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團的訓練場邊，肖立向滿頭大汗的石鏗報告︰「成都來電，四川都督陳宦電請第一混成旅立即起兵，進駐成都！」
「請百里將軍，副旅長、馬處長、丁處長和高、王兩位團長到指揮部。」說完，石鏗看了一眼身邊的副官姜勉︰「你也參加會議。」
姜勉，石鏗是頗看重的，因而委之為副官。
當初第十三混成旅要求獨立支隊借道。從情勢來看，求者處于弱勢地位。可這個姜勉卻偏偏想了三個法子硬是把強弱之勢扭轉過來。他明明從水路來，卻建議李炳之走陸路，打了石鏗一個措手不及，相當狼狽；他搞整出一個威風凜凜的馬隊，從氣勢上壓倒了石鏗心里的那一點點優越感；他還有意先介紹中校，然後介紹中將，把石鏗弄得好不尷尬！
若非李炳之的性情過于直爽，石鏗又有天然的優勢，那次談判就說不準鹿死誰手了！
這一次高級軍事會議，解決的是如何陳宦的電令問題。對出身第十三混成旅的姜勉來說，陳宦也曾是其效忠對象之一！石鏗不想讓他和弟兄們覺得自己是忘「恩」負義之人，從而生出隔閡來。
姜勉則是第十三混成旅中最了解石鏗的人，也是力主第三團和山炮營、輜重營大部投奔石鏗的人。對這個比自己還年輕一歲的少將旅長，他心里除了敬服就只剩下敬服了！
別的不說，就說在北洋軍里和護**里都有的地域成見。北洋軍看不起四川補充兵，滇軍看不起北方俘虜兵。唯有在第一混成旅里，安徽的、山東的、河南的、直隸的、四川的、雲南甚至還有幾個貴州的，都融洽地相處如兄弟一般！口音不同，有正在推廣的拼音和標準軍文；習性不同，有嚴格的軍令作為標準統一起來；口味不同，這是問題嗎？在第一混成旅里，士兵們只要下力氣好好訓練、好好學習，吃的那玩意兒還真不放在眼里！總不能昧著良心說，第一混成旅的鮮肉大包子就是沒有北方的雜糧饅頭好吃？
士兵們是最實在的，石鏗對他們好，比任何北洋軍長官對他們都好上幾倍，他們就願意听石鏗的命令！
指揮部前廳會議室，當肖立讀過陳宦的電報之後，眾人都是沉默以對。
稍有軍學常識的人看看地圖就知道遠水救不了近渴！看來，陳宦也真的是山窮水盡了。既如此，第一混成旅又為何要冒天大的風險逆流而上，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江津、永川，通過懷有敵意的趙又新、羅佩金的防區去成都呢？
「百里將軍。」場面上，石鏗收斂了私下里那種亦師亦友的相處之道，恭恭敬敬地欠身說道︰「您可否給個意見呢？」
「去不得！」蔣百里說出三個字後也不解釋，而是坐等眾人發言，以此觀察第一混成旅與會各人的見識、能力。
眾人還是不說話，他們沒有蔣百里那種超然的身份，他們必須每天面對曾經是陳宦屬下的那些弟兄，何況還有高佔標和姜勉在場。
「救？」石鏗只得表示自己的意思︰「還是不救？我認為，救等于是抱薪救火，搞不好連我們一起栽進去！不救等于坐視陳都督兵敗，輿論方面如何交代？兩個結果對我們第一混成旅來說都極為不利。但是，在兩個結果之外是否還存在第三條路呢？大家想想看，真的沒有嗎？」
這一句話提醒了眾人，頓時議論起來，就連掌管政務的丁懷瑾也跟馬建蕃頭踫頭地小聲商議著什麼。一旁的董鴻勛微微點頭，他看向蔣百里，這位總司令的高參臉帶微笑。
「報告旅長！」馬建蕃起立，待石鏗的目光落到自己臉上後，大聲說︰「古有圍魏救趙，今天我們不妨來個打璧山、震周駿、救成都。」
「報告！」姜勉起立道︰「職部以為，周駿傾盡全力出兵成都，意在爭奪四川都督之位，他的重心早已經從川東轉向川西。我部如攻擊璧山劉湘所部，不僅不會吸引他回援，反而會堅定他攻取成都的決心。這麼一來，我軍的行動還是抱薪救火，害了陳都督！此舉只能說是聊盡人事而已，並無多大的戰略價值。」
「但是！」馬建蕃立刻反駁道︰「我部有所行動，世人則無話可說。這就是最大的收獲！」
董鴻勛擺手止住姜勉和馬建蕃，語氣平和的說︰「剛才姜副官說出一個關鍵詞戰略價值，諸位請在這個詞上面做文章！明知即便去救也救不了，又不能不有所表示，那麼我軍在行動之前，就要考慮我軍本身的利益和發展戰略。繼續！」
丁懷瑾想了想，等馬、姜二人坐下後，說︰「我建議打榮昌。」
石鏗點頭笑道︰「丁先生給出一個頗有軍略的意見了，打榮昌！還誰提出意見？但說無妨！」
姜勉再次起立道︰「我軍可以作出分兵兩路向成都進軍的態勢，利用敵軍在榮昌守備力量薄弱和張敬堯部即將東去的機會，分別拿下榮昌、接防合江，形成榮昌永川的陸路控制和合江江津的水道控制，四縣連成一體後即能進退自如。」
