煙囪鑽進廚房，然後通過司令部內部通道鑽到政工處長王維綱的辦公室，擦了一根火柴照明，一番搜索後，從抽屜里找出梁炳耀的任命書抄件。
抄件上，白紙黑字寫的是清清楚楚「茲任命陸軍中尉梁炳耀為暫編四川第一混成旅四團九連連長……第一混成旅司令部，中華民國五年六月二十九日。」
向希明的腮幫子扭動了幾下，上下兩排牙齒發出「咯咯」的摩擦聲。他從窗戶向外看了看，排長麻鴨子朝這邊打了個手勢，表示無法避開「黑屋子」外的哨兵。
「二娃子，你說咋辦？」
「你說咋辦就咋辦！」
「我們兩個拿著這個任命書出去找站崗的弟兄，讓他自己選擇。等我們吸引了哨兵的注意力後，其他弟兄從後面迂回過去，萬一我們說不通，就……別傷了自家弟兄，記住！」
「嗯。」韓二娃和劉仁明等人點頭應是。
黑夜里，听到動靜的哨兵擺槍喝問︰「誰？口令？」
「我，二娃子。」
「口令！？」
「我是二娃子，你沒看清楚嗎？」
哨兵總算看清楚來者之一正是旅長的前任警衛韓二娃，乃放松了警惕垂下槍口。這時節，幾條黑影從他背後穿過，隱入禁閉室的暗處。
「韓二娃，你別以為你是旅長的警衛就可以出來亂走。要是給軍法隊和值班參謀看到，有你好看的！蹲這黑屋子有啥好的？」
夜晚的軍營里，官兵們沒有得到命令是不準亂竄的。因此，值哨的弟兄們都知道兩個口令，一個是對外，一個是對內，遇見答不上口令者可以開槍示警，必要時可以擊斃來者！只是，這弟兄認出了韓二娃，當然不會開槍了。
「陳通，你看看這個。」
就著暗淡的光線，哨兵陳通看了那份任命書，頓時咬牙切齒道︰「這些當官的在想什麼？他們這是背叛旅長！」
「開門，讓我們把狗日的梁炳耀拖出去解決了。」
「不行，我站崗呢！」
麻鴨子從暗處現身，抓住陳通的胳膊問︰「你就眼睜睜地看著那狗日的明天就出了禁閉室，去合江當連長？」
向希明見陳通在猶豫，忙趁熱打鐵︰「我們都是旅長的兵，不能沒有行動！陳通，要麼咱們來個苦肉計。」陳通一臉茫然，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什麼「苦肉計」，就覺腦袋里「蓬」的一聲悶響，眼楮一黑就失去了知覺，卻是二娃子不聲不響地繞到他背後下了黑手。
眾人找鑰匙、取槍上子彈、開門、涌進去用臭襪子堵住驚醒過來的梁炳耀的嘴，又五花大綁之後，借著黑夜和建築的掩護，翻過軍營後牆上了鼎山山頂。
麻鴨子一腳踹在「叛徒」的膝彎，將面向西北面的梁炳耀踹得跪了下去。向希明上前兩步，威嚴地道︰「梁炳耀，我代表教導隊士兵委員會向你宣布，鑒于你背叛第一混成旅，誣告旅長通敵的罪行，士兵委員會決定代表全旅官兵判處你死刑，即刻執行！你有什麼話，可以向我說，能辦的，能辦到的，我們會幫你的。」
「唔唔唔……」
韓二娃這才扯開梁炳耀嘴里的臭襪子。
「你們……你們胡鬧！」
「放屁！」麻鴨子說著一個耳刮子就飛了過去，「啪」的一聲脆響，梁炳耀被打得歪倒在地上，兀自說道︰「我、我……你們听我說，百里將軍、董副旅長、王處長執行的是旅長的命令！是，我是有罪，我是糊涂，我是該死！可……可，可我已經關了幾天禁閉了！明天就可以去九連……啊！」
麻鴨子又是一腳踢出，罵道︰「媽的，你得意啊！」
向希明急忙拉住麻鴨子，說︰「排長，他說的萬一是真的呢？」
麻鴨子指著蜷縮在地上的梁炳耀，反問︰「你瘋了？旅長會放過他這狗日的？你問問二娃子，那天在小埡口，旅長和咱們弟兄是如何對付那個稅成彬的？整整81刀，一刀一刀的割，每一刀都是給咱死去的弟兄報仇，最後一刀是替黃有德的！黃有德，我的好兄弟！你知道嗎？」
向希明點點頭，他從田ど爸那里听說過此事。
「把他拖起來！跪好！我來執行槍決任務！」麻鴨子舉起手中的步槍，槍口頂在梁炳耀的背心偏左兩寸半處就要摟火。
「等等，你們等等。」西北而跪的梁炳耀出聲求告︰「弟兄們，我求你們給我一個機會，等我幾分鐘，等我向在永川的旅長磕幾個頭再死。」
這……還像人話！麻鴨子移開槍口退後兩步。
梁炳耀閉上雙眼，趴在地上向著永川方向「 」地磕了三個響頭，沉聲說道︰「旅長，石旅長，好旅長，你了解炳耀不是存心想害你，而是出于……炳耀愚鈍……上了別人的當，做了對不起你和第一混成旅的事情，炳耀該死！炳耀就算是死了，下輩子投胎為人，還要當你的兵！」說完，又是「 」的三個響頭後，梁炳耀顫聲道︰「弟兄們，來，利索點，打準點！」
麻鴨子猶豫了，這梁炳耀真的是叛徒嗎？
幾個弟兄出聲催促道︰「排長，快開槍，別上當！他是詐我們的！」
麻鴨子想了想，上前兩步端起步槍對準梁炳耀的後心，心一橫扣動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