「姜副官堪當團長。」蔣百里笑著贊了一句，等于是肯定了姜勉的說法。
姜勉面不改色，在向蔣、石、董三人行一個立正禮後坐下。
「督察隊要來，我們不能讓總司令為難，因此來者不拒！」石鏗侃侃而談︰「但是我們面對這種欺人太甚的做法不能沒有回應！接防合江乃是我和張敬堯談定的條件之一；進攻榮昌之川軍第一師所部，目的不僅僅是做個樣子給世人看看，而是要以永川、榮昌、合江三個方向對瀘州的壓力，迫使某些人好好想一想他們的所作所為！重新打量第一混成旅擁有之卓然戰力！打仗不行，勾心斗角爭取個人利益卻個個在行，這等人如不教訓，今後咱們就是小腳媳婦兒，日子會更難過！百里將軍和副旅長所言道的戰略目的就在于此。這一次行動，不僅會擴展我部駐防範圍，減輕永川、江津兩地的供給負擔，還將徹底奠定我第一混成旅在四川各軍中的獨特地位，警告所有企圖染指我部的人，咱們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是！」
眾人見石鏗如此豪情，頓覺信心大增、戰意盎然。
高佔標起身道︰「旅長，打榮昌就交給咱們團，弟兄們自投奔過來卻未建寸功，心里都憋得慌呢！此次一定打得他狗日的昏頭轉向！」
石鏗搖頭道︰「從江津去榮昌太遠，攻打榮昌之事還是交給江北指揮部。高團長，我命令你立即抽調一個營的精干兵力，從陸路出發，于明日午夜前到達合江接防。接防之後，做點恰當的表示給瀘州看看。姜副官，你暫任高團長的行軍參謀，協助指揮這次行動。」
「是！」得了任務的高、姜二人格外興奮，聲音差一點震破屋頂。
「馬處長，你的任務是立即調派炮一營前往永川。」石鏗看向馬建蕃，不無憂慮地說︰「璧山的劉湘所部合會伍德明團以後，估計手里有五、六個步兵營和兩個炮兵連的力量。他在五間房吃了咱們的暗虧，此時見我們抽調兵力攻打第一師駐防的榮昌，很有可能會趁虛而入，不得不防。而且，周駿之所以有那麼大的膽子冒天下之大不韙進攻陳宦，明里有死去的袁世凱命令，暗處則有曹錕的援助。曹錕見我永川所部西調，會不會援助劉湘拿下永川呢？對他來說，我們終究是護**，臥榻之畔豈容他人酣睡？」
石鏗並未當眾說出自己擔心曹錕暗助劉湘攻打永川的真實原因逼自己和第一混成旅投靠第三師。
「劉湘敢來，就一定要將其打痛！」董鴻勛說︰「旅長，不如我去永川指揮。」
石鏗微笑擺手道︰「四團整訓、營房建設都是急務，副旅長的工作已經上手正好負責下去。我剛從永川回來不久，那邊的地形人情更熟悉一些，1、2團、炮一營和雲谷關的3團都是老部隊，指揮起來也能得心應手。再說了，這一戰原本就簡單得很，以三個主力團打痛劉湘不成問題，我去也就是幫董指揮敲敲邊鼓而已。」
董鴻勛得了面子，也沒有再爭。
石鏗心里卻是另外一番想法劉湘不來，老子偏要引他出來；劉湘一來，老子要打得他山窮水盡、不得翻身！否則，日後他若成了氣候反而不好收拾……
「地圖！」
姜勉從隔壁參謀處拿了地圖快步進門鋪在石鏗、蔣百里之間的桌子上。眾人一涌而上，將桌子圍了個水泄不通，丁懷瑾遲了一步被擋在外面，只得搖搖頭回到椅子上，品著苦澀不堪的茶水閉眼養神。
「教導隊明晚拉動一次，悄悄過江，再明火執仗、大造聲勢地回來，勢必造成我駐雲谷關3團回防江津的聲勢。3團同時向永川潛進到銀爐山以南的棗子坡，切實封鎖消息，隱蔽待命。後天一早，1團向榮昌進發，半夜抽調一個營的兵力回防永川，2團則于後天半夜出發，設伏于馬坊場北面的黃坡嶺。後天中午，炮一營應該能到永川，屆時我軍以步兵一個團又一營、炮兵一營拒敵于大安場獅子岩老槽坊一線，待劉湘師老兵疲之際，再以2團猛沖其背，必能獲得全勝！」
听了石鏗的簡略戰役構想，董鴻勛明白了那家伙的野心太大，是擔心自己這個副旅長不熟悉參戰部隊的特點而吃不掉劉湘，所以才捋了袖筒子親自操刀！唉……想一想也是，新任副旅長對1、2、3團的了解太少，難以發揮部隊的最大戰力。
蔣百里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要殲滅劉湘主力，拿下璧山？」
「不！永川、江津在我手中，這對曹錕來說已經是巨大的威脅了，如果我們再拿下璧山，必然會打破現在的平衡，他就會有所行動，甚至不惜破壞實際的休戰狀態。因此，打劉湘而不佔璧山才是上策。」
高聲說著話，石鏗有意朝隔壁的參謀處看了一眼。想必一牆之隔的孫成棟也把這番話听了個清楚？
哼哼！我話都說在前面了，看你曹錕、吳佩孚會如何應對？